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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饿死活该(1 / 1)

邵甜儿气咻咻往堂屋去,娘太看不起她啦。

她邵甜儿是那么肤浅小孩吗。

甜儿一想还得吃爆米花,她不可以走。又转回来,瞪着眼睛看着杜春分。

杜春分笑道:“娘这次没逗你。你可以去廖星和廖云家门口吃,也可以给他俩一半。下月发油票娘再给你做。”

甜儿不信她娘,就找她爹。

邵耀宗看出她目,“别听你娘话。真出去显摆她又得训你。”

杜春分直言道:“这次不训。你姜姨可以作证。”

邵耀宗皱眉:“春分,别没事找事。”

姜玲听得糊里糊涂。

蔡母听懂了,“小邵,又不是小杜出去显摆。孩子忍不住出去有啥了。”

邵耀宗不禁说:“婶子,时间太巧。孔营长又不傻,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春分故意。”

姜玲终于听明白,忍不住说:“这个主意好!”

杜春分乐了:“少数服从多数。”不待他开口,拿个小纸袋。

以前她用报纸糊纸袋大,因为她准备了很多干货。比如干豇豆,晒干红辣椒,茄子干等等。

松子重,那么大纸袋一袋能装好几斤,杜春分担心撑破,抽空糊几个小号。那一号装爆米花刚刚好。

杜春分装半袋给甜儿。

小孩子喜欢显摆。穿新衣裳,吃到好吃,有个新头绳,甚至有个好看发卡也可以显摆一天。

玉米开花这么神奇,乖巧老实平平和安安也想找个大喇叭四处宣扬。所以甜儿毫不犹豫地接过去。

邵耀宗不死心地说:“春分,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也得是冤家。你觉得她是吗?”杜春分反问。

蔡母也想收拾陈月娥。可孔营长是正,她儿子是副,比人家低一头,容易连累儿子,所以只能一忍再忍。

“小邵,陈月娥那个女人要不是小杜时不时给她一下,她能在这儿称王称霸。”

邵耀宗不由地朝东边看去,“可孔营长——我担心他又去找一团长告状。对别事一团长还算公允。只是牵扯到一团他就没原则。再闹到政委师长跟前就是第三次了。”看向杜春分,你不会不知道,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吧。

她行得端坐得正,有啥可怕。

杜春分:“我给我闺女做爆米花碍着谁了?”

蔡母和姜玲同时点头。

甜儿看看爹又看了看娘,她还去不去啊。

杜春分催她:“快去。不许往陈月娥家去。那女人坏脚底长疮头顶流脓。”

甜儿奶声奶气道:“我才不要去。”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大坏蛋!”冲妹妹一甩头,“走!”

小美跑过去,抓一把爆米花就往嘴里塞。

平平和安安下意识找娘。

杜春分:“去吧。再不去就被甜儿和小美吃光了。”

甜儿猛地转过身来:“我没吃!”

杜春分:“娘也没说已经被你吃光了。”

甜儿仔细想想她娘话,“说不过你,你是大人,不跟你说。”

陈月娥动静太大,不光邵耀宗被惊得往外跑,在屋里写作业廖星和廖云也惊得出来打听出什么事了。

看到甜儿东西,廖星不禁说:“原来是杜姨做爆米花啊。我还以为哪儿打枪。”

“什么爆米花?”

锅里黑如锅底,孔营长拎着水桶打算挑水洗锅。然而,听闻此话不由地朝甜儿走去。

甜儿抱紧袋子面露警惕。

小美和平平、安安挡在甜儿身前。

孔营长看到她仨拿东西,脸瞬间变成绿色。

邵耀宗和杜春分两口子故意吧。

“这爆米花哪来?”要是别人送,他就不跟那两口子计较。

四个小孩还是太小,哪懂大人间龃龉。甜儿以为大坏蛋家人要抢她,大声说:“我娘做!”潜在意思我东西是自个家,跟你没关系。

孔营长朝邵家堂屋方向看去,恨得后槽牙生疼。

邵耀宗不禁叹气:“春分,听见没?”

杜春分反问:“你怕他?”

邵耀宗想也没想就说:“我怕干什么?”

“不怕你担心啥?”

邵耀宗想了想:“以前你干什么陈月娥就干什么。经过这事她更得天天盯着你。没错也能被她盯出错来。”

蔡母和姜玲闻言不由地担心起来。

杜春分道:“那也没陈月娥错多。我——”

“甜儿,这个爆米花是你娘做?”

江凤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杜春分把话咽回去。

甜儿使劲点一下头:“是呀。”想起她娘说话,抓一把,“江姨,给你吃。”

她手太小,爆米花摇摇欲落,江凤仪赶忙接过去,眼角看到自家儿女,就要给他们。

甜儿又抓一把,“廖星,给你吃!”

廖星下意识看她妈。

“快拿着。”江凤仪说出来,甜儿又抓一把看向廖云。

廖云立马跑过去接住。

甜儿拍拍怀里纸袋:“好啦,这是我们。”给妹妹们各抓一把。

爆米花震天响,孔营长仔细回想,今天没听到开爆米花响声:“甜儿,你娘什么时候做?”

甜儿歪头看着他:“你想知道啊?”

孔营长故意说:“我猜你也不知道。”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听见没?开始给你闺女用激将法了。

邵耀宗眉头微蹙,起身往外去。

杜春分赶紧拉住他手臂,微微摇头,不急,再听听。

蔡母小声说:“小邵,廖政委爱人不会看着甜儿被欺负。”

江凤仪爆米花吃不下去,这个孔营长,跟一个三周岁孩子耍计谋,他可真男人。

“孔——”

甜儿摇头晃脑:“我不告诉你!”

江凤仪话咽回去顿时想笑。

孔营长呼吸一窒,脸色呈五彩缤纷。

甜儿捏一个举起手:“想吃吗?就不给你吃!你个大坏人!”

江凤仪险些咬到舌头,小甜儿,你可真不怕挨揍。

孔营长扬起巴掌。

几个孩子迎上去,怕你!

江凤仪不敢再看热闹:“孔营长这是干什么?你问甜儿,又不是甜儿先问你。说不说是孩子自由。”

孔营长忍不住说:“你不知道这里面事。”

江凤仪嫌被罩贵,她工作又忙,懒得三天两头拆被子缝被子,就在容易弄脏被头缝两块布。今儿周末,江凤仪休息,打算把家里收拾一遍。陈月娥炒板栗时候,她正在屋里拆缝在被头上布。

室内隔音,砰砰声一声比一声响她才听见,然后让儿女出去看看。

廖星和廖云迟迟不回,江凤仪好奇出来,结果看到甜儿爆米花。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确实不知道。

江凤仪:“那你倒是说说。”

孔营长说不出口。

江凤仪见状,很想挤兑他几句。可两家是邻居,陈月娥那个女人坏,整天在家,还是不招惹她为好。以免哪天趁她不在家朝她家使坏。

“打水去吧。”

孔营长气得掉头就走。

江凤仪摇了摇头,就这气性,得亏摊上建国初需要大批军人,而部队更讲军功。否则给他个官,他也得回家种红薯。

收回视线,江凤仪问甜儿:“你娘什么时候买爆米花机?”

“爆米花机是啥呀?”

江凤仪被问住,看看小不点脸上好奇,意识到她太小,纵然聪明,然而见识有限,“我问你娘去。”

杜春分朝外看去,江凤仪已到门口。

见蔡母和姜玲也在,江凤仪便没敲门直接进来。

杜春分朝锅里努努嘴,江凤仪看过去,忍不住走到锅前,不敢信地问:“用这口锅做?怎么可能?”连声问出口,上下打量杜春分。

杜春分讲一下大概制作步骤就给她抓一把。

江凤仪接过去,忽然想到一丝不对,“你用锅盖盖上声音还那么响,居然没把锅炸开。这锅在哪儿买?”

邵耀宗也忍不住笑了。

江凤仪被几人笑不明所以。

她说话很好笑吗。

姜玲跟她解释,“不是春分嫂子。嫂子听到那些响声是陈月娥炒板栗弄出来。”

“她?”江凤仪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没见过炒板栗。”

蔡母愈发想笑:“你见过炒板栗是去掉外边毛壳直接炒。见过用水洗过再炒吗?”

江凤仪转向杜春分:“炒板栗还得用水洗?”说出来明白是陈月娥不懂,“可是也不该那么响。”

厨房里还有些板栗,杜春分就挖两瓢,“嫂子,这是大板栗,炒之前得用刀从中间隔开。这要是小板栗,不割开用砂石炒也没啥响声。关键是她陈月娥用锅炒。”

江凤仪想问,不用锅怎么炒。

“你是说她干炒?”

杜春分点头。

江凤仪无法理解,这个陈月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吗。

杜春分看出她在想什么,再一想陈月娥家锅得黑不能看,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邵耀宗说她娘家穷,可能没吃过炒板栗。”

江凤仪还是想不通:“那也应该见过。”

杜春分:“她那样人,买不起看到人家卖肯定说不好吃。咋可能围上去看。”

江凤仪想想陈月娥德行,不是没有可能。

忽然之间,江凤仪想起一件事,上次螺肉不会做,她能扔化粪池里。这次板栗做坏了,不会还往里面扔吧。

江凤仪本想问出口,考虑到陈月娥跟杜春分不对付,要是看到她俩往化粪池去,陈月娥定以为杜春分告状。

“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杜春分:“再吃点。”

江凤仪心里有事,笑了笑拒绝,“回头我自己做。”

到家把两扇大门打开,边洗衣服边盯着门外。

衣服快洗好,还不见陈月娥出来,江凤仪纳闷,难道是她小人之心。

“娘,我想吃爆米花。”

小孩子声音从东边传来。

江凤仪笑了。

“吃什么吃?没你不吃!这里又没炸爆米花,上哪吃去。”

陈月娥怒吼传过来,江凤仪笑愈发灿烂,跟今天太阳一样。

“不用炸,用锅做。娘,甜儿娘就是用锅做。”

“哪个甜儿?”

这话问出来,东边安静片刻。

陈月娥大概反应过来了,咒骂声一句接一句。

江凤仪听不下去,压水井压咯吱咯吱响,咒骂声戛然而止。

“想吃找她去!她那么能,叫她给你做!”

无赖话传过来,江凤仪服气,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水泼到墙上声音传过来,江凤仪怀疑她用刷锅水浇菜——心里有气,没像以往慢慢浇,所以一下全倒出来。

江凤仪有种预感,最迟半小时,陈月娥就得出来。

太阳高升,隐隐能闻到肉香,也不知道哪家做,江凤仪被这香味馋也想找肉票,结果让她看到陈月娥拎着桶朝西边去。

部队打水井在西南方向,化粪池和公厕在西北方向。拎着桶往西只能去这两个地方。

孔营长挑水了,陈月娥把锅搞很脏,也不需要她打水。

江凤仪等她回来关上门,就悄悄出去,直奔化粪池。

不出她所料,化粪池边有板栗。

江凤仪是城里人,父母虽然是工人,因为是技术人才,工资可观,她小时候没吃过苦,即便会过日子,也没到一粒米也得捡起来地步。

可早几年从上到下都穷,每人每月二两肉,职位高有点青菜。职位低,每顿只有一个窝头。不吃就得买溢价菜。溢价菜太贵,很多人吃不起。整天啃窝头也不行。不论她所在部队,还是她父母工厂,从上到下都提倡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给国家减轻负担。

江凤仪就算不想干,为了肚子也得刨地种菜。

自个种东西,体会到辛苦,江凤仪还是城市人,因为那几年艰苦岁月,骨子里跟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农民一样会过。

江凤仪吃过杜春分炒板栗,香跟白面馍有一比。陈月娥居然往化粪池里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凤仪直接去找师长。

师长看到她怒气腾腾万分好奇。

安排江凤仪发各种票,师长就是了解到她脾气好,通情达理,城里人,接受过新式教育,眼界不一般。

这个工作她干了大半年,没出过乱子,也没听说她冲谁发脾气。

“什么事把小江同志气成这样?”

江凤仪脚步一顿,暗暗运气,然后才朝师长走去,“这事您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师长爱人不禁说:“小江,你总得说什么事吧。”

师长老娘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

江凤仪想到这位老太太上次反应,心中暗喜,“大娘,陈月娥把螺扔化粪池里,您知道吧?”

秋天是吃螺季节。

老太太立即问:“她又弄了?”

江凤仪:“还不如祸害螺呢。那东西也就解解馋。她这次祸害是能当粮食板栗。”

老太太顿时浑身发抖,拐杖晃晃悠悠,师长两口子赶忙上去,一个扶着,一个顺气,“娘,娘,别气,先别气,听小江说完。”

老太太一口气喘上来,就看江凤仪。

江凤仪不答反问师长:“您都听说过陈月娥跟邵营长爱人杜春分不对付吧?”

师长小儿子道:“我知道。她羡慕杜大厨,见不得她好。”

知道就好办。

江凤仪继续说:“她整天盯着杜春分。杜春分上山弄野鸡,她也上山。杜春分下河她也下河。早几天杜春分上山捡树枝,看到落地板栗心疼,就捡家去了。

“陈月娥看到了也上山弄板栗。她不会做又拉不下脸问杜春分,刚刚做坏了就跟上次一样偷偷倒化粪池里。”说完就看着师长,等他决断。

师长爱人先开口,“这山上东西野生,部队也不好管啊。”

江凤仪:“嫂子,山是国家吧?”

师长明白了,“那我过去看看。”

老太太先一步。

师长担心他老娘气晕过去,“娘,我叫上老赵,这次一定好好说说这个陈月娥。”

“说说?”老太太不乐意。

犯错误不是孔营长,师长也不好办,总不能把人撵回老家。

部队历来没这个规矩啊。

师长:“警告,警告!”

老太太依然不满意:“那就是个瘪犊子!”

师长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我一定严肃处理。”看到江凤仪,想想陈月娥秉性,“小江,你就别去了。”

到外面找个巡逻士兵,让他去后勤找几个人,随后去赵政委家。

赵政委一听陈月娥干事,当即就要去找孔营长。

师长拦住,抓贼抓脏。

后勤开车过来,十来分钟就到了。

一行人到化粪池边就看到零星几个板栗。

士兵抡起铁锹下去,就铲到几个。

师长皱眉:“小江是不是看错了?这些本身就是坏。”

后勤人想起上次挖田螺,田螺就在化粪池边。陈月娥那个女人又不傻,不可能犯同样错误。

“往里挖。”有人提议。

小兵站到化粪池边,战友抱住他腰,小兵身体前倾往中间挖一铁锹,铁锹出水,全是板栗。

师长不禁庆幸他娘没来。

赵政委转向师长,这事怎么处理。

师长想了想,冲一个小兵招手:“去把孔营长和陈月娥找来。

小兵跑步前去,然而十五分钟两口子才到。

师长看了看手表,又看看一步当两步走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孔营长,这是怎么回事?”

孔营长很茫然:“什么怎么回事?”

赵政委对他很失望。

这个小孔,打仗时候也是条汉子。在家事上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赵政委直接问:“你是要我挨家挨户询问?”

孔营长脸色变了。

陈月娥越过他:“是我倒。师长,政委,这可不是部队东西。”

赵政委点头:“但这是国家。”

陈月娥气焰消失,不由地害怕。

孔营长不敢再装:“政委,这些板栗本身就坏了。”

陈月娥眼中猛一亮:“对,对,政委,师长,这些都是坏。好在我家,还没做。不信,不信我这就去拿。”

赵政委伸手接过铁锹,弄一些黑乎乎,“孔营长,我怎么记得板栗是褐色。这些像是炒糊了?”表情陡然变得严肃,“孔营长,陈月娥,你们不会做,以后就别祸害东西。再有下次,”看向师长。师长微微颔首。赵政委直接问:“孔营长,今年多大了?”

孔营长脸色煞白,他明白这话意思,再有下次,别怪部队让他提前转业。

“政委,还有好几年。”

这话说看似答非所问,但师长和赵政委都明白他潜在意思,他没犯错,年龄未到,就是他们也别想让他提前转业。

赵政委冷笑一声,直视陈月娥:“很多人向部队反应,你陈月娥浪费国家东西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算上这一次,已是第四次。陈月娥,你以后就不要再往山上去了。”

陈月娥瞬间跳脚:“我又不是故意浪费!师长,政委,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看到他俩腰间枪,“好比这练枪,你们敢说就没浪费子弹?”

孔营长忙喊:“月娥,少说两句!”

师长无语又想笑,没见过这么可笑女人。

“你拿浪费食物给浪费子弹相比?子弹那是为了在战场上杀敌。你浪费食物也是?”

陈月娥语塞,忽然想到她也没弄几次东西。一次田螺、一次杨槐花,一次蘑菇,再就是这次板栗。不多不少正好四次。

“赵政委,是不是杜春分说?”

师长皱眉,干杜春分什么事。

孔营长想起来了:“是邵营长说吧。”只有邵耀宗问过他,出什么事了。

赵政委摇摇头,真是冥顽不灵。

“我和师长今天不光没见过邵耀宗,也没见过杜春分。”

陈月娥和孔营长脸色骤变,不可能!

孔营长随即一想,邵耀宗以为他家爆米花,所以杜春分才故意弄爆米花。

可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整天盯着他家。

他又没跟人结仇。

赵政委见他还在想,很想说,浪费粮食就是所有人仇人。

师长想到他娘还在家等着:“孔营长,陈月娥,你二人就此事各写一份检讨。”

孔营长不敢信。

师长道:“不归档。但再有下次,会跟你档案放一起。”

陈月娥不禁说:“我没上过学。”

师长好笑:“我问题?”

陈月娥噎住了。

赵政委:“你们刚刚提到杜春分,据我所知杜春分家穷,也没上过学。她不光识字,还会算账,跟谁学?”

陈月娥被问住,因为她不知道杜春分有师傅。

李慕珍等人知道,但绝不会告诉陈月娥。

孔营长想想:“邵营长教吧。”

赵政委等就是他这句话:“邵营长可以教,你不能教?”不待孔营长回答,就对陈月娥说:“你能把祸害东西这股劲儿放到学习上,也不会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有条件还不识字,很光荣?身为军人家属,不思进取。孔营长你不多教教她,还试图帮她蒙混过去,你觉悟呢?”

赵政委并没有厉声呵斥,依然让孔营长感到羞愧。

师长冲后勤招招手,上车。

赵政委坐上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师长:“别气了。你要往好了想,军区就一个陈月娥。”

赵政委不禁转向他,一个还不够。

师长提醒他:“咱们国家文盲半文盲没有七成,也有足足六成。分摊到军属里面至少有三成。三成出一个,还不值得庆幸?”

赵政委张了张口,“她——你刚才也看到了,那至少有五斤板栗。去掉壳得有三四斤。停——停车!”

师长奇怪。

赵政委:“我差点忘了。陈月娥家里还有。掉头!”

师长也想起来了。

陈月娥不会做,不敢往化粪池里扔,极有可能埋院里。

师长:“小杜——不行,不能给杜春分同志。”对开车小兵说:“我们走着回去。你把陈月娥家板栗送去炊事班,让炊事班处理。”

孔家几个孩子拦着不让。

陈月娥朝几个孩子脑袋上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真当你娘是大厨?没本事投大厨肚子里,吃个屁吃!”

廖政委遛弯去了,估摸着该吃午饭回来了。

孰料刚进院门就听到这么含沙射影话:“陈月娥,杜春分欠你?”

隔壁安静下来。

来拉板栗小兵赶紧走人。

到部队安全了,小兵忍不住跟炊事班人抱怨,没见过那么不要脸女人。

炊事班兵弄过板栗,早几年没啥吃时候。

一筐板栗,炊事班人忙活了两天。

板栗绒毛剥掉,他们手指头没知觉了。

炊事班也想把板栗扔出去。可陈月娥检讨还没写,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赶在陈月娥前头。

班长愁叹气:“这么多得小一百斤,啥时候能吃完。”

小兵奇怪:“一顿不就吃完了?”

班长无力地转向他。

小兵被看得很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说错了?”

班长确定他真不知道。

拿几个用刀背拍开,递给小兵看。

小兵以为给他吃,掰开一看,好多绒毛,“这,这咋吃?”

“是呀,咋吃。”

小兵看了看那两袋子板栗,不敢再待下去,怕班长收拾他。

正准备找个理由溜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杜春分嫂子肯定知道。”

班长:“她?”

“听说陈月娥就是看她弄才弄。你想,杜春分嫂子家四个孩子,没别法子她也没空一个个剥。”

班长觉得有道理。

收拾好厨房就去邵家拜访。

然而班长扑了个空。

松子也是季节性食品,而且时间格外短,半个月左右。

山上松树多,再往里还有。

杜春分不需要往里去,午饭后就让邵耀宗看孩子,她带蔡副营长和蔡母上山。

这短时间存了很多松子,杜春分却很少吃。

邵耀宗因此知道杜春分不贪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

蔡母也说松子好,里面油多。邵耀宗没拦着,还跟她一起去。不过他领着四个孩子在山脚下玩儿。

几个孩子没来过,看啥都稀奇。

邵耀宗眼睛不够用,哪怕姜玲带着孩子过来帮他盯着,也盯不住甜儿和小美。

第四次把她俩从半山腰抓回来,邵耀宗索性一直拉着她俩。

甜儿烦跺脚:“爹,我想尿尿。”

荒山野地没人看,孩子又还小,没有性别意识,邵耀宗当即拉下她裤子,“尿吧。”

甜儿皱眉:“可不可以不看我啊?”

邵耀宗抓住她一只手,转过身去。

甜儿翻个大大白眼。

姜玲笑出声:“甜儿,别怪你爹,山上蛇多。”

“我又不上山。”

邵耀宗把她裤子提上:“你所谓不上山是不到山顶上。老实待着。不然我就告诉你娘。”

“告状精!”甜儿扮个鬼脸,抓一把狗尾巴草,“给我编花环。”

邵耀宗想揍她。

姜玲把孩子递给他,帮四个孩子一人编一个。

四个小祖宗终于消停,邵耀宗还没喘口气,杜春分和蔡家母子二人下来。

一人背着一个箩筐,里面全是松塔。

邵耀宗接下杜春分:“又不会跑,一次弄这么多干什么。”

杜春分揉揉肩膀:“最后一次。”

邵耀宗停下:“没了?”

蔡副营长朝西边看去。

邵耀宗刚刚只顾跟甜儿斗智斗勇,没注意到天气变化。

时间还早,太阳却不见了。

邵耀宗:“回去就剥,赶在下雨前弄出来。”

杜春分也是这样打算。

到路口杜春分往东拐,邵耀宗往西,两口子都很坚持。

蔡母知道杜春分心里小九九,也不想劝她,“小邵,我们一家从西边,你们从东边吧。”

邵耀宗不赞同。

蔡副营长道:“营长,就依嫂子一次吧。”

邵耀宗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双手叉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邵耀宗总感觉她想跟他练练,输听赢。

“你自个背!”

离家不过几十米,自己背就自己背。

杜春分雄赳赳气昂昂往南,到路口突然慢下来,一步恨不得当三步。

孩子腿短走慢,邵耀宗跟四个孩子到路口,听到,“什么东西都往家弄。怎么不把山也弄你家去。”

尖细刻薄声音让邵耀宗侧目。

陈月娥双手抱胸,倚着门框,满脸嘲讽。

杜春分转手把箩筐给邵耀宗。

邵耀宗就想提醒她,不能打人!

砰地一声,大门紧闭,陈月娥跟见着猫老鼠一样,搜一下钻屋里。

邵耀宗哭笑不得,“春分,走了。”

杜春分朝大门瞪一眼,骂道:“怂货!”

“好了,好了。”

邵耀宗单手拎着箩筐,另一只手拽住她手腕。

天色尚早,不急着做饭,杜春分到家就戴上手套剥松子。

有邵耀宗和蔡副营长帮忙,孩子睡了,蔡家婆媳二人也没啥事,以至于第二天下午就剥好了。

傍晚早早吃了饭,蔡家人就移到邵家炒松子。

一个松塔大概能出三两,杜春分边炒边算,“邵耀宗,这些炒完咱家得有三四十斤。我想给我徒弟和张大姐各寄五斤。”

邵耀宗想也没想就点头。

姜玲不禁看她婆婆。

蔡母听出来了。估计邵耀宗没听出来,“小杜,你公婆呢?”

邵耀宗以前手里没钱买东西,从未给家里寄过,所以他真没想到这点。

听到这话,邵耀宗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我也想,就怕你爹娘不识货,以为这是咱家不吃土货,再给扔茅坑里。”

蔡副营长建议:“可以写信说明。”

杜春分点了点头:“是个办法。但得附一百块钱。”

蔡母直言:“那还寄啥?”

话音落下,邵耀宗脸色变了,不是生气,而是尴尬。

蔡副营长赶紧给他娘使眼色,别说那么直接。

蔡母瞪她儿子一下,你知道个屁!

“小邵,但凡你以后遇到点啥事,他们你指望不上,还得,还得上去踩你一脚。”

杜春分:“哪还用等以后。以前邵耀宗工资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养孩子,就把平平和安安养成那样。”

蔡母知道平平和安安几个月前啥样,不禁说:“这样爹娘你还不离远点?”

邵耀宗道:“我心想着别管如何,他们生了我。”

“生你咋了?”蔡母忍不住说:“你一生下来就会自己找吃找喝?”

邵耀宗不会。

蔡母:“当爹娘没爹娘样,还指望孩子孝顺,哪有那么好事。小杜,给他们寄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蔡副营长干咳一声。

蔡母瞪眼:“我就骂!咋了?”

杜春分不能骂,姜玲和蔡副营长也不能骂。

蔡母跟邵耀宗爹娘平辈,骂他们几句,邵耀宗小心眼也不好意思计较。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爹娘心中没他就更不会计较。

邵耀宗:“婶子为我好,我知道。”对杜春分说,“那就别寄了。”

杜春分撩起眼皮,“我也没打算寄。省下来我们平平和安安也能多吃一口。”

邵耀宗不由得想起俩闺女以前瘦瘦弱弱模样,再看到她俩现在乖巧地不敢大声说话,对于不给爹娘寄钱寄东西这点,他再也升不起一丝不安和愧疚。

“赶紧炒吧。”邵耀宗又补一句,“快熄灯了。”

姜玲和蔡副营长互相看了看。

蔡母不巧看见,到自家就问儿媳妇,邵耀宗和他爹娘啥情况。

姜玲也怕她婆婆啥都不知道,再说了不该说,就把她知道全告诉他。

蔡母听完,叹了口气:“家家户户都一样,懂事孩子最孝顺。邵营长这人太实诚。得亏有小杜。”

姜玲附和:“是呀。”想起婆婆在老家还有几个儿子,“娘,咱家也有不少,要不要给,给我几个侄子侄女寄点?”

孩子都是老太太看大。现在来给这个儿子看孩子,蔡母也想那些孙子孙女。

蔡家有糊墙剩下报纸,翌日清晨就到隔壁,请杜春分教她折纸袋。

粥还没好,杜春分闲着没事就帮她折,“婶子,你折这个干啥?”

“给我老家孙子孙女寄点。”

杜春分:“够吗?不够我下午下班回来再上山看看,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下来。”

蔡母想也没想就说:“不用。一人给他们寄一包,非得以为这边遍地都是好东西。不让他们来也得来。来一趟姜玲又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随便买点半个月工资没了。日子还过不过。”

邵耀宗不禁看蔡母,这就是别人家娘吗。

蔡母抬眼对上他表情,问道:“邵营长以为我咋说?现在不是早几年,那时候穷真没办法。我老家穷归穷,但河里有鱼,地里有野菜,院里能种菜,宅基地能种粮食,手脚勤快点就不会饿肚子。懒得生蛆,饿死活该。”

邵耀宗莫名觉得这话像是说他爹娘。

杜春分也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她没明说,杜春分也不好妄加猜测:“婶子,用菜盆在炉子上煮一点面糊糊上就行了。”

蔡母接过纸袋,“你们忙吧。对了,小杜啥时候寄?”

“这天想下雨,我打算过几天天晴了再寄。免得路上淋湿发霉。”

蔡母也有这个顾虑:“我回头跟你一起。”

杜春分等她出去,小声提醒邵耀宗:“是你不让我寄。以后见到你爹娘,不许往我身上推。”

邵耀宗还在思考蔡母说话,闻言楞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不会。”说完,又忍不住问:“你还不了解我?”

“不了解!”

邵耀宗心堵:“那你还敢嫁?”

杜春分:“打得过怕啥。”

邵耀宗不想跟她说话,喊几个闺女,“爹给你们剥好吃。”

廖云在隔壁听见,忍不住问他妈:“杜姨家还有板栗?”

江凤仪反问:“你们也想吃?”

廖云摇了摇头:“不好。”

江凤仪笑了,“你们想吃,回头我跟你爸上山看看。”

廖云一听不是找隔壁要,忙问:“什么时候去?”

江凤仪看了看天,“今儿不下就下午去。”然后提醒廖政委下了班就回来,别磨叽。

当天下午没下雨,刮起北风,呼呼。

几个孩没冬帽。

杜春分有钱,下班路过副食厂,找副食厂订下水时候,让人家帮她捎六顶棉毛和六双雪地里穿大棉鞋。

翌日清晨,不出杜春分所料,雨没下,天空飘起小雪。

副食厂职工去太早,店还没开。杜春分就把钱给邵耀宗,请炊事班帮帮忙。

这里兵多,炊事班早上去拉菜,经常下午也得出去一趟,拉煤或米面油。

副食厂担心晚上下大了,明天没法去,炊事班也有这个顾虑。

炊事班下午出去两次,副食厂出去一次,不过他们出去前先找杜春分,问她明天学校吃啥。

明天该吃鱼了。

杜春分先问他们后天还去不去。

副食厂直言看天气。

天气冷,鱼能放好几天,杜春分让副食厂帮她买一筐鱼和四副猪大肠,十斤棒骨。又让他们捎六双鞋。

傍晚,邵耀宗回家,看到堂屋里鞋还以为出现幻觉。

确定是真,邵耀宗忍不住问:“怎么买这么多?”

“换着穿。”杜春分拿起他鞋,“试试。不合脚回头再换。”

邵耀宗:“部队会发。”

“你一天到晚走个不停,汗湿了回来就得脱下来。脱下来穿啥?”

邵耀宗通常是晚上洗脚时候再脱。

可这么冷天,穿着汗津津鞋确实不舒服。

邵耀宗摸摸里面棉,很厚很厚,索性连袜子一起脱掉。

井凉水不冷,脱掉之后他顺手把袜子洗了搭在厨房木柴上面。

看到木柴,想到堂屋烤炉还没点。

邵耀宗又把烤炉点着。

烧到晚上吃过饭,堂屋暖和,西边卧室里还是冷。

离熄灯还早,一家人就坐在堂屋烤火。

一会儿,火炉上水就热了。

杜春分转向几个孩子。

甜儿拔腿就跑。

邵耀宗伸出腿拦住她,“跑什么?”

甜儿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娘那个眼神很危险。

杜春分:“过来洗头。”

甜儿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

平平和安安悄悄移到爹身后。

小美像认命了,坐着一动不动。

邵耀宗看到几个孩子这样,莫名想笑:“今天就别洗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往后一天比一天冷。你们是今天洗,还是过几天冷冻头再洗?”

甜儿找邵耀宗,娘又骗我呢?骗我呢?

邵耀宗点头。

甜儿蔫了,磨磨蹭蹭过去,“为啥要洗头啊?”

杜春分:“关于这个问题,可以问平平和安安。平平,安安,以前头痒不痒?”

那种感觉太难受太难受,她俩不想再经历一次,乖乖地从邵耀宗身后出来。

邵耀宗出来打水,结果听到敲门声。

“谁呀?”杜春分打开一扇门,四个孩子同时躲到门后,齐声说:“冷!”

杜春分示意邵耀宗去拎凉水,她去开门。

门外人让杜春分很意外,居然是江凤仪。

两家虽然离得近,江凤仪却极少过来。

这么晚还是头一次。

江凤仪很不好意思,“睡了?”

“早呢。都在屋里玩儿。咋了?”

江凤仪小声说:“你家锅还有那个炒板栗石子借我用用。”

杜春分想掏耳朵,她耳朵里又没塞什么毛,可这话她咋听不懂,“这事?”打量她一番,至于跟做贼一样吗。

江凤仪压低声音说:“我厨艺不行,让东边知道我炒板栗,明儿肯定往我家去,看我有没有浪费。”

杜春分:“她把板栗炒震天响还不老实?”

江凤仪本想顺着她话说,意识到她不知道,拉着她去厨房,“我跟你说,你知道就行。别让师长政委以为我多嘴多舌。她板栗炒坏了被师长知道,师长让人把剩下拉走,还让她检讨,还不许她以后再往山上去。”

杜春分错愕。

江凤仪:“政委家嫂子说。千真万确。你想她那个德行,自己不去,还不得盯着咱们这些能去。”

杜春分把锅和石子给她,“你先烧,我给几个孩子洗头,洗好了我帮你炒。”

江凤仪愈发不好意思:“四个孩子呢。”

邵耀宗:“我给她们擦头发。嫂子先用小火烧着。”

“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春分笑道:“又不是啥大事。在胡同里喊我一声。你敲门不一定能听见。”

江凤仪到家就把此事告诉廖政委。

廖政委不禁看儿女,“就是你们!”

廖云不禁说:“妈妈要是会炒,还用杜姨帮咱们?”

“你妈是你厨娘,活该给你做饭?”

廖云想说什么,廖星拉他一下,“爸爸,我们去帮杜姨照看几个妹妹。”

廖政委摆了摆手。

廖星过来帮甜儿擦头发,邵耀宗就帮杜春分给孩子洗头发。

两人合作快得很,十几分钟就给孩子洗好。

江凤仪准备不多,可板栗香味浓郁,附近孩子都被这味勾饿了。

翌日清晨,杜春分到公厕门口被几个女人拦住问:“小杜,下次炒板栗能不能别晚上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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