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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元若枝是典型的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小娘子,从小就规矩,端庄贤淑,不爱与人生是非。
这还是头一次,她做了心虚事,还叫正主给拿住了。
元若枝十分理亏。
她也不敢再去奋力挣扎,任由着聂延璋握住她的手腕,便是疼了也像没有感觉似的。
元若枝轻移莲步,退到聂延璋跟前,慢慢儿地低下眉眼,诚恳地道:“自然是殿下长得更好看。世间万物,无能与殿下天姿争辉者,便是殿下的字也不行。”
聂延璋像是有了几分愉悦,眼尾缓缓抬起,掌上力道渐渐松了。
元若枝趁机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她白皙的手腕上,赫然一道红痕,宛若雪中赤焰。
而下一刻,聂延璋狠狠捏住了元若枝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瞧着自己。
他长长的眼睫一点点儿扑下来,墨色眼眸似要将眼前这女子亲手彻底剖开看穿,不容得她留一丝隐蔽之处。
这样犀利尖锐的打量,着实骇人。
元若枝扬着下巴,眨眼凝视着聂延璋,一动不敢动,如同木偶一样任他拿捏。
他不是常人……她不知道他发起疯来,要做什么。
幸而,他并不好色,便是要惩罚她,恐怕也是要她的命,而非羞辱她。
聂延璋忽伸出食指,抵在元若枝柔软的唇上。
他沉郁的目光似画笔一般,在她唇线上徐徐勾勒,而指腹便当真化作尖细工笔,在她娇嫩的唇肉上细细描摹起来。
明明是旖旎举动,元若枝却感受不到半点男女之间的暧昧悸动。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藏匿着隐隐杀气。
抚摸她唇肉的手,好似随时能将她脖子拧断。
聂延璋突然间问道:“你知道欺骗孤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让人失去理智,仿若他是在说动人的情话。
而元若枝却十分清醒理智,她轻启朱唇,嗓音像浸在蜂蜜里一样微甜不腻:“臣女的确说过冒犯的话,但臣女自知家世容姿鄙陋,配不上殿下,不敢痴心妄想。”
说罢,元若枝湿润柔软的舌尖若有若无地从聂延璋指腹上擦过。
聂延璋的食指果然颤了颤,显得十分不适。
就这眨眼的功夫,元若枝趁着聂延璋失神时,立刻退开两步,行半跪之礼:“殿下恕罪。”
两人顿时拉开距离,打破了方才那般怪异的氛围。
聂延璋也不知是叫什么给取悦了。
倒也不生气了,而是转问她:“你手里拿的什么,叫孤瞧瞧。”
元若枝生怕聂延璋再发疯,便将手里的顾绣打开给他看,淡声说:“一幅小作,不足一提。”
聂延璋扫了一眼,眉心蹙了蹙,视线溺住了一般,喃喃道:“竟是顾绣?”
元若枝有些惊讶,聂延璋也认得顾绣?
如今顾绣可还没传来京城!
“你可知顾绣发迹于哪里?”
聂延璋顺手从元若枝手里夺过顾绣,径直往书桌前走。
元若枝在他身后答道:“松江府。”
聂延璋说:“你这顾绣绣技不错,尚且入得眼,只是画技委实难以入眼。”
元若枝:“……”
她父亲的字与画,叫他贬的一文不值了。
但聂延璋贵为太子,谁又敢拂逆他的话?
“殿下,臣女赶着去向祖母献贺礼,烦请殿……”
“啰嗦。这样的东西也能见人吗?你竟还敢送人,亏你拿得出手。”
元若枝:“……”
聂延璋挽袖提笔,他瞧着杵在原地的元若枝皱了皱眉:“还不研墨?孤帮你改画,是你今生今世修来的福气。”
元若枝一愣,他刚要还想要她的命,现在又要帮她?
这人……这人真是疯得可以!
等等,他还会画画?
元若枝有些迟疑。
纵然听说过他是天纵奇才,文武双全,那也并不是琴棋书画也都样样都会的吧!
这起子疑虑,在亲眼看到聂延璋下笔之后,全然没有了。
元永业画的《雀登枝》,不过算个工整罢了。
聂延璋不过寥寥补了几笔,鸟雀展翅欲飞之态立显,枝叶仿佛也在颤动,油绿带黄的叶子上,荣枯分明,连虫蚀痕迹都清晰可见。
细致逼真,活泼生动。
这幅顾绣绝非平庸之作,已然堪比大家手笔。
元若枝心下震颤。
聂延璋竟是一丝一毫的大话都没有说。
甚至……他还有些谦虚了。
和他的画比起来,元永业的画岂止是不能入眼,便是直接扔了烧了,都不值得惋惜。
聂延璋丢了笔墨,懒懒坐在本该属于元永业的椅子上,打了哈切问道:“还不走?”
元若枝连忙收了顾绣,福身道谢,速速离开。
聂延璋盯着元若枝的背影,而桌底下,方才抚她唇的食指,用力地与拇指指腹捻了捻,似要将那奇异的柔软触感,捻进血肉里。
却偏偏,有些留不住了。
他端详着自己的指腹,薄唇漾开意趣浓厚的笑,便将食指送入口中含住。
怪得很,她的津液都是香的。
元若枝这厢刚出书房院外,便撞见了神色慌张的元永业。
元永业不料到元若枝会这时候来,他又想到那尊煞神也在书房,登时浑身汗毛倒竖,拉着元若枝上下打量,忙不迭问道:“枝姐儿,你怎么在这里?可撞见什么人没有?要不要紧?”
元若枝瞧着元永业惨白的脸色,便瞒下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事情,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我来取您替我添补的画,见您不在,书房门也开着,女儿就自己去取了。正好瞧见了您的客人,他在里面坐着呢。父亲怎么这样慌张,那是什么贵客?”
元永业心头沉了沉,怎么叫那尊邪神见到了他女儿!
幸而元若枝没什么事,他才渐渐放下心来,低声同她说:“是太子殿下。”
元若枝卷紧了顾绣,做出惊讶状,问道:“殿下怎么会来您的书房?”
元永业脸色很不好看:“谁知道平康大长公主会把殿下也带来,前院安排席位的时候,哪个位置衬得上殿下的身份?便是主桌给他坐也配不上。他且坐那儿,谁也不敢动。他一时又说想看荣克的画,你大伯父就让我把他先带来过。我半路上才想起没带钥匙,便去找人开书房的门,殿下自己竟先来了。”
结果管钥匙的丫鬟说,书房的门早上开了就没有关过。
现在那丫鬟闹肚子去了。
看着像是事情赶得巧。
却也怪元家家族大,事务繁杂,人口又多,家生子都是两代往上的人,倚老卖老不好管了。
元家内里章程松散,如今老爷的书房都有人敢敞开了丢手不管,任人进出。
元若枝先不提这事儿,紧着给老夫人送贺礼的事儿先办妥,便与元永业先告了辞。
元若枝到花厅的时候,时间也赶巧,正是元若娴在向老夫人献上一幅画。
元若娴献的画很奇特,不知用什么笔勾画出来的,很是逼真,比常见的仕女画更像真人。
乍然看去,仿佛像老夫人定格在了画中。
一时间,厅内满是惊奇之声,大家争相要看。
独有一位离主座最近的纤柔妇人,瞥了一眼元若娴的画作后,端起茶杯遮盖住了嘴角的嘲弄。
跳梁小丑哗众取宠,不外如是。
元老夫人很高兴大家都喜欢元若娴的画,难得地朝元若娴露出笑脸,说:“难为你有这份奇巧心思。”
元若娴垂着脖子软声道:“能讨老夫人欢心,孙女就是高兴的。”
一派孝顺模样。
平康大长公主还没看过元若娴的画,她兴致勃勃地问:“小娘子到底画的什么画?山水有荣克,花鸟文吉安,人物金骏宏,当世大作皆出自这三位之手,还有什么新作连本宫也不知晓的?”
平康大长公主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给她启蒙的都是国手。
成亲、丧夫到现在,她都一直醉心雅艺,要说品鉴书画,她在女流中绝对是一流的眼光地位。
且她也真的喜欢这些,若元若娴有新作,她倒是不介意也收购一幅。
元若娴知道平康大长公主出了名的擅长品鉴,她这画画的方法绝对新奇,叫人耳目一新。
不怕平康大长公主不喜欢。
元若娴便将画从客人手中拿回来,双手奉给平康大长公主,嫣然一笑:“拙作不堪入目,公主见谅。”
苏嬷嬷将画接过,在平康大长公主面前展开。
众人都屏息凝神,等平康大长公主一句准话。
品评书画嘛,她们这些女眷并不是人人都懂,便是有人真懂,谁又知道旁人水准高低呢,唯有平康大长公主的眼光是出了名的,她下的论断不会错。
她说就是好,日后她们便可吹捧元若娴的画。
平康大长公主若说不好,元若娴那奇怪的画作,便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元若枝已悄然在人群中落座。
玉璧早从人语堂搁了玉如意回来,同元若枝小声道:“娴姑娘的画,画的可像真人了。”
元若枝笑道:“……我知道。”
前一世,元若娴的画也着实叫人眼前一亮,但那是因为大喜日子没有人砸场子。
不论任何类型的画作,都讲求形神兼具,元若娴的画有形无神,哄哄外行人得了。
平康大长公主和这些个客人不同,她是真正懂书画,且爱书画的人。
她身份也尊贵,她不会为了讨好谁,而去说奉承的话。
果然,平康大长公主不过略扫一眼,就说:“的确是拙作,不堪一看。”
元若娴脸色登时就变了。
女眷们也都面面相觑,元若娴的画,瞧起来不错的,怎么会到不堪一看的地步呢?
大喜日子,元老夫人还想圆圆场面,便小心赔着笑同平康大长公主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过图个新鲜,哄我们老人家开开心。”
平康大长公主也不是有意挑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便顺坡下驴给了元老夫人面子:“本宫也不过随口一说,难得孩子有这份孝心。”
随口一说!
元若娴心里恨得滴血,平康大长公主可知道她这随口一说,会毁了她才女的名声!
她早丢了这画画的手艺,天知道她重新捡起来花了多少工夫,竟坏在了平康大长公主轻飘飘一句“随口一说”上,她如何能甘心?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了。
偏元若娴顶着平康大长公主来了一句:“公主您只瞧了一眼,烦请公主再仔细瞧瞧,指教一二!臣女也好精进技艺,替老夫人画出一幅您口中的佳作来。”
厅里静了下来。
连大家伙手中茶杯上的雪白浮沫,都恨不得打起官司。
元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这便宜孙女太掐尖儿要强了!
便是元家嫡出的小娘子,也没有她这样的逞能的!
元家当真是将她惯坏了,自以为改了元姓,还真是元家人了!
元老夫人刚想说话,厚着脸皮再将事情圆过去。
平康大长公主已然将画从苏嬷嬷手中接过来,再看了两眼而已,不屑地笑了笑,同元老夫人道:“烦请笔墨伺候。”
元老夫人不解其意思,但平康大长公主已经开了口,就没有当众拒绝她的道理。
平康大长公主又说:“拿两套。”
元老夫人招手示意,温妈妈即刻去拿了两套笔墨来。
平康大长公主让苏嬷嬷,分一套给坐在她离大夫人尤氏最近的一位妇人。
平康大长公主道:“我方才说花鸟属文吉安当朝第一。这位夫人乃是文吉安的孙女,其幼时秉承庭训,熟习绘画,且请夫人与我同时写下对娴姑娘画作的评语,诸位只看有没有差异便是了。”
文氏一下子成了全场的中心,她起身冲平康大长公主福了福身子见礼,又冲众人福身打招呼。
“竟是文吉安的孙女!”
“文氏好生低调,我还以为她是因其父亲中过两榜进士,才嫁去的礼部侍郎家中,原来还有家学渊源……”
尤氏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谱儿。
文氏是她请来的客人,文氏底细,她自然是清楚。
文氏亦是与元家世交之中,诰命最高的妇人,已然超过元老夫人。
文氏本不愿意出头下了元若娴的面子,全看在元家的份上而已。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文氏总不会为了元若娴一个小丫头,坏了“文吉安孙女”的名声。
元若娴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找苦吃。
笔墨伺候完备。
平康大长公主与文氏皆提笔写评语。
不过片刻两人就写完了。
根本就不想为元若娴的那幅画,浪费笔墨。
两张评语,皆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话:僵硬如塑,有形无神。
元若娴瞧着两张纸上一模一样的八个字,脸色泛白。
这句话,她曾经的老师也说过。
但老师说的更加难听,直接便说她画的像死人。
可这些人并没有见过这种作画的方法啊!
元若枝瞧见这一幕,丝毫不意外。
雅艺上美的东西都是相通的,洋溢鲜活,神韵为上。
行家对好画的欣赏,不分名师大家,不分画种。
凭她元若娴画的什么类型,如尸如塑的东西也不会变成上上之作。
若非今天元家办喜事,提“尸”字不吉利,平康大长公主与文氏,措辞怎么会那么温柔?
文氏长得就很贤淑,一眼便看得出来,是正经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当家主母。
她心知元老夫人难堪得很,柔声地道:“画画里,原是画人最难,便是我祖父在世时,画人也很难神形兼顾。小娘子能做到形似已是不易。”
元老夫人心下感动,感激地看了文氏一眼。
却听文氏收起自己留在元家的笔墨,纳入袖中,得体地笑着说:“这八个字,不过是我闺内私语而已,不要外传才是。”
言外之意:可别对外说我品评过这东西,怕丢人。
议论声四起。
“文氏才是高门嫡女的做派,若不是不得已的时候,人家才不冒尖儿露脸,没得失了家中颜面!”
“元家怎么教元若娴出这样的东西?”
“你不知道吗?这元家的娴姑娘并非元家亲生的……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嘛。”
“难怪了……元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白养这么个继女糟践名声。”
元若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元老夫人的也仿佛左右都挨了耳光似的,浑身都难受得紧。
事情既已盖棺定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元老夫人便是面子上挂不住,也知道自家人造成的,并未迁怒旁人,只老着一张厚脸皮,勉力笑着说:“姐儿不懂事,叫诸位见笑了,温妈妈,把姐儿扶下去吧!”
温妈妈把元若娴架了出去。
紧接着,尤氏就高声道:“该咱们枝姐儿献礼了吧?”
元若娴那一茬儿,瞬间叫尤氏给揭了过去。
元若枝从容起身,将顾绣献给了元老夫人。
这又是一幅画,其实元老夫人初看是很忐忑的。
她怕再闹笑话。
但当她看到元若枝的绣技时,心却激动了下来,元若枝的女红,竟又精进了!
平康大长公主在旁边双眼发亮:“好雅致的顾绣,枝姑娘哪里得来的?”
竟与聂延璋姨母韩嫣红生前的作品,可堪相比了!
元若枝道:“针线是自己做的,画是请人画的。”
平康大长公主眼馋的很,已经耐不住性子想要看了,元老夫人笑呵呵将顾绣递了过去。
平康大长公主仔细观摩,舍不得放手,她还以为是韩嫣红在世时候的作品……可惜了韩氏一族的东西,抄没的抄没,焚毁的焚毁,留在世上的,不过百之一二罢了。
平康大长公主又端详起绘画的部分,越发爱不释手。
文氏瞥见些许,不好意思地笑着讨要:“想来枝姑娘的这幅绣画,技艺十分精湛了。”
平康大长公主回了神,把东西交给文氏,说:“这叫顾绣,原是松江府来的东西,咱们京城还少有人喜欢这个的。”
文氏接了顾绣,爱不忍释了,赞誉的话脱口而出:“好细致灵动的花鸟笔墨,细入毫芒,连树叶荣枯与虫蚀痕迹都肉眼可见。这刺绣的劈线细比毛发,配色妍丽鲜活,巧夺天工,绣艺也是极高的!”
这才叫逼真!
而区区非形似能叫逼真。
文氏忍不住说同元若枝道:“这画画的技艺,足以媲美我祖父了。不知枝姑娘请何人画的?”
这可把元若枝问住了,她眼神滞了片刻,心说,只好委屈下太子殿下了,便道:“……街上偶遇卖画的书生,也不知是姓甚名谁。”
平康大长公主心中生起疑惑。
总觉得这幅顾绣的画画技法,有些眼熟。
这样高超的画技,除了她之前说的那位三位大家之外,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太子聂延璋才能做到。
只不过皇室中人的画卷不外传,聂延璋更不会去摆摊卖画。
元若枝那画,来的有些蹊跷。
文氏则艳羡惋惜,她盯着元若枝的顾绣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了元老夫人。
旁人还未看上几眼,只略微见其两三分精巧韵味而已,却也是心痒难耐,恨不得买一幅挂在家中大厅里展示。
元老夫人受着明里暗里的艳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还很谦虚地说:“姐儿不懂事,这贺礼不过图个新鲜,哄我们老人家开开心罢了。”
说完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心的人,且记得元老夫人这话同之前说元若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可这回再说,却没前面儿挽尊的卑微味儿了,而是明晃晃的显摆夸耀呢!
众人也并没觉得这夸耀有什么不妥,因为元若枝的顾绣,她就值得这样的夸赞。
饭时已到。
元家下人们鱼贯而入,在厅内张桌摆饭。
元老夫人与尤氏一同请客人入座。
元若枝便同家中小娘子们,同其他同龄的小娘子们,坐在冬暖阁里头。
尤氏特地叮嘱小女儿元若灵,坐得离元若枝近些,她还说:“枝姐儿聪明大方,如今又受人追捧,你今日跟着她坐,挑合她眼缘的小娘子结交,打听她们家中适龄的兄弟,保管错不了!”
元若灵也没意见,她是元家正儿八经的嫡女,还是尤氏最小的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打小要什么没有,从来没尝过嫉妒的滋味,也不会嫉妒。
自家姐妹如今出风头得宠,那也是她的助力。
她巴不得呢。
元若枝和元若灵亲昵地坐在一块儿。
齐云春从积香馆里瞧了元若娴出来,脸都气黑了。
落座的时候,不等菜上齐就发冲元若枝发难了:“元若枝,你姐姐现在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还有心思吃东西?你良心且安吗?!”
元若枝依旧替元若灵夹菜,不为所动。
齐云春冷笑道:“拿热茶泼你姐姐,险些毁了她容,这还不够解你的恨呢!今日仗着平康大长公主的宠爱,可让你得脸了!日后你便是杀人放火,也有人给你撑腰咯!”
小娘子们顿时听出了苗头,打起了眉眼官司。
元若枝拿热茶泼人是怎么一回事?她和元若娴还是有新仇旧恨的啊?
吃个饭都不安生,滑嫩的鱼丸子,夹了三筷子没能入口。
元若灵可憋屈死了,她重重撂下筷子,瞪着齐云春道:“哪里来的泼皮,还敢在我家里撒野?!你娘没教过你到别人家做客的规矩吗!”
齐云春理直气壮:“明明是你们元家请我来的!”
元若灵越发生气:“我们请的是客人,哪里请了小畜生!”
两人争着吵着,眼看快要动起手来,元若枝连忙拉住了元若灵,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毕竟元家是主家,不好叫自家人丢人。
齐云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明明元若灵都退了,她竟继续伸手朝元若枝打过去。
元若枝却轻而易举抓住了齐云春的手腕,不经意间便卸了齐云春手上的力道。
齐云春手臂软软绵绵地垂下去,疼得嗷嗷叫。
元若枝用力地甩开齐云春,齐云春正好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她这才居高临下地同齐云春说:“齐姑娘今日不是随你母亲一起来的吧?”
齐云春不敌元若枝,觉得很难堪。
且又叫元若枝说中了,她母亲生病,今日她随父亲来的。
她硬声硬气地说:“你管我和谁一起来!”
元若枝只是一笑,道:“难怪你敢这样撒泼。你母亲在时,你可敢这样闹事?”
齐云春冷笑:“扯我母亲做什么,你敢做,却不敢叫人说了?敢问枝姑娘,我指责你的话,哪一句说的有错?”
元若枝也不分辨,只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母亲在时,你便风平浪静,你母亲不在,就闹得人仰马翻。难道是你母亲在的时候害了你,拘束了你不成?”
齐云春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元若枝是在这儿挑拨离间!
她的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劝她别闹了。
元若枝知道齐云春受元若娴挑唆已久,不是一时半刻能浇醒的人。
她拉着元若灵坐下,又笑着同周围的小娘子们说:“菜快上齐了,大家坐下用饭吧!”
小娘子们都不想惹是生非,风波又叫元若枝止住,便纷纷坐下来。
齐云春不动筷子,倒显得孤零零了,更让她难受的是,元若枝说的那话……貌似有几分道理。
一顿饭下来,众人心里都有谱儿。
“若说枝姑娘是个凶悍泼妇,可太冤枉人了,反正我是不信的。她虽然长得艳色迫人,性子却娴静温柔。”
“我同你想的一样,她不似名字里带个“娴”字,却处处冒尖儿的那位,该是元若娴拿茶泼枝姑娘才对!”
元家喜宴结束。
流了不少闲言碎语出去。
元若枝精通投壶、刺绣是一部分。
她跟元若娴的龃龉也是一部分。
元若娴与霍氏一样,善于钻营,在外面倒是结实了一些女眷。
她往昔又作了不少足以传世的诗词,颇有些才名。
那些未亲眼见过元家喜宴的官眷们,对元若枝的事情半信半疑,到底还是偏向着元若娴的。
直到昌平侯府上元家提亲的那一天,事情水落石出,一切都明朗了。
昌平侯魏锋程竟然要娶元家继女元若娴。
有人啧啧感叹:“明明是昌平侯府和元家三房姑娘说好的亲事,却便宜了一个继女。”
“可不是么,元若娴虽改过姓氏,到底不是元家嫡传血脉!”
还有人愤怒难当:“这分明就是盖上一层遮羞布,明抢元若枝的婚事不是了吗!”
“难怪人家可怜的枝姑娘要拿热茶泼元若娴,这样一桩高攀的婚事,便是要杀了元若娴那小蹄子,那也情有可原!”
元家人语堂。
元若枝答应了私下宴请家里的女眷们吃酒,便自己花银子置办了一桌酒席。
本来是开心的事,却叫魏家提亲的事给搅和了。
来吃席的姊妹、嫂子们,各个都同情地看着元若枝,仿佛吃的是丧席。
元若枝倒是很想得开,从头到尾都面带笑容。
击鼓传花未曾输过一次,划拳吃酒,也很卖力。
却也减少不了众人对她的怜爱。
家里人为了逗元若枝开心,便踩起了元若娴和齐云春的脸面。
元若灵幸灾乐祸地道:“枝姐姐,你是不晓得,听说齐云春刚说好的亲事,叫人家给退了。这回她母亲可真没轻饶她,又是打她,又是禁足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来咱们家撒泼。”
元若枝笑,齐云春蠢,她父母还算是个明白人。
从前没闹出大事也就罢了,如今齐云春都敢在别人家大动干戈,败坏家风名声,她父母安能放过她?
元若灵见元若枝笑了,继续安慰道:“和昌平侯府的亲事,枝姐姐别放在心上,日后总归会有更好的等着你。什么侯府公府的,咱们不稀罕!”
这话大家却只是违心地虚声应和。
因为人人心里都清楚,元家嫁昌平侯府,已是十足十的高攀。
怎么可能还有更好的婚事,等着元若枝这等八品小官儿的嫡女白捡呢!
元若灵的大嫂,也心疼地拍了拍元若枝的手背。
元若灵咬牙切齿道:“从前竟没看出来,娴姐儿是这样的人。”
不声不响就把元若枝的婚事给抢了。
“就是就是,小时候她制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着实有趣,我还十分喜欢呢!心里总把她当个顶好的人看待,谁知道内里是这样子的。”
“嘁,谁稀罕她那玩意儿。得老夫人宠爱的人她就送,不得宠爱的,她就不放在眼里,我打小就不乐意跟她一处混闹。”
元若枝耐着性子听了许多。
送走姊妹姑嫂们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很明白,孩子时候,她们都想得很简单,遇到不义的事情,大家就义愤填膺。
过不了一年半载,姑娘们长大懂事,利字当头的时候,元若娴还会受到追捧。
若天书中所说,元若娴是天生的女主命。
所以元永业亲自来找元若枝的时候,元若枝比他平静得多,反而劝道:“既然昌平侯府想娶娴姐儿,就让他们娶去吧!强扭的瓜不甜,女儿不想做强扭瓜的人。”
哪怕元若枝已经提过一次了,元永业还是很愕然。
这、这可是真正的,涉及到后半生命运的大事啊!
便是黄金千两放在眼前,也没有这桩婚事来得诱人!
元若枝只是淡然地端起了茶盏,徐徐地用盖子拨弄着白色的浮沫。
她秾丽的眉眼,沉静地释放出一股端正坚毅,震撼人心的魅力。
元永业轻轻地拍打着膝盖,叹道:“……枝姐儿,父亲远不如你。”
他缄默一息,说道:“也好,高门有高门的苦,她既愿享这份福,也要吃得起这份苦。我与老夫人商议过后,将他们亲事定下。”
元若枝毫无意见地点了点头。
希望他们成双成对之后,再不要有人,为他们曲折轰动的爱情,付出性命。
元永业走之前,郑重其事地保证:“枝姐儿,父亲一定……一定……一定会为你寻一门很好很好的亲事。”
元若枝冲他微微一笑,轻压玉白的下巴。
元永业越发觉得亏待了元若枝。
四月底,元家与昌平侯府过了三礼。
婚事基本上板上钉钉,这才真正地宣扬出去。
只不过为着两家名声,没敢明说是娶的继女,只说昌平侯府定下了元家三房的姑娘。
平康大长公主一听说就着急了。
元家三房还能有几个出挑的姑娘,可不就是元若枝一个么!
这可是她给她侄儿定下的姑娘呀!
怎能叫旁人捷足先登。
平康大长公主慌忙让人给聂延璋身边的陈福传话。
陈福一得信,就慌慌张张告诉了聂延璋。
聂延璋正在东宫批折子,他淡然道:“绝无可能。”
元若枝分明就不喜欢魏锋程那无能的狗东西。
她还说,她喜欢的是他。
她奉他为神明,不敢亵渎。
陈福焦急地道:“殿下哟,这又不是人人都同您一样。人家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可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约束!且两家婚事还是昌平侯府老侯爷定下的,小小元家,何以敢拒?”
聂延璋刹那间拢住了眉心,上好羊毫笔下的宣纸上,顿时晕开了一团浓黑的墨迹。
他沉声道:“备车。”
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旁人抢他碰过的东西。
更何况是他碰过的人呢。
元家定下与昌平侯府的婚事,算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尤氏例行府中规矩,打醮上香。
霍氏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就带着元若娴去广济寺。
元若灵被尤氏拘束了许久,她女红远不如元若枝,元若枝在喜宴上展示之后,尤氏愈发管她管得严苛。
难得借着上香的机会,她邀着元若枝一同前去。
元若枝便也没有拂逆她的意思。
魏锋程听说元家人要去广济寺上香,心痒难耐,骑着马追了过去。
他太想见一见“元若娴”,同她说两句话。
他也想让“元若娴”见一见他的风姿。
所以很不巧,聂延璋到的时候,元若枝正叫魏锋程给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更新的事。
三后天上架子,所以今天包括后面两天,更新时间不定,会比平常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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