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扎克脸上出现了一丝僵硬的神色。
这让黎渐川的眉梢不由自主地上挑了几分:“看来你选择右一主教的棋子,通过棋子拿到他扎克律师的身份,也是猜到法律救援站这一点了?”
黎渐川觑着扎克,扬了扬唇角:“我猜你最想拿到的应该是我的身份……不过很可惜,我没死,你也没能成功杀掉我,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拿另一个主教的身份。棋子如果代表着在组织内部的地位高低,那么除了老局长的左一主教,另一个仅次于国王的掌握着大量线索的,应该就是右一主教了。你的选择没错。不过在进入这轮的审判门前,无论是我,还是禁卫军,都不知道选择棋子的作用,而你知道。主教先生,你这挂开得有点大吧?”
口中透出的语气散漫,但那两道微凛的目光却渗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扎克的嘴唇不自然地掀起:“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东西。”
黎渐川道:“不少。”
“棋子,所谓的圆桌认为的真实身份,还有我们的行为与印象,都彼此关联。但我猜,身份越高,具备的优势越大,能掌握的原本的线索越少。如果我不刻意去找,运气也不错,恐怕直到游戏结束,也不会找到洛斯的家,还有其他与洛斯身份有关的线索。”
“真实身份在对我们的大脑意识产生影响。”
“它会让我们下意识去忽略一些事,会一定程度上左右我们的心智和行为,让我们下意识地将行为和思维模式逐渐靠近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不自觉——比如安德烈。我想骑士现实中应该不是个杀人狂,但在我看来,他和真正的安德烈已经几乎没有区别了。”
“在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里,属于他的那扇审判门内,他很可能杀了很多人。他的行凶为什么会受到游戏规则的帮助,得到庇护?我打小就知道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白捡的好事儿——除非这顿午餐有毒,这件好事儿包藏恶意。”
“我有理由认为规则帮助骑士行凶,是为了让他逐渐适应安德烈这个角色,彻底成为真正的安德烈。”
黎渐川随意笑笑:“当然,对于我们其他玩家,这种引导也存在,但可能并不如骑士的明显。至少在我身上,在我成为洛斯之前,我可没这么多闲心和人废话。像现在,我保证两位的胎都投好了。”
扎克阴沉沉地看着他,科蒙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黎渐川眯着眼笑了声,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继续接着前面的话道:“其实根据洛斯的那些狗屁论文,我大概可以猜到这群疯子所谓的理想和信仰是个什么东西——漏洞百出、欺凌弱者、被权贵肆意玩弄的法律,让他们不满、愤恨,萌生了重建新制度的想法。”
“我搜过洛斯经手的一些案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完美的,正义的。所有被欺凌的弱者都得到了保护,所有钻着法律漏洞的权贵都被惩治。洛斯拥有自己的一套评判制度,他不会被权力金钱逼退,也不会因为弱者贫穷而无视。”
“在现在这个时间,洛斯已经被很多市民神化,成为了正义与法理的化神。但他是人,不是神。”
“人类的权力永远不该凌驾于法律之上。因为人类有欲望,而欲望难以控制。洛斯和法律救援站不是在重建秩序,而是让法律跌下神坛,沦为工具。可以说,当人们不再相信法律的时候,就已经无形中迈出了践踏法理的第一脚。”
“让法律不再公正的,是人,而并非一定是法律本身。”
“为了所谓的打碎与重建,幽闭馆的几条人命、史考特小少爷之死、娜娜莉的胜诉、安德烈的脱罪……”
“我听很多人说过,推翻与重建都需要鲜血和牺牲。但这种低劣的、以正义为借口的另一种强权,真的值得‘牺牲’?或者说,‘被牺牲’?我觉得圆桌说得挺对,‘法律救援站建立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虚伪的正义与可恨的弱者’。这种‘正义’需要的不是真相和公理,而是另一种特权。”
“‘依靠部分人的利益而制定的法律,不是真正的法律’,不论洛斯和法律救援站帮扶过多少人,都掩盖不住他们的杀过无辜的人,做过凶手,且逍遥法外的事实。践踏着自己宣称的正义和法理,来宣扬正义与法理,说白了,不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蛆虫吗?”
黎渐川冷嗤一声,眼角眉梢全是凝结的厌恶与冰寒。
伪君子这种玩意儿,生来就是恶心人的。
声音顿了下,黎渐川看了眼表情不自然得十分明显的莫菲夫人,沉冷的嗓音缓和了几分,语调懒散道:“接着前头说,七年前,也就是2002年,洛斯找上莫尔克先生寻求投资,建立新的梅恩市社会秩序和法律信仰,莫尔克先生拒绝了他。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法律救援站,只有洛斯一个人。”
“之后洛斯和莫菲夫人合作,杀害了莫尔克先生,抢夺了莫尔克的财产。这里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单凭莫菲夫人一个在庄园并不太受重视,行动也并不自由的女人,是无法真的做到和洛斯里应外合,避开其他人无声无息杀害莫尔克的。”
“所以我怀疑老管家。”
“莫尔克先生的脾气古怪暴躁,对仆人并不友好。我与老管家交谈过,他谈及莫尔克先生的态度并不像是面对一位值得尊敬的男主人,而是掺杂了怨愤和一点微妙的鄙夷的。洛斯和莫菲夫人的牵线搭桥,莫尔克先生过于顺利的死亡,这都和老管家脱不开关系。”
“熟悉这座庄园,拥有极大的自由和权力,可以管制除主人外的所有人,我想,这样一个帮凶人选,非老管家莫属。”
“而在洛斯顺利获得莫菲夫人的投资后,他就找上了琼斯,拉琼斯入伙,来管理这笔资金。我翻过琼斯的电脑,他的一些财务外快兼职,都是从2002年开始慢慢出现的。那些兼职查不到具体情况和来源,但很可能就是洛斯的那笔钱。”
“琼斯和洛斯,看似没什么明面上的关联,但找到洛斯的住处时,我注意到洛斯的别墅区前有一条灰色的小路。那种灰色卵石夹杂着石渣,应该是昂贵的材质,比较少见,梅恩市里,我只在洛斯那个别墅区见过,而琼斯的很多鞋和裤脚,都有这种灰色的痕迹。”
“他很可能经常出入那一片区域。而除了去找洛斯,我想不出那里还有哪位人物,和这局游戏的真相相关。”
黎渐川顿了顿,眉头微挑:“要建立一个组织,资金有了,下一个就是人手和固定联络地点。我查过法律救援站,发现这个地方并没有一个公开的确切的地址,所以我大胆猜测一下,这个地点是流动的,或者是隐藏的。”
“从雷蒙透露出的信息中,他和洛斯、琼斯关系匪浅,而且琼斯拥有着一张编号n2的占卜屋会员卡,而琼斯的书房有一枚代表骑士的棋子,骑士棋子的英文简称就是‘n’,‘n2’,应该就是第二名骑士。琼斯死在占卜屋,我检查过尸体,凶器被他吞了,雷蒙似乎对此有所了解,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很可能就是目击者。这个之后再说,总之,以雷蒙和琼斯的表现来看,我认为当初洛斯选择的联络地点,极有可能就是雷蒙占卜屋。”
“另外,雷蒙在当时的洛斯来看,应该是最合适的一个选择。”
“因为梅恩市是个很小的城市,来来往往大多数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很多事难以开展。但雷蒙是外地人,在梅恩市无依无靠,无权无势,非常容易掌控。而且占卜屋是一个各种阶层的人都可以保持着神秘性往来,并且不会过分引人注意的地方。也就是说,无论法律救援站以后发展到多大,有什么样的成员,接什么样的委托和案子,他们出现在占卜屋都不算突兀。”
“洛斯用来打动雷蒙的,就是帮助他将占卜屋起死回生。所以有了七人精神病案。”
“有关这个案子,线索少得可怜,市民们之间广泛流传的说法就是雷蒙确实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唤回那些精神病患者的神智。”
“但游戏规则曾经申明过,世上没有鬼神。”
“也就是说,在本局游戏里不存在任何真正的超自然力量,详细点的话,就是在原本真实的时间线上,发生的事都与灵异巫术无关。雷蒙没有特殊能力,那七人精神病案的始末,就只能有一个真相,那就是在演戏。我可不信有什么精神病中邪症状可以通过一场仪式就治好。”
“雷蒙在演,那七位所谓的精神病也在演。”
“因为在精神病案之前,这七个人都是正常的,而在雷蒙将他们‘救’回来后,他们也是正常的。而之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七个人是在演戏,是装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警局的介入,让案件变得确凿。”
“但这件事本身就是假的,那就说明,警局做了假。我想这其中的功劳只能归结给洛斯检察官了。”
黎渐川停顿了下,喉结微动,缓解了下嗓子里的干哑,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几名npc和面容紧绷着的扎克、科蒙。
他们脸上的情绪再也掩藏不住了,莫菲夫人直接抬起眼来,冷冷地注视着黎渐川,深绿的瞳孔像藏着绿液的毒蛇。
黎渐川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很有点说书人的风范,也不搭理莫菲夫人,继续道:“雷蒙接受了洛斯的帮助,和洛斯合作了,也知道了琼斯的存在。这个时间点,洛斯的组织应该只有雷蒙这个编外人士,和会计琼斯。”
“接下来,就是再一年。”
“2003年,莫菲山庄女仆贝克惨死在楼梯上,幽闭馆的传说仍在悄悄流传。莫菲夫人的这次画展上,洛斯和科蒙第一次见面,扎克和莫菲山庄已经有了很深的来往。这样推算的话,大致可以得到扎克和洛斯是在莫尔克先生死亡到女仆贝克死亡期间联络在一起的这个信息。”
“因为在贝克死亡的这个时期,扎克已经和小少爷史考特很熟悉了,也带着史考特去过梅恩市,史考特小少爷的画中出现过梅恩市的水塔。而扎克从侦探变成法律救援站的公益律师,也就是在这一年。”
“所以我判断,法律救援站已经正式建成,并且收纳了不少新成员,其中就有扎克。扎克也已经负责起和莫菲夫人的联系。”
“然后是一年后,2004年,伊尔女士死亡。”
“伊尔女士的死亡不是小少爷史考特亲自动的手,但却与他的故意恶作剧脱不开关系。而在伊尔女士死亡的当晚,史考特失踪了。这次失踪不是扎克和莫菲夫人的联合手段,而是真的失踪了。”
“莫菲夫人在找她的灵感源泉。扎克也在找或许知道他某些秘密的史考特。”
“之后,儿童拐卖案告破。原来史考特被真正的人贩子拐走了,在这次案件中被救了出来。这看起来非常正常。但这个案子牵连的几个人,却都非常不正常,比如举报人贩子窝点的安德烈,破案贡献突出的鲍勃,协助破案接回史考特的扎克……”
“这次的案子将这些人绑在了一起,或者说,他们就是从这次的案子开始,有了联系。这几位也都加入了法律救援站这个组织。”
“地位高权力大的老局长成为左一主教,安德烈这个打手成为骑士,鲍勃应该也有一枚国际象棋。这样看的话,或许也就能很合理地解释安德烈为什么能够和鲍勃彼此间拥有那么牢固的信任。”
“这里需要提的是,扎克救出了小少爷史考特,但却又在校车失踪案中,将他杀了。”
“幽闭馆那一轮,莫菲夫人已经证实了我的想法。史考特和扎克有着一些不一般的交流,在某种情况下,史考特知道了一些秘密,而扎克得知后,选择在史考特坐校车郊游时,让安德烈带人杀人灭口,鲍勃协助处理监控。”
“而校车失踪案的意外,比起单独去杀掉史考特,要更合理,更不引人怀疑得多。至于那些无辜的孩子,应该不在扎克的考虑之内。而洛斯,这位正义之神,我想他既然负责了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那对于真相也肯定很清楚,但对此,他就仿佛突然失忆一样,想不起来他所谓的正义公理了。”
“他的态度是包庇。”
“有些人在成为特权阶级、掌握权力之前,口口声声喊着平等与公正,仿佛为了这张正义的皮,可以舍弃一切,牺牲所有。但一旦让他们越过这道门,成为新的特权阶级,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是扯着这张皮,做下同样,或者更疯狂的事。”
正义的要求是非常严苛的。
黎渐川不可否认,洛斯他们在这样一步步走来的过程中,帮助了很多人,纠正了很多错误。
但同样的,他也不能否认,这群人是错误的,自私且偏激的。人类的善良与公正看似很简单,很普遍,但只有在关乎自身利益时,才能真正看到坚守的宝贵。公义,不该建立在事不关己之上。
黎渐川讥讽地垂下眼,凉凉笑了声:“也是,别人杀人放火,和自己杀人放火,怎么能同等论处呢。”
“而且说到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这里的时间点已经走到了2007年,也就是伊尔女士死亡、儿童拐卖案和校车失踪案的三年后。我之前简单打听了一下,梅恩市的市民们都知道,洛斯等人——尤其是洛斯,真正扬名,确立起在政法界的最高地位,被称为正义神明的时候,正好就是2007年,原因也就在于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的破获。”
“当然,在原本无玩家干扰的时间线上,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的最终结果,是逮捕了凶手沙利文,并且证据确凿。”
“但事实上,真凶是安德烈。”
“这其中的关节我在经历郁金香路案件时并没有完全理解,但现在,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在这件案子里,各方所扮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另外。”
黎渐川顿了顿,扬眉看着黑白空间,嗓音干哑:“我建议潘多拉可以人性化一点,来杯水?”
扎克微垂的眼抬起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黎渐川。
居然还有玩家和潘多拉提这种要求。
但下一秒,竟然就真的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杯盛着八分满的清水,凭空出现在黎渐川面前。
考虑到黎渐川不能动,还贼贴心地附送了一根吸管,将吸管一端塞进了黎渐川的口中,周到至极。
扎克的脸上突兀地裂开了一丝怪异的神色。
科蒙眉心也微不可察地一皱,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扫了眼目光阴沉的莫菲夫人。
黎渐川半点没理会那边的眉来眼去,也没怀疑这杯水入口会不会毒死他,猛地一吸就喝了大半杯,然后叼烟一样咬着吸管,口齿稍显含糊道:“郁金香路案联系2004年的三起案子看,从始至末,应该是这样——”
“画展的一晚,被带走的史考特小少爷偷偷回庄园,当晚伊尔女士因其死亡,史考特小少爷被人贩子拐卖,真的失踪。之后,安德烈举报,鲍勃破案,扎克找回了史考特,但史考特发现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扎克决定灭口。”
“在史考特学校郊游外出时,扎克联系到了安德烈和另外三名货车司机,制造了一场意外。这场意外的证据大部分被鲍勃等人毁掉了,比如那些路段监控录像。如果不是三年后的郁金香路案,我想没人会注意到,校车失踪案或许并不是一场司机失误的意外。”
“校车失踪案后三年,和我之前在郁金香路案解谜时的猜测略有出入。我当时没弄明白四名货车司机制造校车失踪案的意图,但现在看,大概可以算作两方面,一是□□,二是养蛊一样的筛选。”
“扎克买了四名货车司机为他做下这桩案子,但在接下来的三年中,其中三名货车司机出于各种原因——迟到的良心、愧疚、隐瞒亲人的不安和紧张,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异常反应。”
“杀人这事儿,哪怕仇怨很深,心理正常的人一旦做了,都会有很大的心理负担和心理阴影,这是不可避免的。”
“这三名货车司机或者是产生了动摇,或者是产生了要挟的心思,又或者是想要推锅给安德烈和扎克……总而言之,出于这其中的某个原因,他们想要做点什么。而这些心思,很巧地被安德烈察觉了。”
“安德烈可不在心理正常的范围内。”
“他很聪明,很狡猾,也很疯狂,是个神经质且善于隐藏自己的人。他发现这件事后,煽动两个货车司机,以某人想要告发我们为借口,率先动手,一起杀掉了第一个人。以此类推,安德烈巧妙地利用每个人疑神疑鬼的心思,干掉了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了他自己。”
“然后他被法律救援站,选为了‘骑士’。”
“我认为这也就是扎克‘养蛊’的一个方面。四名货车司机,都属于身强力壮,没有妻子,且归于社会底层的不起眼的存在。从他们中选出一个,或者说培养出杀人狂魔,也是件需要运气的事。”
“而之前三年的沉寂,也说明安德烈没有在那时候被选中。只有郁金香路案后,他才真正展露出那种杀人的天分。”
“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嫌犯沙利文的选定,最初是因为沙利文曾和四人发生过争执,并扬言要杀了他们。随后不久,货车司机接二连三死亡,唯一幸存的安德烈疯了,也变相洗脱了大部分嫌疑。按照惯常的手段,沙利文被列入嫌疑名单。”
“而之后,又有沙利文的物品出现在凶案现场,并且沙利文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充足,这样一来,沙利文的嫌疑就变成了最重。”
“案子到这里,却还是缺乏关键性证据,不能定案。”
“而这时,富二代沙利文选择保释离开警局。”
“这个举动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有法律救援站的影子,但接下来的舆论风暴,却一定是法律救援站的安排。也正是这场舆论风暴,让这件案子变成了一个全民狂热的经典案例,变成了一桩超出重案范围的大案。”
“斐尔、劳恩……所有货车司机的家人都在沙利文被保释时,收到了法律救援站的名片或者消息。而法律救援站的宣传口号,在那时恰好就是维护弱势群体的正义,斥责权贵与法律的包庇。”
“他们联系了法律救援站,想要获取帮助,将利用金钱逃避法律制裁的沙利文送进监狱。”
“当然,效果或许是出奇地好。”
“劳恩写字楼天台跳楼,引发巨大关注,媒体疯狂报道,舆论压迫着警局将沙利文重新带回。斐尔自杀,如果没有玩家干扰,应该是已经死了,尸体被发现时,可想而知媒体和被引导着思想的市民们会作何反应。”
“至于小艾伯特的哥哥艾伯特,他或许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所以才会找熟人介绍,想要去查查线索。但结果显然不如人意。”
“而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沙利文就算是个小富二代,也只能认栽。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鲍勃等人的引导和所谓的补充证据。”
“沙利文就这样在一场疯狂的全民谴责下,被定了罪。”
“他肯定也想要上诉过,申辩过,但陪审团的结果显然没有任何改变。这样大的民众压力中,没有哪位陪审员不被先入为主的偏向性观念影响。”
“就这样,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结案了。凶手沙利文被逮捕,舆论的风暴慢慢平息下去。而顶着这场风暴,调查案子、召开发布会、还所谓的被牺牲的弱者一个公道的洛斯,在原本就已经权力很大的基础上,彻底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存在。”
“这就是权力、威望和名声。”
“同样也是这一年,被郁金香路案盖下风头的娜娜莉家暴案,也被扎克处理完毕。”
“娜娜莉的案子看似和这些事毫无关联,只是法律救援站接下的一起普通委托。但通过圆桌给玩家们的几个审判案件来看,所有案子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是由法律救援站成员制造的‘冤案’。我认为娜娜莉案也不会是意外。另外,以扎克的能力不可能没发现娜娜莉案的真相,如果只是一起普通委托,法律救援站可能并不会冒这个风险来扭曲真相。”
“并且,在这个案子中,一直有两件事让我无法忽略。第一个,就是娜娜莉和罗恩结婚时带来的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第二个,是那个寄给娜娜莉的纸箱,纸箱里有一堆裹着孩子舌头的废报纸。”
“这单独放在娜娜莉案里看,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但如果说到孩子,和这几轮审判案件的联系,我只能想到儿童拐卖案,还有校车失踪案。”
“后者已经确认无人幸存。而前者,被解救出的孩子和鲍勃、安德烈的合照中,我仔细分辨了一下,有一个和娜娜莉的儿子长相相似的男孩。在第一轮答题卡内答题时,我已经见过了那个孩子,小孩都在成长期,三两年之间,相貌就会有比较大的变化,但某些面部轮廓的特征只要有心观察,还是能够发现。”
“这个孩子是否是娜娜莉的孩子有待商榷,但有一点基本确定,那就是娜娜莉和儿童拐卖案确实有联系。”
黎渐川眼神沉凝,瞥向椅子上的娜娜莉。
这是个偏瘦的金发女人,眉眼弧度很小,显得相貌温柔和蔼,让人容易感到亲近。
但这副亲近的模样是最有具有欺骗性的伪装。
“一纸箱的三年前旧报纸剪报,报道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失踪案,其中以儿童失踪的寻人启事为最多。这个数量远远大于儿童拐卖案破获后救出的孩子数量。那么,另外失踪的那些孩子去哪儿了?”
黎渐川顿了顿,又道:“巧的是,在第二轮审判的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中,我在小艾伯特的出租屋,也发现了同样一箱旧报纸的剪报。郁金香路案和娜娜莉案同年发生,剪报都是三年前的。”
“这其中又有什么联系?”
黎渐川扯了下嘴角:“我得承认,对此我没什么关键性的指认证据。但是莫菲夫人,既然你没有被凝固,也在听,那我想问一下,莫菲山庄请的那位心理医师兼家庭医生,真实姓名到底是什么?”
“以及,她究竟是不是娜娜莉?”
莫菲夫人挺直脊背,微偏过头,眸光犀利:“你认为我会解答你的问题?”
“会。”
黎渐川直视着莫菲夫人的双眼,毫不犹豫笃定道:“在这局游戏内有很多势力,也有很多选择。但你没有选择去帮助左一主教,而是选了科蒙,这就表明你和左一主教背后的势力并不同路。”
“而幽闭馆中你部分隐瞒的解答,也透露出了你的态度。你不与我对立,却也不会放弃杀我的机会,但如果杀掉我付出的代价太过昂贵,那你也无意强求。”
“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再进行一波互利互惠的利益交换,我还算相信夫人你的承诺。”
莫菲夫人冷笑:“没有必要说这些漂亮话,国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油腔滑调。你并不相信我,你只是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不过对于你所说的交易我确实很感兴趣,但我们无法达成这个交易,因为我想要魔盒,而你也想要。”
“这才是我们的根本冲突。”
“在幽闭馆中我之所以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只是因为我认为这时候的你来得太早了,你还没有一丝一毫的苏醒,并不具备通关获取魔盒的能力。但现在看来,你已经开始醒来了,你对我产生了威胁。”
黎渐川留意到了莫菲夫人很明显的口吻的转变。
这和幽闭馆中的生疏不同。
莫菲夫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了一些熟稔的感觉,但其中的警惕和戒备却更强了,敌意也不再掩饰。
很显然,他们以前见过。
再结合之前答题卡的表现,还有宁准含糊的说法,黎渐川已经可以断定,这局游戏,他来过。
但这才是最令人心惊的。
因为他的记忆如记事本般罗列清晰,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关于潘多拉魔盒游戏的记忆,也没有任何记忆断层和缺失状况。
——究竟是谁骗了他?
黎渐川微微垂眼,遮挡住了眼底森森的冷光与沉思。他沉默片刻,慢慢笑了下,一耸肩:“莫菲夫人,你的这些话证实了我的两个想法。其中一个,就是莫菲山庄的那位医生,很可能就是娜娜莉。”
“也就是说,娜娜莉和法律救援站很可能在幽闭馆时期就已经有了联系。这也就不难解释扎克为娜娜莉定案的行为了。”
“另外,娜娜莉收到的那个纸箱和旧报纸,应该就是小艾伯特寄出去的。”
“小艾伯特收了钱,和安德烈等人一起杀害了小少爷史考特。你对此应该知情,莫菲夫人,甚至可以说,你在压榨完史考特之后,在史考特慢慢长大把这一切说出去之前,也想要除掉这个不讨喜的小恶魔。”
“所以,当时的经过,极可能是这样——”
“扎克和你决定利用校车失踪案杀掉史考特,雇佣了小艾伯特四人,制造出一场意外。而小艾伯特四人也因此知道了你们的存在。三年后,小艾伯特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已经快需要哥哥的救济了,他就又想到了你们。”
“他的打算是勒索。”
“不给钱,他就会像我在答题卡内看到的那样,赞同自首,并且在他心底,自首之外,他将会把你们都供出来。这时候的你们还没有达到在梅恩市一手遮天的地步,这对于你们将会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小艾伯特将有关儿童拐卖案的寻人启事剪了下来,塞进纸箱。而那些孩子的舌头,应该就是另外没有在拐卖案中被救出的孩子的。”
“换句话说,举报儿童拐卖案的热心市民安德烈,可能并不是一位热心市民,而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说实话,我从知道安德烈有些反社会人格的本性之后,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会见义勇为,去举报这样一桩案子。”
“所以我猜安德烈和小艾伯特,极可能就是人贩子集团中的一员。因为关于这个案子人贩子的处置并没有后续,只在网上的新闻里寥寥提了一句,失手击毙。”
“所以我认为,那些舌头是这些孩子的。而这一箱充满暗示意味的恐怖的东西寄给了娜娜莉,却没有寄给莫菲夫人。我猜一方面是小艾伯特并不想和莫菲夫人直接撕破脸,另一方面,就是娜娜莉就是莫菲夫人的医生,娜娜莉牵扯在法律救援站和这桩案子中,知道或参与了这一切,并且,娜娜莉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儿童拐卖案中没有被救出的一个。娜娜莉出于某种目的,留下了这个自闭症孩子,冒充自己的儿子。”
“这个原因或许是塑造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去降低一些人的警惕心,钓上一个罗恩那样的男人。我个人认为,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最大。当然,我不排除娜娜莉一时良心发现,救下这个孩子的可能性,只是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未免太低了些。”
“总之,在小艾伯特看来,从娜娜莉要钱,比从莫菲夫人要钱要简单很多。”
“而小艾伯特的这个勒索威胁行为,并没有瞒过安德烈。所以他被安德烈杀了。”
说到这儿,黎渐川微微一顿,笑了声:“我或许该庆幸这是在真空时间里,如果是在答题卡内,它很可能连六十的及格分都不会给我。但这些联系与猜测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我想莫菲夫人你心里应该有答案。”
“当然,还有你们杀掉史考特小少爷的原因。不知道你是否看过史考特的日记,圆桌提供的那本。”
“在那上面,史考特的叙述完全不像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能够拥有的。他的智商超乎你们的想象……”
黎渐川敏锐地注意到莫菲夫人的眉梢微微跳动了下:“原来是这样——你们发现了那本日记,知道史考特异于普通孩子的成熟,和对很多事的清楚了解,所以你们怕了,你们害怕他是个定时炸.弹,会炸得你们粉身碎骨,所以,你们选择防患于未然,先杀了他?”
莫菲夫人唇抿得很紧,深刻的法令纹线条显露出来:“解谜只需要靠无畏的猜测吗,国王?”
“推理是建立在线索之上的合理猜测。我的线索不算多,但每一个都是真实有效的,我没有理由去怀疑自己的猜测,如果要等到将所有决定性证据收集齐,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当然,有你们在,我想玩家们也没有机会能收集齐全部证据吧。”
“还有,莫非夫人,我劝你不必来用这些废话动摇我,有意思?”黎渐川嗤笑,“还是说,你也急躁了?”
“不用急,现在还没轮到你们的事。”
黎渐川语气加重,强调了下“们”字。
隔着黑白的时空,他仿佛听到了一些阴冷尖锐的声音,但他没有理会,而是接着道:“两年前,也就是2007年的事,大概就是这些。法律救援站的诸位在那一年利用郁金香路案成功登顶,建立起了对于梅恩市政法界的某些控制。”
“对此政界有什么反应,已经不需要去猜了,因为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2009年,事实已经给了我答案。洛斯和他的合伙人们毫发无损,可见政界有没有反应,都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法律的至高无上,决定了它是一种极为特别的工具。政界没有太大的办法,原因可能有很多,我也没必要知道。”
“我只需要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的梅恩市,不论表面如何平和公正,内里也只不过是某些特定的人的私人王国就行。就像洛斯的棋子所代表的,‘国王’,他在梅恩市,确实算得上是真正的国王。”
随着数个案件和长达八年的时间线的逐步解开,黎渐川原本还有杂乱混沌的脑子已经慢慢变得清晰无比。
他略闭了闭眼,缓了下高速消耗的脑力,继续道:“最后,是现在这桩案子,2009年的琼斯死亡案。我姑且这么定这个名字,虽然我认为,琼斯确实是自杀身亡。”
“但这个自杀,未免太过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无更新,周五傍晚18:00继续解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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