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129.像我这样的人,哪会有人心疼呢
林鹿从那圆台上被拽下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下一秒,脸上层层布料被扯开,刺目的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耳朵里一痛,耳机被拽了出来。工作室老板吴姐的声音响起,
“快点快点!你赶紧走吧!”
“现在就要走吗?不是说要我表演到十二点整吗?这还没到一半时间……”
“你还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金主爸爸说了,客户对你很不满意!一分钟都不想留你了,叫我们赶紧把你弄走呢!”
林鹿呆住了。
“不满意?为什么?”
“问谁呢?问你自己啊!你干什么了,叫人家发了那么大的火!林鹿我可告诉你,我是看在剧团老板的面子上才用了你,三天,我可是给了你十万!结果呢?”
气哼哼冲他吼了一声,吴姐就拽过那个实习生推在前面。
“你带着他赶紧把东西收了,然后快点走!别在这里耽误,再得罪了李主席,你也不用干了!”
说完了,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丢下浑身铜漆的林鹿,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家这样骂。
一块大浴巾丢了下来,落在林鹿头上。实习生拍拍他的肩膀。
“把你身上铜漆擦一擦,赶紧走了。”
“他们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我真的很认真在表演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快点吧。别等到人家的保安来赶人,那就不好看了!”
……
“宁总,那咱们的战略合作协议框架,就这么决定了?”
“嗯,就这样吧。”
“太好了!”
李主席喜笑颜开,搓弄这双手,激动得脸上泛红。
“宁总,您真不留下用点饭吗?隔壁宴会厅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入席了!咱们商联诸君都想敬您一杯呢!”
“我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改天再说吧。”
“那我送宁总出去!”
殷切走在宁致远身边,李主席满脸兴奋。宁致远脸上却平静得很,只是走过那间休息室时,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向里面望进去。
空无一人。那艺术装置,连同浑身漆光的人,都已经没了踪影。
宁致远心中一松,却也心中一空。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走了?”
“他?您说谁?”
李主席一愣,随即恍然道,
“哦,是周助理吗?周助理方才在隔壁敲定合同制式,还没结束。宁总,您有什么吩咐?我找人替您办就是!”
“不必了。我等小周。”
宁致远站了脚步,摆了摆手,
“李主席你不必陪我,我自己走走就好。”
很快,宁致远自顾自走过一条走廊,停在一条露天回廊边。夜风习习,月色高悬。他面色深沉地点燃一根烟,靠在栏杆上向下望去。
不愧是高档酒店,厅堂里穹顶高高,金碧辉煌。似乎是哪家艺术画廊在搞活动,宾客都衣冠楚楚,在大厅中穿梭。里面也不乏宁致远的熟面孔。可他今天没什么应酬的兴致,自然不会主动去打招呼。反而避开人多的这一侧栏杆,换到了另一边。
这一侧是草坪树丛。夜深了,没什么人过来,也没有照明灯。草丛中深影晃动,阵阵虫鸣。正对着会议中心,宁致远抬头就看到他才走出来的那间议事厅,此刻依旧人影交错,灯光明亮。
而一旁小小的房间,就是那间休息室。窗子里黑黑的,与一旁的灯火通明对比鲜明。
没有人,自然也没有开灯。屋子又小,其实没什么好看。
宁致远却忍不住看了许久。然后他抬起手,蹭了蹭唇肉。一点铜色粉末的光泽染在指尖。
……这东西吃下去,不知道对人体有没有害。
林鹿居然涂了一身。这样苛刻的条件,三天才给十万块……他是不是疯了?
一边想一边抬头,却不由地一愣。宁致远直起身子。
他看到林鹿坐在草丛中,抱着膝盖。身上颜色好歹不见了,可灯光下依然能看到残留铜光闪动。
——他不是走了吗?自己特意叫李主席打发他走,不用站在没人的休息室里白白挨累。
——怎么还留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吴小姐!”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外走。林鹿仿佛踩了弹簧,从草丛中弹起来,张开双臂拦住她。
“你还敢露面?”
吴小姐本来脸色就很难看。见到林鹿,几乎瞬间吼了出来,
“我们和李主席合作了这么久,那是我们的大客户!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交情,就让你这一次就给毁了!刚才李主席指着鼻子骂了我一顿,说以后都不会再和我们合作了!你还敢出现,你给我滚开!”
“吴姐,究竟为什么他们对我不满意?我很努力了,每一个动作都按照标准在做!没有懈怠,也没有偷懒啊,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位李主席?我去向他道歉,去向他解释!请教他究竟我哪里做得不对?”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李主席那样的人哪有功夫见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别挡路,给我滚!”
林鹿眸子一颤。他抬起头,脸色已经白了。
“吴小姐,我不是废物。”
“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李主席和我合作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好好的!就到了你,就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你还敢顶嘴?你是不是也和客人顶嘴了!怪不得人家那么不满意,你这个废物!”
“我不是废物!我没有和客人顶嘴,我根本一句话都没说过!我也没有犯规啊,每个动作都按照你给我的顺序在做,而且也都做得很标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让开!”
吴小姐一把推开了林鹿,气冲冲往外走。跟在他后面的是那个实习生,带着几个工人扛着装置材料,呼哧呼哧往外走。
表演失败,报酬泡汤。辛苦准备了好几天,最终一分钱都拿不到,谁都不痛快。那个实习生没说话,可是工人们都对林鹿怒目而视。其中一个还呸地一声,一口吐沫落在林鹿脚下。
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林鹿垂着头站在原地。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显得他更加单薄。
就算从楼上,都能看到他眼圈发红。脸上红了一片,不知是擦掉铜漆时太用力磨红了皮,还是因为过敏起了疹子。
宁致远沉着脸,静静看着他。直到指间一痛,低头时才发现,方才点燃的那根烟已经燃尽了,灼到了夹着烟的手指。
手腕一动,长长一截烟灰落地。再抬起眼,发现林鹿身边多了个人。
“你怎么还不走?李主席叫我们十一点之前都撤出去的。”
原来是实习生去而复返。他拉住林鹿的胳膊,
“走了走了。哇你身上好黏,回去记得再好好洗个澡啊!不然这东西在身上过夜,十有八九要过敏的。你看你的脸……我这里还有点卸妆湿巾,你拿走先擦一擦吧。”
“谢谢。”
接过湿巾,林鹿攥在手心。他低声问道,
“就算表演中断了,可我也演了快两个小时。原本说好一天有三万的,那……”
“你还想要钱?你脑子没坏掉吧?”
实习生夸张地敲了林鹿的头,
“吴姐没叫你赔钱就不错了,你还想要钱?”
“可我是真的需要钱啊。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很努力了,为什么最后要这样对我?”
“是啊,你什么都没做错。但人家不喜欢你,就是你最大的错。哎,你以前没见过什么有钱人吧?”
实习生拍着林鹿的肩膀,一脸的语重心长。
“以后你要是遇到有钱人啊,真的有多远躲多远!当然了,有时候为了赚钱,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可要是没好处呢,谁耐烦伺候他们啊!要求真的多,而且不讲理。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你错就是你错。因为人家永远是对的。你不错,怎么显得他对啊?是不是?”
林鹿没说话。
他确实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唯一认识的那一个,光想起来都叫他心里发憷。
“问你话呢!你不觉得吗?有钱人就是这样!是不是?”
“是啊。他永远是对的。所以我必须是错的。而且又废物又没用。拿了他的钱,就是原罪了。‘欠了他的‘这几个字烙在身上,永远没有还清的时候。”
双手蒙住脸,林鹿深深地叹息一声。
“我明白了。是我错。白辛苦也只能认了。只是……我心里真的不甘心。”
林鹿眼圈儿泛红,伸手揉了揉。可铜漆本来就没擦干净,反而刺激得眼睛都睁不开,眼泪噗呲噗呲往下掉。
大滴大滴的眼泪,站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林鹿消瘦的肩膀抖动着,显得那么委屈。宁致远呼吸一滞,烦躁地扯开领带,依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哎哟,怎么还哭了啊?不至于吧?”
实习生搂住林鹿的肩膀。
“其实这十万块不赚就不赚了。之前没法劝你,毕竟我们缺人。但现在我说句实话,这哪里是辛苦钱?简直是卖命钱么!真硬撑三天下来,你还不累得脱了层皮?就你这身子骨,你受得了吗?”
“可是我真的缺钱……”
“怎么,你欠了高利贷啊?还是家人得病等着钱救命?真的缺钱,你找人借一点也行吧。”
“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借。”
林鹿声音很低,还带着酸楚泪意。宁致远屏住呼吸,听到他声音断断续续,
“就算有,我也不能借。我和人家说好了的,我只能靠自己……去比赛……我不想让他瞧不起我……我能赚钱,我能养活自己的啊……我不想再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了!”
“你不是废物啦,刚才吴姐是气极了,平时她不会这样讲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实习生又劝了一句,
“就算缺钱,也总要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嘛。你这么不要命,你家里人会心疼的。
“你想太多了。”
林鹿笑了笑,带了一丝苦涩。
“像我这样的人,哪会有人心疼呢。”author_s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