再次来到“旧时光”是在两日之后,这天下课后,室友们带着男朋友一起外出聚餐,她当了三个小时的电灯泡,从火锅店出来后,其余人各自去约会,剩下她自己空暇时间又比较多,回宿舍也是一个人,想想怪无聊的。
她一个人压了会儿马路,走着走着,一抬头就见“旧时光”绛紫色的灯牌近在眼前。
想起宋池那桩事,便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经过就进去看看。
酒吧的生意虽不如她之前来时见到的那般红火,但也不似吴桐口中少了一半客人的惨状。
台上换了一支乐队,主唱的颜值较宋池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在唱功方面稍有逊色。
不过,唐徽音猜想台下的客人多半也不是为了歌声前来。
在这方面,季北是蛮能抓住消费者心理的,尤其女性消费者。
正当唐徽音东张西望时,有服务生走过来礼貌询问:“你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我来找你们老板,麻烦问一下,他在吗?”
服务生稍微打量她一番,觉得她有些眼熟,不过是片刻,便想起之前她在酒吧庆生时,他被老板吩咐告知免单的事情。
若说旁的客人,他未必记得,但这个女孩子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一则是她出众的样貌,当时尤为惊艳到他,二则是老板吩咐的特别关照,他心里隐隐猜测过,兴许这女孩儿和老板的关系非比寻常。
如今她找上门来,更坐实了他心里的猜测,于是也不敢怠慢,“我们老板在里间的小包厢,请随我来。”
唐徽音跟着服务生过去,在包厢门口停住,服务生说:“我们老板在里面,我不便进去打扰,您请自便。”话落,服务生离开。
不知季北在包厢里做什么,是会友……还是……
猜测不到,又不好贸然进去。
她在门口踌躇良久才抬手扣响了包厢的门,“季北哥……你在里面吗?”
半晌没听到回应,正当她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时,包厢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迎面扑来一阵酒气,唐徽音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皱眉看过去。
季北高大的身影半堵在门口,他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身上的黑色衬衫扣子一直开到胸口,那一片裸露的皮肤,引人无限遐想。
这画面冲击感太过强烈,唐徽音自动退后一步。
“你……你喝酒了,那我改天再来。”
平日里的季北便有够可怕,醉酒之后那副神色失常的模样更令唐徽音忍不住颤栗。
正当她迈开步子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她的手臂忽然被抓牢,然后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回去,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都没来得及叫她多做任何思考,她人已经被季北拽进了包厢。
包厢门随后合上。
而她被困在墙壁与季北的胸膛之间。
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掺杂酒气一阵阵扑向她,她完全吓傻了,眼睛不知该往哪看,身体抑制不住的轻轻抖着,“你……你干嘛?”
季北不回答,保持着现在的动作长达两分钟之久。
之后他忽然起身,朝后退开一步。
“你怎么来了?”
看来,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说话时喉咙都有些沙哑。
季北已经自顾自的退回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着几瓶唐徽音不识得的洋酒,其中一瓶酒已经见了底。
她看着季北,“也没什么事,你喝醉了,应该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要离开,季北却突然说:“过来陪我坐会儿。”
他声音暗哑且低迷,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季北似乎格外的脆弱,就连方才说出的那句话,都隐隐透着恳求的意味。
原本是该离开的,但莫名的,她心里一软,脚步没挪开。
半晌,她悄悄的走过去,和季北隔着一人的距离坐下去。
她看着季北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包厢里暖色调的灯光并没有使他看起来多么温暖,反而这个时刻的季北给她一种很强烈的孤戚感。
她和季北以前都是甚少交谈的,哪怕这次他回来后,两人因为种种原因交集变得多了起来,但每次都是就事论事,若叫她似老友一般坐在这里同他闲谈,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背带裤,不说话的时候就玩弄肩膀上余出的带子。
季北接连喝了两杯酒,见他明明已经醉意甚浓,却仍不自觉的痛饮下去,唐徽音在旁看着,有心想阻止,又有点难开口。
也许是她盯着季北看了太久,男人终于放下酒杯朝她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却说:“你也想喝吗?”
唐徽音呆愣一瞬,忙不迭摇头,“不想。”
男人嗤笑,“想喝我也不给你。”
又似自言自语,“女孩子少碰这个东西,尤其是你。”
唐徽音在旁默默吐口气,她鲜少见到这样的季北,脑海里形容词匮乏,使她不知怎么去描述。
像是终于觉得杯中的酒索然无味般,他把杯子放下,人随意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良久,他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本来是有事的,但看他此刻的状态又觉得不适合说这件事。
她涩着口,季北却忽然笑了,“总不会是闲来无事找我玩?”
说着,他又从沙发上起身,眼眸中醉意甚浓的看向她,似是自嘲的笑了下,“不会……你怕我……从小就怕我……躲我还来不及。”
后半句话近乎于呢喃,语气中勾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
唐徽音偷偷的看着季北,心里却想,他是真的喝醉了吧,这样的他和平日里的他简直大相径庭。
不过醉酒后的季北反而过于安静和乖顺,这个时候的他,倒叫唐徽音不那么发怵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唐徽音觉得,现在的季北看起来很像是一只被拔掉尖牙利爪的黑豹,虽然还带着一定的威慑力,却又令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她知道男生很爱喝酒,但独自一人醉到这种神志不清的程度,想必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吧。
季北帮了她很多,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听到唐徽音说话,季北看向她,他的眼睛里遍布血丝,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其他,她总觉得季北的眼里有泪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唐徽音仔细想了想,没想到,于是问:“什么日子?”
季北忽然叹出一口气,“是我妈的生日。”
唐徽音眸光放大,心中像有什么东西震荡了一下。
“如果我妈还在,今天我会带她去最贵的餐厅点上很多她爱吃的菜,会给她买她喜欢的所有东西……可是……”
她看到,在他口中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眼中也随之落下了一滴泪,那泪水落在地面上,很快便无处可寻。
难怪今天的季北看起来这么悲伤,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季北哭。
第一次是在六年前……
季北妈妈的事,想必是他心里最无法抹平的伤吧!
唐徽音一向共情力极强,她见不得别人落泪,尤其是熟悉的人。
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这种至亲之人离世带来的伤痛,更是无法开口安慰。
语言总是苍白无力的。
她默默的靠近季北一些,男人此时低垂着头,双手抱在头上,肩膀轻轻抖着,她能听到很轻的呜咽声,便知道,他在刻意压制着。
想了许久,她才轻声说着,“你……可以大声哭出来,我……”
“音音……”
她的话被打断,季北抬起头来。
他脸上还有泪光,以往多么冷漠的一个人,却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像是一堵厚实的冰墙在她面前坍塌一样。
她心里油然而起的心痛怜惜,叫她对待季北,也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怎么了?”
“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也许是女生的天性,使她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拒绝的话,她没作太多犹豫,轻点下头。
然而不过是一瞬,她就已经被纳入男人宽大紧实的怀抱里。
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亲近距离的唐徽音,已经僵硬了手脚,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季北身上的酒气并不难闻,他将下巴搁置在她的肩头,呼吸出的热气一下下扑在她的后颈,她觉得痒,也觉得无所适从。
不知过了有多久,直到她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住的时候,季北突然将她放开,从沙发上起身,跌跌撞撞的从包厢里跑了出去。
那难受至极的样子,不用猜测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唐徽音不放心的跟了过去,季北醉成这样,身边没人照顾,她没办法一走了之。
跟到洗手间外面,她又不能跟进男厕,只能叫住一个男服务生,说明下情况,叫他进去帮忙看看。
几分钟后,男服务生搀扶着季北从里面走出来,唐徽音上前扶住他另一只手臂,两人合力将季北又送回方才的包厢。
季北已然醉死过去。
把他扔在这交给酒吧里的工作人员照看又觉得不妥,好歹季北也是她的干哥哥呢,她做不到那么狠心。
思忖良久,还是决定给吴桐打了通电话,叫她帮忙应付下查寝。
之后她留下来照顾季北。
一直到半夜时分,她听到熟睡的人喃声呓语着什么,凑近一听,才听清,他说的是,“音音……能不能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