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磐磐有些为难,其实人死灯灭,要说去给杨晴鸢吊唁,她本身是愿意的。
但她想起那日杨老伯爷的咄咄逼人,位男性家长尚且如此,杨家其他的女眷,尤其是杨晴鸢的生母,见到她怕是更加情绪难控。
她想了想,说:“我还是不去。”真凶没找到之前,杨家人对她的怀疑怕是少不了。
容初嫣这时正巧过来,她今日穿得素净,钗饰也去了,比起平日的雍容娇艳,显得格外清丽柔美。她看看顾磐磐,道:“同窗场,大家能去的,怎么都该去看看。”
顾磐磐看容初嫣眼,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转身就要走。
很快却有两名贵女走过来,两人的丫鬟将顾磐磐的路给挡住,其人道:“顾磐磐,你怎的这样不合群?”
顾磐磐蹙了蹙眉,这是要逼着她去?可她们越是如此,她还偏就不去。便说:“我还有事,烦请让路。”
那二女对视眼,若是从前,她们强迫顾磐磐去也无不可,但现在,顾磐磐毕竟攀上魏王,是不能强迫了。可酸几句,却是没人怕的。
道微冷的嗓音突然响起:“吊唁之事,皆是自愿。你们还想逼着人去?”
容初嫣与那两个女孩都是怔,迅速朝着来人行了礼,脸上的傲慢尽褪,都变成心虚谦慎。
来的人正是大长公主。她冷眼看看三人,道:“磐磐,你先做你的功课去。”
顾磐磐自是向大长公主福身,独自离开。容初嫣在内的三女,闻言多少有些不安。
大长公主叫那二女退下,独留了容初嫣,看着这个侄女,突然叹气道:“初嫣,伯母是不是太纵容你。杨晴鸢的死,看看杨家的反应,还不够你心存顾忌?”
容初嫣听大长公主还是自称伯母,就知道她还是疼自己。面对大长公主锐利的视线与敲打,容初嫣解释道:“伯母,我真没有。晴鸢的死与我无关。”
大长公主还是看着容初嫣,道:“初嫣,你的目光,应放在邢家女身上,邢燕夺即将回京,邢觅甄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近皇上。你总是针对顾磐磐做什么?”
大长公主又道:“磐磐那样的模样身段,招皇上喜欢那是定的,指不准还会着迷段时日。你要做皇后,这点气量得有。但是磐磐的身份过不去,没法跟你争后位,你得明白到底谁是对手。”
“皇上是个最理智的,这点你放心,他很清楚,什么人该在什么位置。就算他往后真的宠幸顾磐磐,也不会让她得到她承受不起的名分。”
容初嫣颔首:“我明白了,伯母,但你定要相信我,我没有害晴鸢。”
她从小就是拔尖的美人胚,是贵女圈的第美人。这顾磐磐的到来,的确令她心不喜,可真的不是她做的。杨晴鸢是她的跟班之,她还不至于为了陷害顾磐磐就如此。
容初嫣又蹙眉道:“不过,我现在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大长公主眼虽还带着猜疑,但看着这么个我见犹怜的侄女,只是道:“放心罢,下个月是太皇太后的千秋,伯母自会给你安排。连邢觅甄那么个舞枪弄棒的,也知道投皇上的喜好,习习琴,谱谱曲,你该知道怎样做。”
容初嫣绽出笑意:“我知道了,伯母。”
大长公主看看容初嫣,没再说话,让她准备去杨家。
自从进宫以后,顾磐磐有好多天都没参加义诊。
现在终于有薜荔进宫,帮忙带着隋祐恒,趁着这日书院也没有课,顾磐磐总算又能来春温堂义诊。
顾磐磐义诊是用的另个身份,她穿着男子的青色衣袍,平时就戴着张灰扑扑的面具,化名叫做“白大石”,很是低调。
唯有那脖颈、手的肌肤,还是细嫩光滑,雪亮惹眼,让人莫名瞧着心痒。
“大石兄!好久没看到你!。”
“大石啊,你此前开的那治喘方子,那老人家用了甚好,经常来问你,想感谢你。”
春温堂的伙计都喜欢顾磐磐。不仅因为她人讨喜,更因这家药馆的主人是邢燕承,邢燕承特地让掌柜交代过,要关照顾磐磐。更何况顾磐磐这孩子有分寸,重病不看,怪病不看,以免延误人家,只挑她有定把握的。
顾磐磐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准备着今日的义诊。
春温堂医师的水平都不错,顾磐磐边义诊,还可和同侪讨论,看到下午,正要准备整理药箱,就见道男人的身影走来,隔着小桌,坐到她对面。
“……小郎,我生病了。”那人淡淡朝她道。
顾磐磐总觉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而且不像个生病的人。她抬头看,来人身着袭黑地暗纹的袍子,瞧着不起眼,却是精贵的。
穿这样的衣裳,为何来义诊?
而且这人,既来看病,怎的还戴个面具?
要知道,面诊也是很重要的。
这人面具的眼睛处,是黑色的薄晶石,她连对方眼睛的颜色都看不清。
她就问:“这位大哥,你能摘下面具么?”
隋祉玉慢慢说:“我摘了面具,可能会吓到你。”
她蹙了蹙眉,琢磨这男人的意思,大概是他脸上有刀伤或是别的疤痕?还是脸上长了什么?
她又看看这个人的身形,身姿颀长匀称,肩腰的比例如画刻出来般。即便是坐着,她也觉得有些眼熟?
她心划过个想法,可这人声音与皇帝的声音并不样。
顾磐磐又看看这男人,这般藏头露尾的,不会是犯事的朝廷钦犯吧?她忘了自己也戴着面具。
随即又想,钦犯是不会来看义诊的,因为义诊后若是要取药,需得详细登记身份。
她就说:“不怕的,你是脸上长着什么吗?可以让我给你看看。”
“让你给我看病,你非要看我的脸?”隋祉玉在面具下微微挑起唇角,道:“那不如,小郎摘了面具,让我瞧瞧。”
顾磐磐怔,越发觉得这位病人的态度不对,毕竟她也遇到过登徒子,就警惕起来,摆出大夫的严肃,说:“我要你摘面具,是为了给你面诊、舌诊。但你无需看我的脸!”
看顾磐磐这本正经的样子,隋祉玉改口,说:“不看便不看。小郎别生气。”
听他换了老实语气,顾磐磐也就说:“那你把手伸出来。”她要把脉了。
隋祉玉把手放在她的桌上,顾磐磐看着这只手,下就否认了先前的想法。因为她很关注皇帝的手,虽然是纯粹的欣赏,但直觉得那手可真好看,她甚至想象过那双手抚琴的样子。可这双手,又黄又糙,还微肿。
顾磐磐将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腕,很快就道:“我看不出来你哪里有病。请你稍等,我去叫老大夫来给你看。”
顾磐磐飞快上了楼,来到邢燕承身边,低声道:“燕承哥哥,下边有个人,我觉得不对劲。”
邢燕承难得见顾磐磐这般求助的语气,立即放下笔,道:“是么。”
难道遇到登徒子?他便跟着顾磐磐下楼,去看是怎么回事。
可等两人到了楼底下,那位置上却根本就无人了。
今日是罗虚的生辰。皇帝微服去了罗家旧宅,在那桌子上摆放了酒菜,和那老太监说说话,再喂了池子里的乌龟,待就是天,刚刚才回宫。
邢燕承也很警觉,抬起眼睫,目光向整个长乐街扫过去。
他的身份,并不仅仅只个御医。
外人只知道,邢燕承弃军从医,跟家里“关系不好”,连邢老太尉都放弃了这个不争气的嫡孙,总是责骂他。
除非是攸关名誉性命,邢家是不会管邢燕承的。
因此,世人只捧邢燕夺,就连在太医院,李通也敢算计这么个老好人。
可是,这样个好脾气的邢燕承,正是邢家培养的另位掌权者,是暗面的底牌。
邢燕夺领兵沙场,权势与风头无两,邢燕夺受的关注太多,许多事做不得的,便是邢燕承来办。
这京有名的药行春温堂,济世安民,实际是高手潜伏,是邢家的情报收集处之。
隋祉玉并未走远,乌篷马车还在春温堂的街对角。
他目光冷淡,看着双双从楼上下来的邢燕承与顾磐磐。两人的关系,还是贯的好。
隋祉玉想起顾磐磐那故作天真,手却往他身上比划的样子。两回了,在南药房“碰巧”回,在他的内书房又是回,他还记得少女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手,还有玉笋般的指尖。
顾磐磐女扮男装留在春温堂,所谓与邢燕承研讨医术,也跟那晚对他样吧,两人也在身上互取穴位?
容定濯用心良苦。隋祉玉低低冷笑声,道:“回宫。”
邢燕承站在医馆大门处,看到隋祉玉乘坐的那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开动,却是目光沉沉。
不管来的是不是那位,他想起皇城西华门的眼线今日被杀之事,看来,春温堂不可再作情报之用。
往后只能做普通医馆。
顾磐磐叹,那个男人走得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