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过来问晚膳,于柔道:“不要送到厅堂里来了,太热,咱们去后院。”
后院的小河边桃树下,仍是于柔最喜欢的地方,撑一个桌子,斟两盏浅酒,那便是快乐的傍晚时刻。
楚明臻和楚世轩喜欢追着玩,也喜欢坐在青草地上,于柔让人给他们铺了个毯子,让他们在顶上玩。
两人的手都洗得干干净净,毯子上放一些果蔬和糕点,还有楚明臻的小玉箫和楚世轩的狮头娃娃。
他们后来还得到过其他奖赏,但大概这个是最先得到的,所以他们最喜欢的还是这个。
楚琸来时看到的便是那幅景象,楚明臻和楚世轩坐在毯子上,于柔坐在他们面前,和他们一起玩耍,他静静地站在后面,一直没有上前,直到于柔看到了,喊他,他过去,好似才融入到那个环境中。
那个惊喜倒是让楚琸惦念了很久,以至于楚琸一来就问道:“是什么惊喜?”
于柔捂嘴笑,“你一定会很惊喜的。”
楚明臻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们搞什么,接着于柔就把楚明臻拉到了身前,让他在自己前面坐下,他小小的身体坐下后挡到了于柔的鼻子,于柔得歪过身才从他身后探出视线。
她在楚明臻身侧鼓励楚明臻,“你想为父皇背诵哪一篇?父皇来了,背给父皇听听。”
楚明臻矜傲,这种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在于柔怀里表演的,他起身站好,就像面对师傅时那样,像一个小男子汉。
楚琸明了,“嗯?”
佟慎言让人搬椅子过来,楚琸端坐在椅子上。
这只是一把简简单单的椅子,而他从容的坐在上面,于柔一眼就感受到了帝王气势。
她对他这点尤其着迷的。
以往他坐在软塌上或者床上,会显得矜贵,会比任何她见过的明星与偶像都有气质,但只有这个时候,他那独一份的气势显示出来,于柔只觉得在他面前谁都是蝼蚁。
不知他是怎么练出这份气势的,她很崇拜这样的他,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是这样。
楚琸瞧着楚明臻,楚明臻也瞧向楚琸,一开始楚明臻的视线有一分游移,而后才定下来,刚开始讲话也显得紧张,背诵了一会儿之后才流畅下来。
很快背完了,他却显得有些懊恼,感觉自己表现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
于柔没注意到他小小的落寞,带头鼓掌为他捧场,“真不错呀大皇子,你学的很好。”
楚明臻看向楚琸。
楚琸没有说话,他朝楚明臻挑了下眉,随后从椅子上站起身,迈着大长腿朝楚明臻走去,摸了摸楚明臻的头。
楚明臻一下心花怒放。
他从来也没有感受到这种喜悦,和被救后的心跳加速不同,这是另一种真真切切的开心。
他完全绷不住这种开心,小脸上的笑绽放开来,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下,抬头看向楚琸,楚琸对他的开心也一览无余。
他对这有点陌生,手顿了一下,随后又揉揉他的头,嘴角也勾出了一个浅笑。
于柔在旁边看着,露出姨妈笑。
真好,楚明臻,这也许是小小的你心中期盼过的事情吧,或许你并不懂自己有过这种期盼,但是只要有亲情的牵引,一定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想楚琸也是,楚琸虽然也未曾期盼过,但他心中一定有某处感到触动,她为楚琸感到开心,开心他正在成为越来越完整的人。
别人拥有的他也会有,不管是家人还是感情,他不是机器,他该有喜怒哀乐,如果自己能把这些带到他身边,她不会觉得疲惫和麻烦,反而很荣幸,这件事是爱他的自己做的,而不是别人做的。
楚琸视线一转,看到毯子上的东西。
于柔也低头朝毯子看去,毯子上有一个很大的狮头娃娃,还有一个很小的玉箫。
于柔以为楚琸看见的是那个很大的狮头娃娃,她把狮头娃娃拿起递给楚琸。
楚琸摇了摇头。
于柔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看的东西是毯子上的小小的玉箫。
也是,大人怎么会对小孩儿的娃娃感兴趣,只有琴箫这样雅致的东西才能吸引他多看一眼吧。
于柔把那玉箫拿起,给楚琸递去,道:“这是上次去丞相府带回来的,玉箫和狮头娃娃都是母亲送的。”,虽然说是母亲送的,但她更倾向于狮头娃娃是母亲送的,玉箫是父亲送的。
于柔道:“母亲是不通乐器的,臣妾倒觉得她送字帖都不会送玉箫。”
楚明臻听了“字帖”二字突然转头,看向楚琸。
楚琸察觉到他的视线,低眸看他。
楚明臻道:“伏齐说,父皇的字很好看。”,他正是该临摹字帖的时候,现在都是伏齐写字教他,但伏齐还没有给他挑选字帖让他临摹,他说这样重大的事要请示皇上或者贵妃娘娘,让皇上或者贵妃娘娘为他挑选。
但他亲眼见过母亲用小木棍写字,和他们用的笔都不一样,他心中对母妃去挑选字帖这事就有些不自信。
伏齐又和他说“皇上的字很好看。”,他曾记很久。
他对父皇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父皇的射箭准头很高,那他当靶子快把他吓死了,但是他没有受伤。
现在伏齐又说父皇的字很好。
有什么是父皇做不好的呢?
他正想着,父皇轻轻擦了下那个玉箫,放在嘴边,就成了一曲悠扬的小调。
他从来没有听说,第一次知道这个玉箫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但是父皇吹得很短,不过一小段就听了下来,又擦了擦玉箫,递给他。
楚明臻伸出小手接过。
他看父皇目光看向他,像是让他吹着箫,他一下从心里感到紧张,脚也不自觉后退一小小步。
他摇头。
接着便听到母妃温和的声音,“没关系啊,你又没学过,你要喜欢,母妃给你请最好的师傅教你,让你很快就比父皇吹得好。”
这一下他内心突然不再惶恐。
如果父亲是他所期待的想要成为的想要追逐的旭日,母亲就是那可以停靠船帆的港湾吧,他这一刻在这种自以为的较量中,好想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启发。
他以前都是回避和父皇相处的,并没有过这种好似学到什么了体验,对待母亲,也是亲近而回避,因而从未在相处中感到想法的碰撞。
这一刻他突然很庆幸有这样的时刻。
于柔引导般问他:“楚明臻,喜爱吹箫吗?”
楚明臻不说话。
于柔看看楚琸又看看他,道:“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让父皇教你呀。”,如果以后你心爱的女子问你,箫吹的那么好,跟谁学的,你可以告诉她,是你的父皇教你的。
于柔是很喜欢这样融洽的亲子关系的。
楚明臻轻轻点了点头。
于柔心想,他应该由他的父亲手把手带着,去学习各种事务,包括如何成为一个储君。
楚琸没有过这种待遇,他的能力是从他九岁坐上皇位开始积累的,也许有一日他就会想,他可以带着他的孩子上朝,让他看着自己办政的一切。
于柔想起书中的描述,书中的楚明臻是没有这待遇的,他在楚世轩死后,处在这宫中就像一个游魂一样,再没有人关注,每次描述到他,就像描述一个阴暗的恶魔。
但这一切都将改变,在她的努力之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楚明臻会被重视,他的能力会受到培养,他的才华也终将施展。
于柔对楚琸道:“臣妾替皇上答应大皇子了,皇上不要让臣妾做一个失言的人呀”,她说的很可爱,像撒娇一样,楚琸又怎么会不答应她,道:“朕有时间,就指点指点他,不过这不是朕擅长的,他日后学自有师傅教他。”
“你虽说你不擅长,可臣妾听来已是极好。”,于柔知他只是谦虚罢了,他不只知识渊博,才华也横溢,且是多面的,不只是单单某一样。
于柔道:“皇上不是和谦道大师下过棋?谦道大师对你棋艺也很称赞。”,谦道大师已过不惑,楚琸和他差着那么大的年岁,差了那么多棋龄,却还是对他赞不绝口,于柔不得不相信楚琸在棋艺上造诣很深,很有天赋。
还有绘画也是,他曾为她画过一幅肖像。
于柔笑道:“莫不是皇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吗?大皇子那般学习,臣妾也难以想象他在您的年龄能达到您的才华。”
楚琸却想到那漫长的坐在龙椅上却无比受困像是被禁锢了的日子,那些日子里只有把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内心的困闷才有一二纾解。
楚明臻有没有那么天赋他不知道,但是看他之后的成长环境,知他是不会有他的专注力了。
但这无所谓好坏,如果用一身也许一辈子也用不到一两次的毫无价值的才华去换一个没有焦虑的成长环境,他是完全愿意的,他再也不想回到好几宿睁着眼睛到天亮的日子,那时总焦虑到完全睡不着。
宫女们送来晚膳,几个人用过晚膳天有些晚了,于柔又抱着两个和楚琸说了会儿话,待天边有几颗星星闪耀,他们才一同回去。
到寝殿后,楚琸坐在软塌上,于柔爬上去,从楚琸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询问:“今天的惊喜可以吗?”
楚琸摸摸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口,眼中闪过笑意,他是喜欢的。
于柔:“以后还会有别的惊喜哟,尽请期待吧。”,给他开心而又浪漫的日子,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
“你只管去忙碌你,我会陪在你身边,你疲惫了回来,我让你放松,你生气了回来,我让你开心。”,于柔道。
楚琸转头抱住她,“让朕尝尝你的小嘴有多天。”
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之后,楚明臻不仅对楚琸有变化,对于柔也有变化,他对她更粘人了一些。
于柔可从来没奢望着这个小冰块有这样的一天。
有时于柔在画画,他会凑到面前来,看于柔的画画,于柔写字他也会凑上来看看她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