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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停下,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立于车马前,斗笠压的很低,阴影投射在脸上,光影交叠,看不清脸色.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裤腿卷到了膝上,似乎赶了很远的路.
听见别人问他,也不答话,微微掀起斗笠,一张玩世不恭的唇露了出来:“你们主子叫我来的.让你们主子下来说话.”说完盘腿坐在路中,任外面如何情形,他都岿然不动.
胡枝子远远的看着这人,觉得十分好玩.他冲轿子内小声说道:“一个人盘腿坐地上,说要见您.”
茂之一听,心里一动,掀帘下轿,长腿几步跨到那人面前.宋然迅速的站到他身边,生怕前面的人扔出什么暗镖来.
茂之拦住宋然,弯腰从斗笠那处看了看那人.似是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张脸生的十分有特点,眼睛透亮.茂之看了看这样,小声道:“先生,你来了?朕的信写了那么久...”
“我饿了.”
茂之赶紧伸手去搀他,真是走了许久的路.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抖,刚刚在众人面前抖的精神这会儿全没了.画风转变太快.胡枝子看他这样,不禁笑出了声.
先生听见笑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宫女露着雪白的牙,笑容还没收回去呢.看见先生看她,还冲先生眨了眨眼.
“现在御前用人标准这么低了?”算是报胡枝子刚刚笑他的仇.
茂之宠爱的看了一眼胡枝子,对先生说:“就是个混不吝,别搭理他!”
说罢扶着先生上轿,掀开轿帘命令大家接着走.然后对胡枝子道:“有没有存食给先生拿点.”
“没有!吃完了.”目不斜视,分明是在撒娇.
“别闹!”
“我是混不吝.”
茂之听见这句,身子微微向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朕的小心肝.”
胡枝子听到了,脸一红.转身去找吃的.
茂之把头缩回轿子,看见先生已经摘了斗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种审视眼神,饶是见过风浪的茂之也守不住,脸红了红:“缺管教,回头好好收拾她...”说完看着先生还是盯着他,更不自在了:“先生您说句话.”
“我饿了.”
“您是多久没吃了.从哪儿来?路上遇到了什么?”
“两天多没吃了.从南疆来,被追杀了一路.”言简意赅,并不想说太多话,其实是真的没有力气说太多话了.这时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似乎缓解了寡言的尴尬.正想着,轿帘掀开,一块酱牛肉递进来,然后一只烧鸡递进来,然后是一壶酒.然后是一句话:“都是奴才自己做着打牙祭的,贵客将就吃吧!”
先生一看这架势,哪像是让他将就吃的架势,先掰掉了烧鸡的一个大腿,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因着吃的快,噎的直翻白眼.
茂之又打起轿帘,这回很有威严了:“胡枝子上轿布菜.”说完赶紧把轿帘放下,生怕胡枝子起什么幺蛾子.
胡枝子上轿看见先生吃成那个样子,又咧嘴笑了:“老头儿你慢点吃,当心肚胀.”
先生刚啃完的一个鸡腿扔在那儿:“你是不想让我吃了!”说完突然笑出声来,对着茂之说道:“这丫头挺好玩.”
胡枝子低头不语,拿起小刀把酱牛肉切成小薄片,又斟了一小杯酒.先生拿起一片酱牛肉,味道醇厚.
先生吃了许久,肚子终于够着底了,这才放下酒壶仔细端详着胡枝子.这姑娘,眉眼不见得有多惊艳,但透着一股子聪明坦荡.又想起刚刚茂之对她的种种,心里便有了数.于是说话也没有背着她.
“你让我查的不让我查的我都查了.这趟南疆极其凶险,我混进了东日教内部,但始终没见过他们的教主.好在有了点眉目,教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据说他...有皇家血脉.”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茂之,发现对面那位似乎是不大意外:“东日教的银钱紧张,相传他们教主一直在寻找一个隐藏在民间的高人.这个高人,能无声无息赚钱,又能轻易把别人的家业做空.听说...王丞相的家业就是被这位做空的...”说完这些叹了口气:“我觉着自己就是奇财,却没成想还有这样一个世外高人存在.”
“先生说的高人我有所耳闻..朕正在派人去找..”
“如果反贼用皇室身份做文章...”正说到这,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慕白先生来了?”
慕白用手扶了额,还没来得及躲,七姑娘便蹿上了轿子:“老头!你哪里躲!”
慕白赶紧对茂之说:“现如今你身边都是这些不讲规矩的人吗?”茂之笑着看热闹.
“慕白老头,你说谁不讲规矩?”七姑娘说着坐在慕白旁边:“我一听说有个丑人戴着斗笠拦轿子,就觉得可能是你.没成想真是你.你消失了那么久,我差点派人出去给你收尸!快说,你去哪儿了?”
“我帮皇上查东日教去了.还查了别的.刚刚已经把情况跟皇上说了.叙旧叙完了,我要睡觉了.”说完打了个哈欠,用脚踢了踢七姑娘的脚:“七姑娘赶紧起开.我看见你脑袋疼!说谁是老头呢!”
七姑娘噗嗤笑了:“你这老头现在太矫情,那这样,你先歇着,歇完了我跟你禀报一下最近江湖中的事.你好歹也是我师傅.”
“江湖中的事交给你了便是交给你了,我不管.我只说一句,你的小命你自己仔细着点.东日教要拿你.”
“拿我做什么?”
“你嫁给了七王爷,就半只脚跨出了江湖.拿了你给江湖正名.明目是这个明目,但应当是你挡了谁的路.我问你,王家是你找人做空的?”
“对.”七姑娘并不避讳.
“你做空王家做什么?都说江湖中人不掺合朝中事.”
“王家必须做空.不仅做空,我还要让他们死.他们罪大恶极.”七姑娘说到这眼睛有点红.茂之看了一眼七姑娘,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胡枝子在,他们不想让胡枝子知道.
慕白第一次看七姑娘这样,赶紧道:“做空就做空了,你想让他死,肯定也有你的原由.我不管,你好好活着就对了.”
“好.”
胡枝子看他们这样,深知他们有事瞒她.七姑娘下了轿,她也跟下去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胡枝子拉住她问道.
“没有.我没有瞒你任何事.”
“那你跟王家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做空他?还要让王丞相死?”
“他们作恶多端,该死.”
“谁帮你做空孙家的?”胡枝子换一种方式问她.
“一个朋友.”七姑娘顾左右言其他.
胡枝子突然眼睛红了:“你告诉我,这是不是跟我爹娘有关?他们是王丞相害死的?”
“.......”
“你不告诉我,我出了宫自己查!”
“你还出什么宫?我们这样做,就是想让你安心在宫里,不要被仇恨左右.如果你出去要查,那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你能接受吗?”
“.......”
二人正站着说话,茂之走了过来.看到胡枝子表情异样,便跟七姑娘互相看了一眼.茂之走过来拉住胡枝子的手,对她说:“你不要问她,你来问我.是我不让她告诉你.我有私心,我想把这件事办了,你就会安心留在宫里.所以我早早便宋然去查了.”
“是宋然消失那段时间吗?我问你他去哪儿了,你不告诉我.”
“是.”
“你是不是傻,宋然是你的贴身侍卫.你派出去了,万一你有个好歹怎么办?我的事有那么重要吗!”胡枝子说着说着有点生气,又有一点感动.那时候她对茂之十分灰心,因为她听到他与茂言说的那些话.然而他却悄悄的把宋然派出去,去查她爹娘的案子.
七姑娘看他们俩说话,便悄悄走了.
“宋然去查,我放心.别人查不好打草惊蛇.你一心想出宫,多半是为了这件事.我不想让你出宫.....你了解我的心情吗?”茂之把她两只手都包在自己的大手里,手指轻轻的摩挲她的.
胡枝子看着这个男人,最开始她敬他,然后是怕他,然后是爱他.他从最开始的冷面到后来与她无所不谈,这中间究竟走了多少路,只有她自己知道.
“素然说今日我们进城后不回宫...那去哪里?”胡枝子突然问他.
“我看你很喜欢跟今年的三甲玩,是以白日里让他们安排,到了晚上,朕带着你去逛鬼市.咱们去淘弄一些好玩的可好?”茂之轻生问她.
“可是上次夜里出来..你遇到刺客了...我有点心有余悸.”
“这次我们都小心一点.你也不要带着面具躲着我,我们就不会有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