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大厦是全市最大的国营购物商场,省城的产业工人以前收入可观,多年下来,养成爱消费的习惯,大厦年营业额能排到全国前十。因为人流量大,中兴南面自发形成了一条小食街,以前城管还管一管,今年遇上下岗潮,政府为解决就业,鼓励大家摆摊,小食街又往外绵延出几十米。
今天来摆摊的多了对小姐弟,东西不多,一个液化气罐配一个小油锅。小推车前支了块牌子,“灌汤鲅鱼丸,一块钱三个。普通鲅鱼丸,一块钱六个。文明吃丸,扎透了吃,切勿互害。”
时间还早,小食街暂时没上人,旁边卖炸串的大哥干站着没意思,下巴点了点牌子,好事儿问道:“老妹儿,咋还互害了?那你这丸子谁还敢吃?”
姐弟俩自然是甄珍和宝库。非要跟出来见世面的宝库小朋友不乐意了,跺跺脚,大声抗议,“打丸最好吃。”
“打丸?”卖炸串的大哥噗嗤一乐,“给我来五毛钱儿普通打丸,我尝尝鲜。”没开张倒先消费上了。
甄珍捡了三个丸子裹上自制的万能炸粉扔进油锅,炸好之后装在一个牛皮纸袋,撒上她专门调配的干粉,握紧袋口晃了晃,特意给插了两根竹签子,递给好事儿的大哥。
炸串大哥打开袋子先闻了一口,没防备把干粉吸进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拧了拧鼻子,实话实说,“小姑娘有两下子,光闻这调料就不一般!”
他非不信邪,不是文明吃丸吗?我拿竹签子当筷子用,夹着吃。丸子实惠有些沉,没夹住,掉地上了……
一毛六分六没了。
大哥这下老实了,插了个丸子一口咬下去,立即睁大眼,哎呦,这是什么神仙丸子!因为裹了炸粉,鱼丸外层酥脆,内里的鱼肉又贼细腻,洒的干料是辛辣味的,让鱼肉鲜上加鲜,炸鱼丸好吃得让人想在嘴里再含一会,舍不得立即吞下去。
大哥嫌弃地看了眼自己家的小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自己的鸡肉串跟人这鱼丸一比,就是垃圾货。
不能浪费,大哥吃完两个丸子,把自己掉在地上的那个捡起来,拿水冲了冲,又吃进肚子,没吃够,不灌汤的都这么好吃,那灌汤的不得好吃得没边了。
舔着脸跟甄珍商量,“大哥拿鸡肉串跟你换着吃怎么样?”
甄珍瞥了一眼他搁板上塑料筐里裹了厚厚一层面渣的生鸡肉串,还有颜色鲜艳粉嫩的火腿肠,对这两样东西的真实成分表示怀疑,捂住因为好奇垫着脚往鸡肉串瞧的宝库的眼睛,坚定拒绝,“不换。”
自家人知自家事,大哥被拒绝也不生气,操闲心要跟甄珍唠唠生意之道,“老妹儿,哥跟你说,你这样做买卖不行,你那丸子是纯鱼肉的吧?纯鱼肉成本那得多高,这年头太实在挣不着钱,三两鱼肉起码得兑两斤粉子才上算。”
“小信诚则大信立。”道不同不相为谋,甄珍只回了一句。甄家厨艺传家,堕名声的事不会做,入嘴的东西第一要卫生,第二坚决不造假,不以次充好。
这小姑娘长得漂亮文气,说话也文绉绉的,大哥默念甄珍的话,摇了摇头,真是个傻帽儿。
今天是周末,人流比平时多,随着商场开门,小街逐渐迎来食客。早饭吃得早,宝库有点饿了,甄珍给宝库炸了串鱼丸,穿成糖葫芦型,让宝库站在凳子上,现场表演吃鱼丸。
小孩吃相豪迈,一口撕拉颗鱼丸,小米牙上下一磕,咕叽咕叽嚼得可香了。
把一搂着胖媳妇路过的大脸盘子大哥给看馋了,他是个好奇心重的,看了眼招牌停下来,“这个有意思,给我来两块钱灌汤的,两块钱不灌汤的。”
喜迎第二单,甄珍笑着应道:“好嘞,稍等。”
丸子本身是半熟的,下油锅不到一分钟就浮起来,甄珍边装袋边叮嘱,“灌汤的汤汁有些热,吃的时候您注意,别烫着。”
大哥性子急,味道太香等不及,立即插了个灌汤鲅鱼丸子进嘴,内里裹了皮冻的肉馅遇热化成汤汁,大哥被烫得嘶斯哈哈,汤鲜,肉馅也鲜,裹馅的鱼茸还是鲜,这才是真正的三鲜,宁肯把嘴烫起泡,他也舍不得吐出来,囫囵吞下肚子,“烫死我了,太鲜灵了!”
他媳妇不信,白他一眼,“再好吃,有咱在上海吃的生煎包好吃?有咱在扬州吃的灌汤包好吃?”
“那些都是白面包的,这个外面可是鱼肉裹的,你说哪个鲜?”大哥塞给不识货的媳妇一个鱼丸,胖媳妇一口咬下,汤汁喷出来,幸亏大哥身手灵活,差点被喷了一脸。
原来是这样的互害!
“哎呀妈呀,真是太好次了。”大哥的胖媳妇嚼完兴奋地给了大哥一拳,“掏钱,再来五块钱灌汤的。”吃货的毛病,遇上喜欢的就一定要吃过瘾。
这俩人吃了丸子活灵活现地反应比宝库还好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甄珍找的托。
人都有猎奇心理,真有那么好吃?要不吃串尝尝?有一就有二,一会功夫,甄珍的小摊就被人挤满,逛街的以年轻人为多,小食街好不容易来个新鲜吃食,尝鲜的本能驱使,纷纷掏钱购买。
十月中旬的省城,温度已经降到十来度,冷飕飕的小风一吹,吹得人透心凉,吃个烫嘴的鱼丸,那感觉……老幸福了。
甄珍和宝库分工明确,防止被油溅到,宝库站在结实的凳子上,跟大人一样高,脖子上挂着甄母以前卖鱼收钱的小包,甄珍收到纸币放在炸锅旁的钱匣子里,收到的硬币则投进宝库的包包里。
甄宝库小朋友名字起得灵,是个天生小财迷,边收钱边晃荡小包包,包里钢镚哗啦哗啦响,小孩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赚钱啦!
一上午功夫,甄珍带过来试水的十几斤鱼丸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把鸡肉串大哥给惊到了,算一算流水,一上午就卖了几十块,刨除她实实在在的纯鱼肉成本,那也能挣不少钱。再看自己,才卖出三块钱的鸡肉串,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看来大家的嘴都有数,哪怕贵点,能吃到好的,不会差那点钱,成本是高了,但是走得量大,利润不降反升,大哥有些被点醒。
不光他会算,有心人都会算,甄珍见一个留郭富城头的小伙子来来回回买了三回丸子,还在摊子前面出溜,猜出他有点心思想搭伙做买卖。
小伙子确实有这个想法,鱼丸他也能做,但他做出来的一吃满嘴渣,跟人家又鲜又有嚼劲的鱼丸没法比,明白这里面有窍门,一般人做不来,要是这姑娘可以供货就好了。
想上前套近乎,见姑娘忙着炸丸子,就把目光对准了旁边的小孩,仔细一看不得了,这小孩咋长得这么招人稀罕。
因为天冷,甄珍出门前给宝库穿了好几层,差点裹成球,头上还戴着个甄母以前用毛线给勾的套头帽子,遮住耳朵和头发,只露出圆鼓鼓的小脸蛋。
宝库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脸,从姐姐那顺了两个炸丸子,含在嘴里也不吃,一面脸蛋儿塞一个,就是只松鼠本鼠。
甄珍对宝库的逆天颜值已经习惯了,搭讪的小伙子第一次见宝库这样的小孩,越看越像连市俄罗斯风情街外贸店里摆的套娃,一样毛突突的大眼睛,一样圆鼓鼓的小脸蛋,保不齐真是个小外国人。
跟外国人打招呼那不得用外语啊,这位“哈拉少”还没出口,就见小外国人使劲斜楞他一眼,奶凶奶凶地朝他吼:“你瞅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