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怂恿儿子出去转转,说不准能看上那家闺女,也好托人去说个媒。
这事嘛,她提过二次,土根都嫌她啰嗦,烦了,说这事不用她操心。
说实在的,但凡做娘的,焉有不操心自己儿子讨老婆的事?
但她现在不敢明提,过年过节的怕惹得土根不高兴。
“有什么好转的?平时我转得地方还少吗?去城里次数比谁都多,我就待在家里。”
陈天华说着,就回东厢自己房里去了,他怕母亲唠叨,又提及找对象的事。
找个媳妇他不是不想,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况且,村里女孩子他还正没瞧得上谁呢。
婚姻大事,这急不得。
他回到屋里,用红纸做起了一个个的红包,用来装压岁钱。
正月间走亲戚,见到小辈都得给压岁钱,他有了个水产商行,现在算是有收入的人了,又是家中男丁,代替家里的压岁钱,自然由他来发啰。
他准备了百十来个红包,每个红包里放十五个铜板,这可是要绷足脸面才行。
晚饭之后,母亲开始准备第二天拜年礼物了。
在西厢房的床头柜和落地柜上,都是用黄颜色草纸包装的各种礼物,实际就是吃的东西。
清末的食品,自然就没有后世那样的丰富多彩,那种眼花缭乱,精美包装就更是没得想。
要说食品包装,这里千篇一律都是黄颜色草纸,呈三角形包裹,一张四方整整的红纸盖在上面,表示喜庆,然后用一根细麻绳十字捆扎打结。
因为是清一色黄颜色草纸包,稍不注意,就会分不清草纸包里面的东西是啥了。
这次过年礼品,都是陈天华去绍兴城里釆购来的,什么桂圆、荔枝、红枣、莲子、白糖,还有低档点的香糕、桃片糕,柿饼等等。
当然,具体哪些品种要几个,都是母亲口述,陈天华记录,按清单采购而成。
具体哪包里面是什么,他采购完毕之后都做有记号,用abcd表示。
所以,母亲需要什么样的食物,都得需要陈天华来认。
清末,民间物质相当匮乏,大大超乎陈天华的想象。
例如,像白糖,就是白砂糖,这在后世属于很平常的调味品,但时下却是名贵食品,权贵富裕人家才有的吃,所以很稀罕还挺贵。
像干的桂圆、干的荔枝、红枣、莲子等食物,普通人家基本上见不着。
今年,母亲也是想通了,她要像模像样地过个年,风风光光地走回亲戚,咬了咬牙买了不少贵重物品。
初二一早,陈天华就陪着母亲,由亭娟和幼娟姐妹俩,提拎着各种礼包,什么桂圆、荔枝、莲子、白糖等等,来大舅家,也就是外婆家拜年。
母亲说每年初二准去外婆家,这是许多年来的习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还没到大舅家,远远见到薛家台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人小孩的一大堆。
都是大舅家的子孙辈。
舅舅家人丁兴旺,大表哥朝源,大表姐凤瑛,二表姐菊瑛带着小孩一家子都在,当然还有没成家的小表哥朝根。
只有二表哥朝金一家,去他老丈人家去啦,不在。
这男男女女的一堆,都在大台门外张望迎候着,主要是冲着土根这个大佬来的。
“姑妈…”
“姑妈来哉!”
“哎哟土根啊,大佬来哉。”
“……”
陈天华一家被众人像迎贵客,众星捧月般的,接入上屋客厅里落座。
然后是各归各的逐一拜年行礼。
正月必须行大礼,陈天华逐个给外婆,舅舅和舅妈三位长辈行跪拜礼。
大伙相互拜叩,忙了好大一阵子才算结束。
陈天华接受小辈人拜年,都是大表哥、二个表姐的孩子们,共有七个。
“给表叔拜年啦!”
“给表舅拜年啦,祝表舅来年发大财。”
“……”
作为家主当然要发压岁钱出去,沉甸甸的十五个铜板,那是相当阔气了。
那些小家伙们乐得笑开了花。
这在乡下农村,这十五个铜板不少钱了,这几乎是平常人家压岁钱的十五倍。
相互拜年仪式完毕,就进入下一程序,主人家招待客人。
这时,主政家事的大表嫂饶杏,就端出了拿手点心:
四个小汤碗的白糖莲子羹,然后是糯米芝麻团,棕子,年糕,醉鸡各一盘。
任你选吃,内容十分丰盛,根本吃不下。
看到这些,陈天华终于明白,为啥母亲说出门走亲戚,要早出还不能吃早餐。
原来是一进门就是一堆点心,后面才是正餐。
白糖莲子羹是时下最高档次的点心啰,陈天华反倒不稀罕,这在后世经常吃到。
但有一样东西,他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而且一吃上嘴就迷上了。
那就是时下农村里做的‘芝麻糯米团’。
它糯而不粘,芝麻特香,沾点白沙糖吃,显得高档又特别好吃。
白糖莲子羹陈天华硬塞给外婆吃了,他就专吃这个芝麻糯米团,其它年糕,粽子等点心他都没碰。
今天,老外婆笑得最开心,脸上的皱纹叠起,一副慈祥的模样。
她看到自家外甥有出息了,多年来为女儿家的担忧,犹如一块石头落地,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陈天华忽然发现五十岁不到的大舅,头发也花白了,都是这几年操心的缘故吧。
……
正餐开始,男人们上八仙桌,大舅坐上首,表哥、表姐夫们在一桌,主要是喝酒。
妇女儿童们就在旁边饭桌上就餐,老外婆为首,大家挤在一起吃,这是风俗。
先敬长辈酒,然后是长兄、姐夫等,这八仙桌上就数陈天华年纪小、辈分又低。
在敬过一轮酒之后,表哥、表姐夫们都纷纷回敬,然后七嘴八舌的开始讨生意经来了。
“土根啊,你给大哥做这么大笔船生意,也照顾照顾一下我们吧。”大姐夫带头开口。
“土根阿弟,给我弄点事情做做嘛,听说你的商行外人都进去了,我也要可以进去。”小表姐菊瑛老公阿帆说道。
菊瑛跟大姐亭娟年纪差不多,几个月前刚嫁出去。
小姐夫阿帆家算是当地小富农,有点田地,讨了个老婆还是欠了些外债。
结了婚分出来了,阿帆也就有了生活压力。
“土根,我婚去年订的,但如今还没钱讨进老婆,新房子,家俱没一个有着落,你就弄点生意给我做做,让我攒点钱嘛。”小表哥朝根也来凑热闹。
“……”
陈天华一时被弄得头晕脑涨,无语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