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矮胖的食堂员工在前面讲解。
“同学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秋千参加比赛,每架秋千都有人计时,荡秋千坚持时间最长的那一位同学就是比赛的胜利者好了,现在大家可以自行选择秋千了,我们的比赛马上开始”
他唾沫星子横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亢奋。
春日的午后暖风融融,天光明朗。
但黎渐川越过人群扫了眼那十几架秋千,胃部却一阵翻腾,实在恶心得慌。
这些秋千一晚过去,全都是统一的崭新模样,一时无法分辨出哪一架才是正常的那个旧秋千,而不是人肉秋千。
队列随着食堂员工的话音散开了。
学生们成群地叫着自己熟悉的伙伴,去选秋千排队,脸上挂着明媚愉快的笑容,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开春的百灵鸟一样,绵响不断。
“怎么说”
黎渐川状似挑选秋千,低声和旁边的宁准说话。
昨晚那群人做的人肉秋千位置杂乱,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是整齐的一排,所以真正的秋千究竟是哪一个,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黎渐川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选那个也不一定好。”
宁准话语含糊地说,意有所指。
两人像是在认真讨论一样,在人群边缘晃荡,演技十足地捏出或纠结或沉吟的表情,吐出的话音却冷静沉凝。
“按你说的,那架秋千太红了”宁准眼神幽沉。
闻言,黎渐川立刻明白了宁准的意思。
这一排秋千里,除了焕然一新的真秋千,就是人肉秋千。人肉秋千令人作呕,充满诡异,但真秋千也不一定是好的。它才是那群人昨晚开启杀戮的地方,必然有什么特殊缘故,高阳也死在上面了。
两类秋千,似乎都不是好选项。
但他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黎渐川带着宁准围着所有的秋千转了一圈,边低声说着话,边凑近了些,利用敏锐的嗅觉分辨着每一架秋千上的血腥浓淡。
对比起人肉秋千,旧秋千的气味会稍显不同。
秋千上的红漆在阳光下鲜亮无比,不染一丝尘埃。
黎渐川注意到其他老师学生都差不多选好了秋千,十几架秋千前的人数都很均衡,没有特别多或者特别少的。
还有少部分人像他们一样还在纠结,略一扫过,看不出有什么特殊表情。
在最后一架秋千上似乎闻到了点不太一样的味道,黎渐川停下脚步,拉了下宁准的手腕。
宁准扫了一眼那架秋千,和黎渐川一同站到了队列里。
这时候荡秋千比赛已经开始了。
十几架秋千上都坐上了人。
黎渐川他们选的这一架上坐的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包子脸,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十分开心地坐在秋千上。
秋千不需要自己蹬地借力,就像是有人在推动一样,缓缓荡了起来,越荡越高。
“哇,好高”
人群里传来惊叹。
“阮阮都坚持两分钟了,好厉害”
“丁爽也不差,你看她荡得好快”
低声议论的浪潮将黎渐川和宁准卷在中间。
黎渐川排在宁准前面,他仗着个子高,越过一众小黑脑袋,紧盯着几架秋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正在荡秋千的这些人里,有三个似乎越来越瘦,脸色在阳光下苍白至极,眼睛却黑得能发出光来。
突然,几滴热烫的液体飞到了脸上。
黎渐川下意识抬手一抹,竟然是一道黏腻的血痕。
“是血。”
他微微皱眉。
宁准掏出湿巾给他擦了下,同时略微倾身,在黎渐川耳边轻声道“你看,他们像被黏住了。”
黎渐川眯起眼。
他比宁准的视力要更好些,此时明确地看向那些秋千椅,果然发现其中有三架秋千椅像是涂了胶水一样,即便把秋千上的人荡得再高,也不会让椅子上的挪动分毫,就仿佛有什么黏住了他们的身体一样。
而这些椅子上的人,就是那些他看着越来越瘦,越来越奇怪的人。
面前的秋千又是一扬,向他们荡来。
“啦啦”
秋千上的马尾少女发出一声欢呼,小腿微翘,又是零星的鲜血洒落。
这次黎渐川看到了,甩下血珠的是少女背后的马尾辫。
再定睛一看,那根马尾辫飘扬的弧度的似乎有点不对劲,一飞一落间,总会从侧面一滑,像是避让着后颈上的什么东西一样。
但马尾少女却恍若未觉。
周围的学生也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落下的血滴,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各个秋千的比赛情况,给秋千上的选手加油打气。
站在秋千旁握着秒表计时的食堂员工一脸专注,盯着计时器。
渐渐地,秋千上洒落的鲜血越来越多。
几架秋千同时荡出来,就如同一片血雨铺洒,将队列靠前的学生们溅得一身是血。但他们毫不在意,抹抹脸,继续说话。
黎渐川站在宁准前面,为他挡着血水,同时关注着那名马尾少女。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女孩是真的在变瘦,而且也在变矮。其他和她情况类似的选手也一样。
很快,微风送来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坐在秋千椅上的马尾少女微笑着,就像晒在日光下的冰淇淋一样,飞快地融化在了秋千椅上。
秋千椅如同吸水的海绵,将马尾少女的血肉吸了个干净,只有残留的血水随着空荡荡的秋千甩下来。
不只是她。
另外还有两架秋千,也泼洒着鲜血,活生生融化了一个人。
围观的人群兴奋而快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的人甚至吹着口哨鼓起了掌。
“七分十八秒。”
秋千旁负责计时的食堂员工有些遗憾地宣布时间,然后看向队列“好了,下一位选手上来吧”
那三架秋千的空缺很快被补上。
黎渐川慢腾腾向前挪了一位。
他们队列第二个上秋千的是名富态的女老师。
而这次,女老师安安稳稳地荡着秋千,直到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也没出什么事。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又有三架秋千空了。
是和第一次完全不同的三架秋千。
秋千上的选手已经融化,血水滴滴答答,旁边食堂员工遗憾地惋惜着,记录时间。
所有人神色如常,仿佛一个活人像一滩泥一样融化在阳光下,落下空荡的衣服,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黎渐川的喉头略微翻动了下。
那副诡异的微笑,血肉骨头层层溶掉的场面,还有周围这群置身血雨却目露陶醉的人,都令人作呕又发寒。
队列的人数在缓慢地减少。
过了几轮,黎渐川就发现,每次死人的秋千只会有三架。秋千上的人融化后,再上去的人不一定会死。
但这三架死亡秋千的出现是随机的,无规律杀人,也就是说,生死可能全看运气。
“那些人死前,嘴似乎在动。”
宁准贴着他的后耳根说,声音压得极低,“动作很微小,看不出口型,但看节奏,很像你之前说的荡秋千的儿歌。”
黎渐川偏头看了宁准一眼,抬手帮他推了下滑下来的眼镜,安抚一般指腹悄悄戳了下宁准的鼻尖。
“没事。”
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最后一架秋千上,黎渐川前面的男同学安然无恙地掉了下来,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草屑灰土,绕到外围去看比赛。
黎渐川在食堂员工的招呼下上前,忍着恶心一屁股坐上了大红色的秋千椅。
在食堂员工说出“开始计时”后,他立刻感受到屁股底下的椅子被一股从后方来的推力狠狠向前一推,荡上天空。
身体略一失重,徐徐的风声忽地呼啸过耳。
苍蓝的天幕被瞬间拉近。
黎渐川从高处看到了站在秋千前的宁准。
那双被遮去了几分冷艳色彩的桃花眼正紧紧地盯着他,藏着浮沉的暗光和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有一丝笑意。
也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窝着长腿,像个娃娃一样荡秋千,确实挺好笑。
黎渐川扯扯嘴角,未完成的笑容却忽然一僵。
他的耳朵内飘进来一阵遥远空渺的童稚歌声“荡秋千,荡秋千。小朋友们,真勇敢。一上一下,荡秋千”
随着这入耳的歌声,黎渐川眼前的画面扭曲了下,倏地褪成了一片奇异的灰黑色。
在这片灰黑色的阴暗布景中,他恍惚看到几个人将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年架到秋千上。
他们中有人嬉笑打闹着解开裤子,有人弯腰捏开少年的嘴,还有人举着相机晃来晃去。
少年四肢虚软地坐在秋千椅上,秋千缓缓晃荡,他垂落的双脚在草地上磨下道道血痕。
他们的面容被缭绕的黑气遮盖着,看不真切,声音也很遥远,被儿歌完全覆盖,一点也听不见。
画面越来越模糊,像溶在水里的墨汁一样,努力睁大眼也无济于事。
只有耳边的儿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就从稚嫩欢快的童声合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少年的低唱。
少年的声音清亮,但唱出这首儿歌时,却空洞又饱蘸寒意,仿佛行尸走肉的怨语,又恍惚地带着点痴傻的天真。
这歌声有着奇异的魔力,在耳边挥之不去,搅乱着意识。
黎渐川知道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但他根本无法摆脱。
他感觉到屁股底下越来越黏腻,像是坐在了沼泽里一样,不断地往下陷。响亮诡异的儿歌中,又慢慢掺杂进了第二道声音,在和陌生少年合唱。
这个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黎渐川凝神听了会儿,突然心头一凛
这是他这个身体的声音
这时候,黎渐川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嘴竟然在跟着耳边的歌声微微开合着,无声地唱着什么。
他盯着眼前灰黑色的模糊画面,漆黑如墨的眼底蓦地闪过一线蓝光。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清明,湛蓝的天空突兀地取代了混沌阴暗的场景,沉重的身躯猛地一轻,黎渐川立刻闭紧了嘴,假装支撑不住,从秋千上往下一栽。
屁股上的黏腻拉力消失了。
他摔在草地上,被宁准勉强接住手臂。
“裴玉川,你没事吧”
沁凉的冷香从面前的细白手腕上幽幽传来,带着点药水的味道。
黎渐川仿佛从泥泞里拔出来的神智陡然一清,他下意识深深嗅了口这淡香,然后抬头看了眼宁准,笑笑,就着他的手起来。
“没事,宁老师”
他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身体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大汗,“下一个该你了,老师,别怕,我在下面接着您。”
黎渐川抹了把汗湿的鬓发,对宁准挑起嘴角,视线在他的唇上多停了两秒。
宁准微微眯了眯眼,看懂了黎渐川的暗示,一点软红的舌尖探出来,在唇缝悄悄一扫,然后闭紧了嘴。
黎渐川下意识做了个含的动作,眼神刮了宁准一下。
“四分二十二秒。”
食堂员工道,“下一个”
宁准从调情状态抽身,上前坐上秋千。
虽然他对这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做的秋千厌恶至极,但椅子上黎渐川残留的体温和汗湿却将这种厌恶稍稍抚平了一些,让他颇有点懒洋洋的心猿意马。
但分神也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就望着天空,看到了黎渐川见过的场景。
黎渐川退在旁边,没有走远。
他死死盯着宁准,手臂微抬,随时准备着接人。
但没想到,一眨眼,宁准脸上正常的表情就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令人心里发寒的诡异笑脸。
黎渐川心跳停了一瞬。
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飞快地扭头观察了下其他秋千,看到除最后一架秋千外,另外有两架秋千上的人露出了微笑,嘴部微微动着。
这说明宁准确实是第三个。
黎渐川缓缓平复着呼吸,他的视线锁在宁准身上,看到大量的汗水从宁准的毛孔里渗出来,慢慢打湿他的衬衫长裤。
有零星的血点落下来,溅在黎渐川脸上,他没擦,只是盯着宁准。
那两片微动的薄唇突然一僵,旋即紧紧闭上了。
几乎同时,黎渐川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手臂。
宁准掉下来,一头栽到了黎渐川怀里,金边眼镜被结实坚硬的胸膛撞掉。
“老师”
宁准一副高度近视的模样摸索了下,趁机揉了把黎渐川的腹肌,又顺势滑过腿间,才摸到眼镜戴上,撩起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的满足,表情却一本正经,带着点虚弱“谢谢扶下老师。”
他有点腿软地站起来,半靠在黎渐川怀里。
之前有不少栽下秋千的老师学生都很虚弱,被人接住搀走的不少,黎渐川和宁准并不显眼。
黎渐川扶着宁准到一棵大树后坐下。
这边没人。
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操场上的风有点凉,黎渐川悄悄圈住宁准的腰,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他套上。
宁准和他一样,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不过宁准身上很凉,但他这一身汗热得很,里边的短袖很快就要被体温蒸干了。
黎渐川为宁准挡住风,看着宁准身上的白衬衫湿透了,汗津津地贴在他透着肉粉的肌肤上,将他漂亮的腰线和薄薄的肌肉勾勒得清晰好看,朦胧地散发着欲色。还有胸前的殷红,突刺出来了一点
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下。
黎渐川抬手,把校服拉链给宁准拉上“你也看见了”
宁准点点头,被汗水打湿的脸颊凑近了点“算上被欺辱的那个少年,一共六个人。看身形,都是学生。”
操场上人多,有些不能多说。
黎渐川心里猜到了点什么,没再问。
他靠在树后默默吹着凉风,一边打量着人群,一边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握着宁准温凉滑润的手指,摩挲骨节,揉捏指腹,又把手指插到柔软的指缝间,轻轻抽动,过着干瘾,暗示意味十足。
宁准面上一派为人师表的斯文儒雅,口里问着黎渐川的数学学习情况,手上却缠着黎渐川的手掌,收缩着指缝。
眼似桃花,从镜片后抬起,划开一抹潮红。
就像真在办什么事一样。
黎渐川喉咙一干,屈起一条腿。
荡秋千比赛结束得很快。
和昨天一样,由男老师王敏给胜利者发放了一个黑色礼盒。
黎渐川回去路上听了一耳朵,这次的胜利者叫郑非凡,荡秋千的时间最久。他有种预感,今天晚上要死的第一个,恐怕就是这个郑非凡了。
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
如果这个学校所有学生,或者大部分学生都知道晚上的事,也知道白天的活动胜利意味着什么,那为什么还有人去争取胜利
看郑非凡领奖的模样,那激动兴奋是做不得假的。
他好像很渴望胜利的奖品。
那个奖品,到底是什么
很快又到了晚上。
这次晚餐异常安静。
男老师王敏也没有更新鲜的话题,照例很官方地肯定了一番大家白天的表现,然后埋头吃饭,吃完就走。
这多少让黎渐川有点不习惯,毕竟不管是第一局的哈里男爵,还是第二局只见过一次的韩树,都很能言善道,并且隐藏着秘密,对玩家拥有一定的目的性。
而这些,王敏这个说明人似乎都没有。
餐桌上又少了两个玩家,四号和六号。
其中一个被黎渐川杀了,而另一个,黎渐川猜测,很有可能死在了下午的荡秋千活动中。
毕竟那阵儿歌实在是有股过于诡异的力量,如果不是有一定的防范和一些手段,很难全身而退。
这顿寂静无声的晚餐结束。
似乎大家都各有心思,没兴趣说话。
九点到,离开餐桌后,黎渐川躺在床上开始浅眠。
但没过多久,他大腿上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烫热度。
他睁开眼摸了摸,从裤兜里掏出那张钉在树上的纸条。
在奇异的热烫里,纸条上的字慢慢扭曲改变,换成了一段崭新的文字。
“时间凌晨一点。
集合地点男三宿舍楼。
狩猎任务收集猎物的舌头,制作乒乓球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