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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1 / 1)

果然是为着杨晴鸢的事。太皇太后与杨老夫人曾是闺小姐妹,虽说杨家如今趋于式微,但始终是有过去的交情。

个伯府的女孩儿,还是嫡女,死后还被人在身上刻了符咒,太皇太后还是重视的。

自然要让顾磐磐去录供词。

顾磐磐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大的件事会,会压到她的头上。

在去往京兆府的马车上,她犹不敢信,杨晴鸢居然……就这样死了?

京兆府衙里,这时却是如黑云沉沉,气氛极为逼仄。

京兆尹是个官见愁的位置,但权力也的确大。

但在这高官林立的京城,却是处处掣肘,左右为难。

比如今日,杨老伯爷来了,这位是作为被害少女的家人。

邢家的二公子,邢燕承来了,这位是要主动作证人。

而最让京兆尹林崇心里打鼓的是,容定濯居然也来了。

容定濯的积威非寻常权贵可比,见他冷着脸入内,京兆尹也心里发虚,忙躬身请他坐到上首,打算自己坐在旁侧。

京兆尹认定证据详实的案件,不必再由三法司会审,可当场判处极刑。京兆尹也担心被人施压。

还好,他今晨便接到勾沉司送来的道上谕,命他不可受人胁迫,务必公正。

皇上这样道密旨,让京兆尹心里也算有个底,今日无论来的是什么样的权宦,他都是要保住这个顾磐磐的。

顾磐磐被带到堂上,按规矩对父母官行礼,京兆尹看着这样个格外纤细柔弱的小姑娘,道:“开审!”

顾磐磐虽无愧于心,可仍是紧张。

容定濯拒绝了坐在上首,就坐在离顾磐磐不远处,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绞着裙幅又松开,知道她在尽力平缓情绪。

看到顾磐磐这样害怕,容定濯心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蔓延。

他不明白,这是血脉的奇异天性,还是纯粹只为顾磐磐的那张脸,总之,这位权倾朝野的首相,已很久没有过这种心绪受到牵系的感觉。

顾磐磐听完本案主事的陈述,神色凝肃,道:“大人,若这便是所谓我的‘杀人动机’,也太过牵强。”

这句话说出后,她突然不再那样紧张,道:“那天在马球场,我与杨晴鸢的确拌过两句嘴,但是我并没有杀她。”

京兆尹就问顾磐磐:“那你第次与杨晴鸢起争端,是在公主府?所为何事?”

顾磐磐如实答:“在公主府的时候,原本大长公主指名让我去陪侍皇上,杨晴鸢却装病赖我,让我没法脱身,被我和另位老太医发现她是装病,她觉得面子过不去,晚膳后讽刺了我几句。”

“哦,杨晴鸢使计让你失去接近皇上的机会,你心有不满?”京兆尹又问。

顾磐磐立即道:“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进宫侍奉皇上,所以,就算知道她装病,我也并未与她争吵。”

杨老伯爷哼声,阴恻恻道:“你若真的没有不满,上巳节晴鸢腹痛找你诊视,你为何却是拒绝?”

顾磐磐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因为无法入宫对她不满,但我觉得她把别人当猴子似的耍,我就不愿与她继续来往,不愿给她看病了。”

杨老伯爷神色变得冷厉,但这回也无话可说,毕竟是杨晴鸢那次做得不地道。

顾磐磐就又道:“而且,打马球的时候,我们整个队都穿着同式的红裙,若有与我身形相似的人在尸首附近出现,很容易被错认。”

杨老伯爷寒声道:“小小年纪,你倒是很能狡辩。”

“杨伯爷,我并非狡辩。我想,你们伯府想要的,应当是尽快找出真凶,而非胡乱找个替罪之人?如果错枉他人,而真凶依旧藏在暗处,岂非无法抚慰杨晴鸢的冤魂。万因此有更多人遇害呢?”

连京兆尹也不得不提醒杨老伯爷,说:“伯爷,下回勿要贸然发问。”

毕竟容相在此!

杨老伯爷看看旁不知来意的容定濯,没有再说话。

顾磐磐又道:“至于说我曾单独与杨晴鸢相处,我也有证人。青鸾书院的同窗邢觅楹,还有太医院的邢太医,都可以为我作证,那日球赛至结束后,我直与他们在起。”

顾磐磐年纪虽小,却是条陈分明。

邢燕承这时也道:“我可以作证,顾磐磐的针灸还在初学。以她的手法和力量,要在杨晴鸢可能挣扎的情况下,针刺准确刺入风池,不可能做到。”

“而且,她拒绝杨晴鸢时,我也在旁。她的马匹被人下药,从医治到晚上回宫,我与堂妹邢觅楹的确都与她在起,她没有作案的时间。”

邢燕承沉声道:“因此,没有任何证据可证明顾磐磐与杨晴鸢的死有关。”

容定濯瞥了邢燕承眼。

京兆尹便也轻咳两声,说:“好,我知道了。”又问旁的主簿可都记下来。

至此京兆尹说:“的确无证据证明顾磐磐杀人,今日的口供便录毕。”他又转头看向容定濯:“相爷,您看呢?”

容定濯自是颔首,他又看了看顾磐磐,因有急事等他处理,他是特地拨冗赶来,也不再多留,就先走了。

京兆尹松口气,但又暗暗叹息,这怕是暂时要成为桩悬案。

顾磐磐与邢燕承从京兆府衙离开。

因为已近暮时,顾磐磐就在附近的酒楼,招待邢燕承简单用了顿晚饭,她很感动,他总是这样帮助她。

隋祐恒是顾磐磐离宫后,才从姜妈妈那里听说这事。

隋祐恒很生气:“我姐姐怎么可能杀人?”他年纪再小,却也懂得“偷”“骗”“杀人”都是不好的。

因为姐姐教过他,从小就不能做这样的事。现在居然有人说姐姐杀人。

“我姐姐绝不可能杀人!”隋祐恒吼道。他也知道杀人要被抓起来,他害怕顾磐磐被人抓走。

姜妈妈忙安抚隋祐恒:“殿下别急,姑娘定会证明清白的。”

隋祐恒便叫上自己的太监,乘上特赐的舆车,就要去找皇帝。

太皇太后被吵得头疼,又担心隋祐恒偷偷溜出去,只好让内侍护送着他。

听说魏王又求见的时候,连隋祉玉也很弄不明白,这孩子为何这样粘他。

太皇太后当然就更不明白,在她看来,皇帝是玲珑心窍,更是冷心冷肺,是骨子里的无情,明明是瞧着就不好亲近的。

邢觅甄此时正在隋祉玉殿,她投着皇帝的喜好,新编了曲琴谱,想让隋祉玉指点,谁知她刚到,魏王就来了,因而很是不悦。

她随即瞥见皇帝桌上的牛皮卷,看到上面用圈出的朱砂的城池,想起皇帝私下爱与将领交流兵法,担心他时兴起,想要御驾亲征,便道:“陛下,您这是……?”

隋祉玉倒是想起事,告诉邢觅甄:“今晨接到奏报,燕夺在云州白云关以三万军破李辛虎大军,大捷,不日便将拔营回京。”

邢燕夺,正是邢觅甄的兄长。

邢家除了个异数邢燕承,满门皆是武官和武将。

而邢家子弟,邢老太尉最得意的孙辈,便是这个嫡长孙。

半年前,邢燕夺从京畿重骧禁军指挥之位,领云州都督兼镇北将军,出战白云关。

当然,这不是邢燕夺第次出征,在十五岁,邢燕夺便跟随父亲邢远敬上沙场,十岁那年,在昼山役战成名,在邢远敬突发心疾后代父镇守西疆,平定西戎,如今功勋加身,在军威望极高。

先帝驾崩前年将其调回京任重骧禁军指挥,这次再战而凯旋,自然要再受封赏。

邢觅甄闻言愣,随即高兴笑道:“太好了,恭喜皇上!”

隋祉玉也笑道:“嗯,这仗胜得漂亮。待燕夺回京,朕为他庆功。”

隋祐恒这时也进了殿,他看到隋祉玉,心的害怕就得到缓解。

“皇帝哥哥,我好害怕!……我好怕磐磐回不来!”隋祐恒进殿,就来到隋祉玉身边,泪珠子从眼眶里不住往下掉。

隋祉玉闻言,沉默片刻,对邢觅甄道:“慧妃先回宫罢。”

邢觅甄听了,欲言又止,只好瞪眼隋祐恒,告退离开。

隋祉玉让罗移递了方棉帕给隋祐恒擦眼泪,这才道:“你不用怕,不是顾磐磐做的,朕不会叫人冤枉了你姐姐。”

“那你现在就叫他们放了磐磐,好不好?”隋祐恒眼睛哭得通红,长长的睫毛都湿润地黏着。在他心里,皇帝就是最厉害的,放个人多简单。

隋祉玉道:“你姐姐只是去录个供词,不是被人抓起来。”

又道:“朕是可以让他们不找顾磐磐问话,但是,你姐姐定然想自证清白,并不希望让旁人觉得她有罪,只是为朕所袒护。”

皇帝难得说这样长的话。罗移回过头,按下心惊异,随即又低眉敛目,琢磨这是因为隋祐恒,还是因为顾磐磐。

想了想,觉得还是因为魏王。皇上应是在这个无父无母,对顾磐磐片赤子心的魏王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些影子罢?

“真的么?”隋祐恒对隋祉玉是很信任的:“那皇帝哥哥,我想在你这里等着姐姐,好不好?”

隋祉玉同意了,乾极殿在离大允门更近,顾磐磐过来接隋祐恒再回慈寿宫,也并无不妥。

隋祐恒大字不识几个,罗移叫人给他的画本子也不翻,就安安静静缩在旁的紫檀椅子里发呆。

此时的慈寿宫里,太皇太后却是忧心忡忡。

“魏王太过依赖顾磐磐。”太皇太后看向上午还春阳灿烂,下午已成铅灰色的天空,皱着眉道。

岳姑姑明白太皇太后这话的意思,魏王这么个小人儿,今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看了真是叫人心疼,又心惊。

顾磐磐能影响魏王太过,最近又和魏王不时往皇帝那边跑,太皇太后得提防着,人心都是随时可能会变的。

“可是殿下执拗,除了磐磐姑娘,别的人都不亲近。”连照顾他起居的姜妈妈,虽是接进宫来,但隋祐恒感情上也并不依赖。

太皇太后就说:“上次我听磐磐说,她有两个婢女,除了芡实已进宫服侍她,还有个叫薜荔的小女孩,也是十四左右吧,还留在顾家。她说除了她,魏王便是与这薜荔较为要好。”

岳姑姑道:“太皇太后是想让这薜荔先进宫,让殿下不要过于依赖磐磐个人?”

太皇太后颔首。

岳姑姑就说:“奴婢这就派人去安排。”

顾磐磐好歹是回宫了。罗移派的人守在南华门,直接将她带往乾极殿。

快到乾极殿,天空却是两个惊雷乍响,随即雨水磅礴,倾泻如注。春日难得有这样的大雨,重重宫殿在水幕模糊,幻化成远近的虚影。

几乎是两息之间,顾磐磐身上的衣裙就被淋湿。风吹,凉意就在浑身蔓延。

顾磐磐暗道今日真是有些倒霉,快到乾极殿,罗移赶紧让人撑了伞出来接,让顾磐磐到殿里去避雨。

罗移瞧了眼,暗淡的天光下,雨势望不到头,他便上前笑问:“磐磐姑娘用过晚膳了么?”

顾磐磐环着手臂,道:“谢谢罗总管的伞,我用过了。”

罗移颔首道:“陛下与两位殿下也用过晚膳了,磐磐姑娘先去换身衣裳吧。”小姑娘身段生得太招人,这样湿濡的身,叫御前的侍卫们看了不好。

罗移随即叫来小宫女,安排人带顾磐磐去偏殿,只好拿宫女的衣裳给她暂时穿上,帮她把原先的衣裙烤干再穿。

那两个小宫女看看顾磐磐,人帮顾磐磐解开头发,人帮她更衣,两人都觉得这女孩的头发生得太好,像丝滑的上好缎子,皮肤也太好,晶莹白嫩,白得发光似的。

顾磐磐换上了乾极殿宫女的制式裙子,因为陛下喜素,她们这群御前的宫女,都是雪色暗纹上襦,蓝白二色的花间裙,可穿在这位顾磐磐姑娘身上,愣是叫她穿得袅袅绰绰,再素也遮不住那张艳光灼灼的小脸。

担心顾磐磐受凉染上风寒,两个小宫女就起先把她的头发用香笼烘干的,再拿她的湿衣裳去烘干。

顾磐磐这时被另外的内侍被带到后殿找隋祐恒。

隋祐恒刚好去了净室,顾磐磐没找到,便站在廊外等着,这时道高大身影从廊下另边出来,是皇帝,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内侍。

隋祉玉却没正眼看这个低着头的宫女,嗓音如常的低沉,今晚靖王突然进宫找他饮了不少酒,隋祉玉的声音还有微微的哑,他道:“给朕研墨。”

皇帝说完,便走进隔壁的房里去。那两个内侍都诧异看着顾磐磐,已经认出了她。他们和皇帝样,开始都以为是默鲤站在这里。

正要行礼的顾磐磐也愣住,她看看周围,是……叫她吗?皇上是不是根本没看清她是谁,见她穿着宫女的衣裳,就以为她是哪个宫女。

她脑子里猛然又出现那个梦,还好,不是叫她更衣呢。

不过,皇上刚刚走过去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顾磐磐就跟着皇帝进了屋里,发现这是皇帝的内书房。

顾磐磐环顾周围,看到两个并列的金丝楠云龙大架,架上的书摆放颇多。窗下有两张,靠里是同色楠木嵌染牙点翠云阁的矮榻,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四角龙头挂珐琅穿珠穗的桌灯,对珐琅细颈香筒,袅袅如雪下檀的香气散在空气。

外书房有接见臣下与议事之用,这内书房就是皇帝个人的小天地,纯粹的闲时休憩之所。

隋祉玉坐在榻上,眼睫阖了片刻,缓缓张开,即使饮了酒,眸依旧透着微微寒意,他要亲自写信,抬起眼,却是看到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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