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春光");
楼道里没有自动感应灯,
一条道全黑。
因着视线受阻,冷不丁被拉了一下,江绪手里的钥匙险些掉落,
她回头,
看向叶昔言。
“做什么?”
叶昔言不松手,
干巴的嘴皮子地动动,
半晌,
说:“找你借东西。”
如墨的夜色沉寂,
底楼偶尔会有响动,不时伴随着突兀的人声,
对比之下这一处就显得分外清净,
颇有两分沉寂感。
知道这是借口,
江绪不应,
只挣了挣手腕。
叶昔言微微用力,
头一回如此执拗,
“下午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
江绪语调平缓,
“出去了,没看手机。”
叶昔言嗯声,
“知道。”
停了一下,
又说:“所以只能等你回来。”
清楚这人是在找借口,
其实只是为了等自己,现下亲耳听到,江绪还是顿了顿,两瓣红唇翕动。
叶昔言挨近些,软和声音,也软和语气,
像安抚又不像地低声说:“刚刚还想着出去找你……”
江绪面上仍无动于衷。
这般僵持下,叶昔言还算清醒,明白应该讲什么才能把隔阂打开。她最先解释了昨天的事,关于下午为何没有下来,以及晚上打视频电话那茬。
由于感情上的空白,叶昔言并没有将某些人和事联系起来,她只是跟着感觉走,隐约觉得自己应该讲清楚。
昨儿她本来的确是打算还要下来找江绪的,以为上去费不了多长时间,孰知老板出马面谈,忽然来了个临时会议,因而没能如约下来。过后下去吃晚饭,她那时也要去找江绪坐一桌的,但是herbert不让,非得拉着去空座位多的那桌,五个人在讨论日本横滨赛事的准备事宜,这一讨论就到了晚上。至于再之后,叶大哥提前打了视频电话,她那会儿才走到四楼的楼道口,周延他们也在,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先接视频。
而接下来的一切就那样了,江绪早早关门歇息,叶昔言连门都没摸到。
这人心眼儿挺实,张口就提了周延几次,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绪在这时抽出手,转身开门。
不知是不想听还是气消了。
也不像不想听的样子,可生没生气亦捉摸不定。
大医生脾气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对谁都温和,但若是来真的了,哪是哄两句就能行的。何况另一位还不太会想事,越解释越乱。
摸索着开灯,江绪打断对方:“行了。”
叶昔言立马住嘴,下一步就跟进去。
江绪问:“要借什么?”
叶昔言张张嘴,小声说:“平板。”
江绪长眼半掀,一下子睨过去,“你不是带了电脑?”
她胡诌八扯,随便编了个理由,生硬说:“电脑坏了。”
平板在包里,这两天都没拿出来,而包放在衣柜里,位于床铺旁边。
不管是真是假,江绪还是没拆穿这人,仅是瞧了一眼,下一刻就走到衣柜面前拉开柜门,找到平板。
平板上了密码锁,江绪将密码告诉她:“0614。”
叶昔言接过平板,试了一下解锁,输入密码,没错。
平板上安装的东西很少,除了自带的那些,剩下的就微信和几个工作会用到的软件。
叶昔言大致扫了一眼,没乱点。要借的物品到手了,她还不打算离开,杵那儿干站着,低着头假意在屏幕上滑动两下,将自己的微信登上去,状似无意地问:“今晚吃的什么?”
江绪关上衣柜门,“面条。”
“不是烧烤?”
“不是。”
叶昔言哦了声,刨根问底的,“那去的哪儿,哪家店?”
江绪回身,淡淡说:“镇政府斜对面那家。”
昨天去过那边,叶昔言隐约记得那里有一家卖宜宾燃面的店,当时老板娘还笑着要招揽她们进去吃面来着。她有意装作不记得了,没话找话地问:“那边晚上了还有地方卖吃的?”
江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回答问题。
叶昔言过去些,低低说:“我也想喝水。”
江绪不理会,倒了一杯放桌上,没别的动作。
叶昔言轻轻喊:“江医生。”
对方仍不动容。
“我口渴。”叶昔言说,讲话的调调略微下压,似是示弱,又透露出一股子呷昵意味。
然而还是不管用,江绪硬心肠。
“时间不早了。”
言下之意是让离开,该休息了。
叶昔言嗫嚅,还是不想走,犹豫该怎么继续。
有人上来了,门外传来声音。
一会儿,何英正和齐三从门口经过,还有另外的人,队里的男生。
门没关,能看到她俩都在里面。路过时,何英正喊了两人一声,还问叶昔言在做什么。
叶昔言回道:“没什么。”
齐三都走过去了,闻言又返回来,许是想和江绪聊两句,还把何英正拉上。
这两位一出现,方才的古怪氛围瞬间稀碎。
叶昔言没能说上几句,也没能继续留江绪屋里。
——何英正和齐三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还塞给叶昔言一些吃的。叶昔言不得不出去拿。
江绪不让再进去,待那两人走远了,轻声说:“回去了。”
叶昔言抿了下唇,说:“明天见。”
江绪不回,缓缓关上门。
可能是心头不爽利,门被关上的同时,叶昔言胸口像有石块堵住了,沉闷闷有些难受,生出了些许没来由的失落,讲不清究竟何种滋味。
这一晚起了风,气温有所下降。
除了四楼左侧的两个房间很早就熄灯,别的楼层都亮灯到凌晨,尤其是五楼那四间房。
交谈的不愉快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第二日清晨,江绪难得不早起,而叶昔言也没晚起,两人是差不多时间起床的,一前一后在浴室相遇。
叶昔言气色不太好,昨晚又熬了夜。她先喊了江绪一声,江绪应了,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上午她俩被安排到一处,一同去学校拍课堂照片,选取宣传素材。
正值暑假期间,大雁镇中心校的学生基本都回家了,还留在学校补课的只有下一批准初三的孩子们。
补课是学校统一组织,一分钱不收,全免费。
当然,这不合乎规定,有违教育局下发的条例,但乡镇上的学校教育资源本就落后城里学校一大截了,如若不给这些孩子补课,一年后的中考水平差距会更大。
胡主任领着两人去教学楼,委婉找了个说法,说这不是补课,是学生们自愿到学校上自习,而学校只是出于种种考虑才给提供了教室。
来都来了,总不能让这群好学的娃子站在大太阳底下看书吧。
叶昔言和江绪都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拍照是“摆拍”,她们在窗外等了几分钟,待讲课老师交代完了才进去,不拍老师,只从教室后边拍学生。
江绪是摄影师,这人自始至终都不拍孩子们的正面,要么是背影,要么是不完整的侧面,如果大合照中有谁的正脸入镜了,那就得重拍或删掉。
关于不拍正脸这点,出来之前江绪跟邵云峰提过,邵云峰也认同。
宣传是为了呼吁社会关注这里,可帮扶的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宣传,有些东西不能本末倒置,得顾及到每一个孩子。
现在的网络那么发达,有关这里的所有报道一类的文章或视频,都能从网上找到,外界可以看到照片里的每一张面孔。同样的,这些十四五岁的学生们也能看到自己。
青春年少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期,大人们得明理,凡事要有个度。
拍完照片,江绪和老师聊了一会儿,等上完课了,又单独给老师们做专访。
叶昔言一直帮忙打下手,不会添乱。
这人少有的正经一回,从出门到现在都一丝不苟,不像她平时的行事作风。
江绪察觉到了她的奇怪,但没多问,专心忙手上的任务。
只干活,几乎不交流,一个比一个能忍。
这样的相处艰难持续到晚上。
因为白天是她俩拍的照和做的专访,邵云峰将写文章的工作又派给两人。
人手不够,笔杆子小陈和徐霜要写别的,贺姐她们则忙着剪辑视频。至于赛车队,那几个帮不上忙。
邵云峰给两人统一安排了一间房,让去江绪那里,喊叶昔言把自己的电脑带上,说是一起干活效率快。
江绪对此不反对,叶昔言听从了,搬到隔壁去。
不过饶是如此,两人之间还是没能有太大的改变。
直至快写完那会儿,房间里停电了,周围顿时黑沉。
这回是真停电,宾馆的线路烧坏了。
江绪到走廊上看了一次,确认是哪儿出问题后又回来。
叶昔言没出去,修完照片,顺手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不知是谁在楼下喊,说是很快就修好,等一会儿来电,让大家不用下去,待屋里就行。
房间里的两人便坐一块儿等,并关上门,不让空调冷气跑了。
天上有月光,屋内暗沉沉。
良久,叶昔言忽而问:“昨天的事,是不是我又惹你了?”
两人离得近,坐的一条长凳。
江绪就在旁边,听到了,却不吱声。
叶昔言又问:“因为周延?”
虽是处在黑夜当中,江绪却动了动,望向别处,思忖一会儿,低声说:“不是。”
叶昔言靠过去,微凉的指尖碰到她撑在长凳上的手背。
“真的?”
这人的触碰轻缓,从若有若无到紧紧覆上来。
大抵是不自在,江绪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了下。
“嗯。”
气氛有些压抑,又有什么在慢慢流转。
叶昔言扣住了江绪的手,轻轻揉捏,摸她的手心,不多时再挨上去。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江绪不由自主侧头。
柔软一下子就落到了她唇上,湿热,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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