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躺在自己宫殿的花园内,继续听着台上咿呀咿呀的戏文,眼角瞥到一旁靠在椅子里睡着的小九,膝盖上,一只白色猫懒懒散散的趴着。
姬林笑了下,挥了下手,一侍妾就去拿了条小小的毯子给他盖上。
姬林看着那张小脸,嘴巴跟鼻子像商从安,眉眼及脸型,像极了年幼的季琛。
那个软软的,又倔又犟的,却又爱哭鼻子的季琛。
姬林扶了下额,望着天空发呆,那天,他真的知错了,却没人再原谅他。
他是皇子,从小母妃就告诉他,身为皇子就该有皇子的威仪,所有人就该为皇家的人服务,身边的人也是这么做的,以他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用他去想别人做得到做不到,因为能力不行的,一般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然后季琛出现了,在一堆待选伴读里尤为的不起眼,也看起来最好拿捏,于是他选了他,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选的这一个要背景就是一季家不受重视的偏支,要才学,他居然才刚启蒙完?
唯一的优点就是乖,让他往东,他绝对迈着短腿死命往东跑,让他往西,他也能二话不说的折返回来。
但麻烦也是真麻烦,背景太差,一众伴读里带出去没面子不说,还容易受欺负,他最气的就是他每次一受欺负,就自己躲起来哭,都不知道反击。
他是皇子,他没让他给他解决问题就已经算仁慈了,哪有还让他给伴读解决麻烦的道理?
所以,那次宫宴,看着他特地被人安排在第一桌,又看着他在父皇到来,起身行跪拜礼的时候,身体突然歪了下,打翻整张桌子,整个人趴倒在地。
全场都静了,太监反应快,连忙过去拉起他,但父皇已经到了,菜品溅出的汤汁染了帝王行进的路,全部人都知道他要死了。
果不其然,被判了杖责,一那么小的孩子,杖责下来几乎没命。
太子看了他一眼,言下之意就是问他,他的伴读他到底要不要救?
他犹豫着,没想到季琛已经自己磕头谢恩,引起父皇兴趣,又逗的圣心大悦,一场浩劫就这么没了,他松气的同时,又听到父皇赏他东西,他也开心了的。
但第二天,他正准备挑点东西安抚下他昨夜受到惊吓的心脏,就听闻父皇谴走了一伴读,还给季章升了官。
他将那礼放了回去,嫉妒瞬间填满整个胸腔,谴伴读回家代表着什么,他的父皇查了昨晚的事,并给他出头,他的那个父皇,从来不曾好好看过他们这些皇子一眼,即使是太子,也是少到可怜。
他那么想让父皇关注下他,季琛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恰逢,此刻有人来挑拨,他明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是忍不住的去欺负他,任着他们给他换裙子。
他看着季琛挣扎的模样,其实心头慌了下,想要让他们停下,对上季琛那双带着希望祈求的眸子,他愣是半天没张口,握着扶手的手轻微颤抖着,等他回过神时,那双眸子已经彻底死寂,不复以往。
“殿下,他的确好看,对吧?听说宫外还专门有人收集这种长相极佳的少年供达官显贵玩。”
“滚!”他不耐烦着,却见季琛忽然一下子冲了出去,不见踪影。
他愣了下。
“殿下,他也太没礼了吧!”
“本宫说的是你滚!”他一脚踹上那个挑唆的,急急忙忙追出去,外面已经没影了。
他不敢把事情闹大,他知道他脸皮其实薄着,只得谴上自己身边所有可以用的人去找他。
但找到天黑,依旧没有半点季琛的影子,导致他上课期间频频走神,被路过太子发现端倪。
“林,季琛呢?”
他微慌着:“昨天吓坏了,所以皇弟我放他一天假。”
太子怒了:“你说慌!他那么怕出错的人,根本不可能不来!”
他没说话,紧咬的唇齿颤个不停,过了会,太子身边的太监回来轻声禀报着,他知道这是太子已经查到了。
果不其然,太子彻底怒了:“昨天你放任他死就算了,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今天又被告知差点害死他的人只是被遣送回家什么事也没有,他本就委屈,你还帮着别人去给那要他命的伴读出气?”
“你是觉得他的命不如人家一伴读位置?”
“姬林!你是他的皇子!你不护他,谁能护他?”
他有点生气,他的伴读他管这么多做什么?
“你既然想护,那你拿去好了!”
说完,他带着满腔怒火离开,事后多年,他就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不说那句话,太子是不是就不会带走季琛?
但那天他只听到太子凉凉的斥责:“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何不放他出宫?他这么软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宫里生活。”
那天夜里,他知道太子带人去找他了,他本该躺着睡觉,偏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带上自己的伴读也一块去找。
但找啊找的,找了好久,他被冻的瑟瑟发抖,依旧没看到季琛的影子,还不小心惊动了他母妃。
文贵妃怒着:“就为了个伴读,你大半夜不睡觉亲自去找?罚你三天禁闭!”
他烦着,的确,不就一伴读,他做什么大半夜不睡瞎折腾,还被罚禁闭?
他生气的回去睡觉,却依旧是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太监来报,说季琛被太子找回来了,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他不该因为区区嫉妒,让季琛受那么大的委屈,他不该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对着他补刀。
他立马翻出父皇赏他的砚台,他最爱也最疼惜的那个。
他眼巴巴的等着他收下,想着他将来写字时用着它的模样,然后砚台被收下,也在下一瞬毫不留情的砸了过来。
头顶生疼生疼,他一手捂上去,他猜已经砸出血痕,但他不敢拿下手,他要是拿下手,季琛就是死路一条。
但他母妃已经到了,还没看到他伤痕,已经盛怒:“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他慌了下,想要求情,却看到季琛那死寂满不在乎的眼神,仿佛早就知道他的性命在他们看来就如草芥,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命了,也不想再争取了,争取了也是徒劳。
他慌着,一边拽住他母妃,一边又想哄季琛,告诉他他真的知错了。
太子此刻发话,冷着张脸道:“昨日二皇弟问孤要不要季琛,贵妃娘娘,孤现在回答,孤想要季琛填补唐瑜空缺。”
太子发话,文贵妃再怎么盛怒也得卖他面子。
季琛再次保下命来,他松了口气,想说晚点,等他母妃气消了,他就接他回来,却只看到太子牵着季琛离开的背影。
季琛头也没回一下的,走了。
他看着地上碎了一角的砚,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没人要了。
接下来几天,他要养额头的伤,等着他从母妃的禁闭令中放出时,他立马跑去上课。
以前的位置已经坐上了新人,是他母妃重新替他挑的伴读,他忍不住的看向前方太子及太子伴读的位置,太子是储君,他的课跟他们不同,每月也就三天会来这,为的也是培养兄弟情义。
他咬了咬牙,心里骂了下那个小没良心的,转头又去打听今日太子的课是什么,抬脚就像马场走去。
太子的伴读一个个都比他大那么多,他能在那边干什么?给他们当儿子?
他过去,果不其然,其他人已经利索上马,开始马场奔跑,就他,傻乎乎,可怜兮兮的坐在马上,脚都踩不到马镫。
他走过去,看着马上的人,季琛紧抿着唇就是不哭,他生气了,他宁可被别人欺负也不肯回来?
一气之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的,那身明黄骑着马靠近,弯腰拉起他的缰绳,笑声爽朗:“所以,下次羊奶还敢不敢偷偷倒掉了?”
季琛脑袋垂着,用着细弱的声音反驳:“我就是天天喝,也没法一下子长高。”
“顶嘴?”
“季琛不敢。”
“对,你不敢,你也就敢在心里骂两句。”
“所以,这匹小马驹你是不要了,对吧?”唐瑜牵着一匹小马后头慢悠悠过来。
季琛眼睛亮了下,立马要下马,偏又下不去,彻底的傻在马背上,最后还是太子一把把他扯下来,放到小马驹上。
姬林就这么看着季琛边学骑马,边一脸焦急的看着太子那帮人骑马射箭。
忽然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季琛是真不要他了,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他了。
姬林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他可以为了想要的不择手段,但他也是人,他也会有喜欢有想要守护的人,他也想让季琛不离不弃的跟着他,无论他是好是坏,他也想让商从安心里有他点位置,至少别防备得那么深。
姬林看着小九,他有时候宁愿希望他被季琛归在恶人的范围,这样,至少他对他的执念可以少一点。而不是他永远用看小孩般的眼神看着他。
“小九,送你的,就是不小心磕坏了一个角,你要吗?”姬林掏出砚台递过去。
“小九要。”小九接过砚台,好好的放进怀里,再抱起自己的那只猫,朝着姬林亲了口。
姬林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他脑袋,还好,至少在你心里,我是个绝对的好人,不像那对夫妻,死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