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现在(1 / 1)

“认识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弟弟。”

这夜不知为何,杜景忽然又旧事重提。

“怎么?”周洛阳收走了杜景的衬衣与西裤,说,“你还吃醋了?手表。”

杜景躺着,交出手表,安静地看着周洛阳。周洛阳拿出新买的衣服给他换,说:“而且我和你认识也没有很多年,换衣服。”

杜景说:“所以,你与乐遥感情不深,我猜得对不对?”

周洛阳本想皱眉指责杜景两句,但他心知杜景没有别的意思。

“是。”周洛阳承认了,他答道,“我们在之前的十六年里,很少见面。两三年也见不上一次。”

乐遥是周洛阳的父母离婚后,父亲再婚,与日籍继母生的孩子。周洛阳很少与那边打交道,甚至与杜景相识的数年中,他也一直没去东京探望父亲。

在那场车祸前,对乐遥模糊的记忆,就只有中间几次去探亲,住在继母家中,这一家人对他所保有的基本的、礼貌的客套上。

想起小时候的乐遥,周洛阳还是很喜欢,尤其乐遥五六岁时,会拿着他的玩具,让兄长陪他玩。

幸而在照顾乐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感情渐渐变得好起来,周洛阳真正认识了弟弟,乐遥也愿意心意地来依赖他的哥哥。从情感上而言,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就像互无交集的陌生人。

然而他们又有着彼此无法割裂与断去的血缘。从这点上而言,周洛阳便义不容辞地肩负起了照顾他、陪伴他走完成人前这最后一段路的责任。

每个人都需要独立自主,残疾人也不例外。

周洛阳希望乐遥能够独立,不是什么都自己去做的独立,而是精神上、人格上的独立,乐遥也明白这一点。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周洛阳说,“就是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如果他愿意,他能有选择是否恋爱、是否组建家庭,并且实现个人价值的能力。”

杜景又说:“那么回头看看你自己,你完成了没有?”

“没有。”周洛阳索性承认道,“所以你要教训我吗?就像以前那样?”

杜景的嘴角牵了下,权当回应。

周洛阳说:“真难得,终于笑了一次。”说毕关了灯。

“今天乐遥问,咱俩当初为什么要分开。”周洛阳在黑暗里说。

杜景没有回答,周洛阳说:“我其实不太明白。”

杜景还是没说话,周洛阳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呼吸粗重了少许。

“你说过,从前的事不重要,”杜景仿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答道,“反正我已经回来了。”

周洛阳调整姿势,枕上枕头时,感觉到杜景的手臂垫在枕下,却没有让他抽出来。

他还想再说句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是的,”周洛阳说,“别再擅自离开了。”

杜景在黑暗里低声地说:“你会想着我这么多年,我实在很意外。毕竟你朋友很多,我对你来说,不是唯一的。”

周洛阳:“你再这么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杜景却收紧了手臂,将周洛阳强行抱进了自己怀里。

“杜景,别这样。”周洛阳想推开杜景,这个动作实在有点过界了。

“别动,”杜景低声说,“让我抱一会儿,哪怕是错觉也好。”

周洛阳叹了口气,安静地让杜景抱着,没有挣脱。很快,杜景呼吸均匀,竟是慢慢地睡着了。

这睡衣质感还不错。周洛阳倚在杜景怀里,心想。

翌日周洛阳睡醒时,依稀听见客厅中的交谈声。

来了客人?周洛阳马上翻身下床,一阵风般推门出去。

乐遥坐在轮椅上,三名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一旁,沙发上坐着一名壮汉,同样一身西装,露出手背上的纹身,一副霸道总裁模样,手里握着一听可乐。

乐遥听到房门声,便转头注视兄长。

“牧野?”周洛阳几乎是一看见他就想起来了。

上一次见牧野,是在洗浴城里,今天他明显理过头发,显得很精神,为人带着一股精英男的霸气,乐遥在他的面前,显得异常弱小。

他的“军师”却没有来。

周洛阳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替吴兴平讨场子来的?

牧野却是一怔,端详周洛阳,马上也想起来了。

“是你啊,”牧野说,“穿上衣服,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乐遥:“……”

乐遥望向兄长,满脸疑惑,周洛阳说:“别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这是我弟弟。”

牧野点点头,说:“我们已经简单聊过了。”

周洛阳眉头深锁,身上还穿着睡衣,想了想,对方跑到自己家里来,还是一来就是四个人,实在太有压迫感了,他倒是无所谓,只怕乐遥会产生不必要的担心。

“要么咱们换个地方说吧?”周洛阳道。

牧野说:“我看这里就挺好,你叫周洛阳,是吧?正式介绍下,我叫牧野。”

牧野还伸出手,与周洛阳握了握。

周洛阳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牧野与这群小弟给弄走,只要不当着乐遥的面,什么都好说。

“这样吧,”牧野说,“既然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亲自上门是什么份量,你总得给我这个面子,对不对?大家也就开门见山一点,你们两兄弟欠的那笔债务,什么时候给清一清?”

周洛阳:“!!!”

周洛阳起初以为牧野是来追问吴兴平下落,没想到却是叫他还钱!差点就忘了牧野的本职是讨债,这下应当是债权人讨不到钱,把债务打包交给牧野,让他上门催收了。

“哦,原来是这样吗?”周洛阳总算回过神。

“老大问你!什么时候还钱!”一名跟班大声道。

乐遥被吓了一跳,从小到大,不管在东京家中,还是跟在周洛阳身边,从来就是轻声细气的,没人用这个音量说话。

周洛阳正要呵斥,牧野却示意道:“他们是读书人,不要凶。周洛阳,你需要我出示法院判决和催收明文么?”

周洛阳忍气吞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拿不出来钱。”

同时心想,这实在太像电视剧里的台词了……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你弟弟念书,应该要不少钱吧?”那跟班又道。

周洛阳:“能不能别这样?!”

“欠债你还有理了啊?”跟班又道。

乐遥一直不清楚家里的债务,眼眶忽然就红了,问:“哥,咱们欠他们多少?”

周洛阳说:“乐遥,你回房间去。”

这真是周洛阳这一辈子最难堪屈辱的时刻,他知道催收的人会上门,却没想到会撞正乐遥在家的时候。

“六百零三万,”牧野说,“让你一次拿出来,也不现实。但你总得表示下诚意,否则回去,我想替你说话,也没法交代,你说对不对?”

这个数额实在太大,对方交给牧野这伙人催收,显然对牧野而言也是大项目,于是亲自负责了。

乐遥说:“我们会还的,你看,我这个模样,也跑不掉,不是么?”

“乐遥,”周洛阳说,“你先进房间去,去吧,听话。”

牧野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熟人,根据上次所见,周洛阳与杜景的关系,他一时还无法判断是否采取什么行动。残疾人算什么?欠钱不还的家庭里,多的是老弱病残,他们有的是对付的办法,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就在这时,周洛阳的房门又打开了,杜景从房里走了出来。睡衣敞着三颗扣子,半袒着胸膛,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客厅里的人倏然静了,一起看着杜景。乐遥的表情显得异常复杂,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杜景没说话,找到洗衣机旁昨夜烘干的西裤,进浴室里换上,洗漱。

“哟,又是那小子?你俩什么关系?”牧野的忽然就有点底气不足。

周洛阳说:“这和你也没关系。债权人还没有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答应过宽限我一段时间的,你看,我还没被列为失信人……”

牧野说:“那是法院的事,和我们没关系。我只知道,债务现在交给我,你就得……”

杜景打开浴室门,来到客厅沙发前坐定,牧野说到一半,瞬间又哑火了。

他有点怕杜景。周洛阳发现了。

“钱我先替他还一部分,”杜景沉声说,“账户拿来,以后看实际情况,分期还你,有事到我公司找我,别再上他家门。”

牧野沉默不语,最后点了下头,手下找出合同,递给杜景。

“先还你们三十万,”杜景说,“把收条写一下。”

“杜景。”周洛阳说。

杜景转款,接过印了指纹的收条,递给周洛阳,盯着牧野的双眼,做了个动作,示意:请。

“下个月,”牧野说,“打篮球的小子,记得准备一百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牧哥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走吧。”

牧野带着跟班们走了,余下两兄弟与杜景。

“吃早饭吗?我去楼下买早饭?”杜景朝周洛阳问。

周洛阳说:“冰箱里有。”

“我来吧。”乐遥去热早饭。

周洛阳捋了下头发,径自去洗漱,四个月前,他因为这笔债务跑法院、拜访债权方、找亲戚、找银行,每一个地方都跑过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每当碰壁后,他都叹口气,努力笑笑,继续去面对。

但就在杜景看也不看,直接转款,替他还钱的时候,周洛阳的情绪忽然就崩断了。

他拧开水龙头,深呼吸,用尽了所有力气来控制自己,以拇指不住按压眉心,尝试着把那复杂的情感按压回去。

杜景在这时候,做了一个异常温柔的举动——他把手放在周洛阳的头上,轻轻揉了下。周洛阳的眼眶霎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别被你弟弟看见。”杜景看着镜子里,小声提醒道。

周洛阳很快就恢复了神态,说:“谢谢。”

“不客气,”杜景又说,“过夜费。”

周洛阳顿时哭笑不得。

“我的学费多少钱?”乐遥吃早饭时,心事重重地问。

周洛阳说:“爸妈有一笔遗产,从里面出的,那笔钱我作了分割,足够你使用。不要想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乐遥还想再说,只是当着杜景的面,又把话忍了回去。

杜景说:“今天带你们出去逛逛?想上哪儿玩?”

周洛阳想起杜景请了一礼拜的假。

“想去吗?”周洛阳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他不知道这笔钱要怎么还给杜景,也不知道下个月牧野要求的一百万要上哪儿去弄。但他决定至少今天先不去想这件事,把乐遥的情绪安抚下来再说。

他看了下手机,投简历的两家都给了答复,让他礼拜一去面试,届时留下最低生活费,再慢慢地还钱,争取宽限一段时间,想来能说服牧野。

至于杜景的这笔钱,只能先押后再说。

“想去。”乐遥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笑容,他一向是个很懂事的小孩,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再给兄长添烦恼了。

一时家里三人,反而只有杜景最轻松,哪怕他刚替周洛阳还了一大笔钱。

“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招人你也不能去,想都不用想。”

杜景在自助机前打印了三张电影票,朝周洛阳说:“下午去玩个密室求生?”

乐遥在不远处换爆米花,周洛阳则仍在思考。

“下周我去面试。”周洛阳又道。

“别找太累的工作,尽量回家做饭。”杜景伸长手,从乐遥的桶里拿了点爆米花吃。

乐遥没有说话,周洛阳心想杜景你这家伙,真是够了。

“我做饭不好吃,”周洛阳说,“会吃得你对人生有厌弃情绪。”

杜景已经把说过的话抛到脑后,开始得寸进尺:“学学就会了,我又不嫌弃。”

电影开场,两人便不再交谈。

周洛阳没有再问乐遥的意见,毕竟昨夜他已表态并答应了自己,今天杜景再一来,乐遥不会再说什么了。

当然他本来也不会说什么,乐遥心里藏着很多事,但他大部分时候什么也不说。

中途杜景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乐遥看了眼兄长。

但直到电影结束,杜景还没有回来,只给他发了条信息:公司临时有点事,处理下,庄力过去接你们。

“嫂子……好啊?”庄力等在购物中心门口。

周洛阳已经不想说话了,看着庄力。

庄力说:“景哥说……这几天他搬过去?”

周洛阳把乐遥抱上车,说:“杜景想搬过来咱们家住一段时间。”

“好。”乐遥温顺地点头。

周洛阳完成了他的交代,他不知道乐遥心里真正的想法,但杜景已朝乐遥证明了他愿意为他们做许多事。

“又有案子使唤他了?”周洛阳问,“庄力你有需要,可以先回去。”

庄力乐呵呵地说:“没关系,先送你们回家。”

当天晚上,杜景没有回来,只给周洛阳发消息,告诉他要通宵开会,分析一份资料,周洛阳便照顾弟弟先睡下。翌日他准备先把乐遥送去学校,再去收拾杜景的东西,想必这家伙的行李不多。

猜对了,杜景只有两套西服、一小抽屉内裤与袜子,一个相框,里面是当年他俩在西湖畔的合照,手机、电脑充电器等杂项,除此以外便再无身外之物。

周洛阳用一个包,装下了杜景的所有家当,提着下来,恰巧看见杜景倚在车前,若有所思地喝咖啡。

他朝周洛阳稍一扬眉,意思是;乐遥走了?

周洛阳已与他培养出了话不必多说,甚至不用出口的默契,点了点头。

杜景说:“我两天没睡觉,也没吃饭了。”

“我没有做饭,”周洛阳说,“甚至没有买菜,因为家里没钱了,米也快吃完了。”

杜景开车,载着周洛阳去买了菜,回家放在冰箱。周洛阳说:“我做饭是真的不好吃。”

“我也是真的不嫌弃。”杜景坐在餐桌前,打开钱包,把银行卡、信用卡一张一张地取出来,摊在桌上。

“听说上一个坐我位置的家伙做饭很好吃。”

“那你应该找他学学。”周洛阳瞥见卡,问,“密码还是原来那个么?”

“没改过。”杜景挨张交给周洛阳,解释道,“这张是薪水卡,这张是存款。我建议你租个有电梯的小区。这张是信用卡,你每周注意我钱包,给我放点现金就行。”

“还是和以前一样吧,”周洛阳说,“我取点现金放抽屉里,要用自己拿,没有了我会补上。”

电子钱包普及,需要用到现金的情况已经很少了,杜景淡定地上缴所有财政。周洛阳决定过几天再好好理一下他的账,先给他做点爱吃的,再让他好好睡会儿。

再回到餐桌前时,他看见杜景认真地对着桌上摊开的六张纸。每张纸上都有一个人的正面照片,底下则记录了履历与资料。

“去洗手,什么情况?”周洛阳问。

“连环失踪案。”杜景看纸张,喃喃道,“长得还都不错,目测不止这六个人,也许还有案情没上报。”

他接过周洛阳盛好、递来的米饭,开始了成为这个家里经济顶梁柱的第一顿。周洛阳叼着筷子,下银行app,登录杜景的银行账户,看了眼流水。

周洛阳抬起头,嘴里叼着的筷子掉在餐桌上,难以置信道:

“杜景,你当私家侦探,现在一个月,月薪能有四十万?”

“是的,”杜景礼貌地说,“杜总是高富帅,说话注意点,好好表现,把我伺候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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