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刚刚走出院门。
便直接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刘平。
“大事不好了啊徐师弟!”往日里的笑面虎刘平此刻仿佛显得格外得焦躁。
“怎么了?可是我那批棉花出问题了?”徐阳稳住身子快速的询问道。
“不...不是棉花的事,棉花没事,是其他事。”焦急的刘平快速的开口解释道。
“到底怎么了?什么事竟让刘师兄如此焦急。”闻得不是棉花一事,徐阳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练兵费钱,在土豆、红薯还没有彻底推广开来之前,单单是靠水泥与沥泉酒是无法满足徐阳内心的一系列计划的。
为了开源,徐阳不得不将整个泰安城的棉花全部收购一空,为了防止张安国暗中生事,甚至还委托刘平从周边几个城池大规模的采购棉花。
在那些棉花没有正式钱生钱之前,飞虎军的小金库仅仅只能维持飞虎军两个月的运转,由此可想而知,那批棉花对于徐阳而言有多重要。
刘平重重的喘息了几息,扭头看了一眼徐阳身后紧紧跟随的亲卫,沉声开口说道:“徐师弟能否找一个安静一点的房间,有要事相商。”
闻得此言,再加上刘平刻意的在安静以及要事上加重了口音,徐阳哪里还不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且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否则,一向有着笑面虎之称的刘平岂会如此焦躁不安。
徐阳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口说道:“刘师兄请随我到书房一叙。”
说罢,徐阳便直接转身在前方带路。
书房内。
徐阳挥手屏退左右,伸手拿起茶壶为刘平倒了一杯热茶开口询问道:“刘师兄如此着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平环视左右,见书房内只有他与徐阳二人这才低声开口说道:“苏维之不见了。”
“什么?苏师兄不见了?”徐阳大吃一惊不可置信道。
前日两人还相对畅饮,昨日还曾带苏维之见识飞虎军雄姿,今日怎会就不见了?
刘平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回答道:“今日辰时,我奉先生之命去奉符县县衙寻苏维之去徂徕书院与先生相商大事,结果等我到了奉符县县衙之后,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苏维之的身影。”
“询问奉符县县衙其他人,皆说昨日县令还在县衙,今日一早尚未见到县令出来。”
“询问了苏维之的贴身心腹,结果那贴身心腹也不知道苏维之去了哪儿。”
“最后还是在苏维之贴身心腹的帮助下,打开了苏维之的书房,最终发现了这个。”
说着,刘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徐阳。
徐阳伸手接过书信,快速的打开书信快速的阅读。
片刻后,徐阳放下手中书信开口说道:“这书信上只交代了苏师兄会远游数日,奉符县一切公务能缓则缓,不能缓则让刘师兄先行代劳,并未交代苏师兄去了何处。”
“不过,从这封书信上不难看出苏师兄是有备而去,想来生命安全还是有所保障的。”徐阳将书信递给刘平缓缓开口说道。
刘平伸手接过书信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知他是有备而去,问题是现在先生寻他有要事相商。”
说着,刘平深深的看向徐阳询问道:“苏维之心腹曾说,自从前日苏维之从你这儿回去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可是在你这儿那两日出了什么事情?”
“亦或者,徐师弟可知道苏维之的下落?”
“昨日从我这儿回去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今日就消失不见了,且还留下了书信...”徐阳口中喃喃自语几句,心中瞬间便明白了苏维之的去向。
徐阳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道:“苏师兄或许去了济南城。”
“去济南城?现在济南城与泰安城互为敌对关系,他去济南城作甚?”刘平百思不得其解反问道。
徐阳叹息一声只好如实回答道:“昨日我曾委托苏师兄帮忙与那林士坚牵线搭桥,原意只是让苏师兄写封书信,今日闻得苏师兄消失的消息。”
“再略一联想,苏师兄十有八.九.是去了那济南城。”徐阳无奈的解释道。
刘平闻言抬手抚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说一句,苏维之着实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他是真的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啊。
刘平端起茶杯,猛地一口灌下,深呼吸了数次,这才稳住自己的情绪。
“要不要我派人去济南城寻苏师兄。”徐阳看着满脸无语的刘平缓缓开口说道。
说真的,徐阳也没料到苏维之竟会如此行事,早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昨日就不点那么多次了。....
刘平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徐师弟在济南城并无根基,两城现如今仍处于敌对状态,恐怕今年之内势必会有一场战争。”
“这事还是由师兄我去做吧。”说着,刘平再度叹息一声。
缓缓站起身,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阳,刘平开口说道:“耿大元帅可是将济南城之事交付于师弟之手了?”
若非如此,徐阳又岂会这么着急联络林士坚,身为董学孟董副帅麾下最大的情报头子,如何会不知道林士坚此人在济南城的分量。
徐阳心知此事绝无隐瞒的可能,坦然开口承认道:“秋后发兵,直抵济南城。”
刘平见徐阳如此坦荡承认,心中瞬间好受不少。
刘平深深看了一眼徐阳缓缓开口说道:“师弟想要通过林士坚的名望破釜沉舟以便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阳微微点了点头,坦荡的承认了刘平所说,当然,事实上徐阳一向喜欢做多手打算,刘平所不知道的是,徐阳在济南城并非是毫无根基。
那黑衣卫真正的大头目,飞虎军的军师--陈亮,此时赫然就在济南城。
刘平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此事单单凭借一个林士坚并不稳妥。”
见刘平似乎对于有更好的见解。
徐阳不耻下问道:“敢问刘师兄可有其他高见?”
刘平叹息一声并未直接回答徐阳的问题。
反而是再度迈步到徐阳书桌旁伸手拿起书桌上的狼毫笔开口说道:“稍待片刻,我先给先生回封书信。”
话音落罢,刘平快速的伏案书写。
诡异的是,说是书信事迹上确实一个仅仅只有寥寥数字的小纸条。
待墨迹干透,刘平从怀中取出一个很小的竹筒,将纸张团起,放置于小型竹筒之内。
迈步走到徐阳书房窗台边,一把将窗户推开。
手指放在嘴唇边,快速的吹了一声哨音。
就在徐阳以为窗外会飞来一只信鸽,自己终于能够见识到传说中的飞鸽传书时。
窗外却迟迟没有动静。
书房内的氛围略微有些尴尬......
刘平背对着徐阳口中接连发出几声哨音。
片刻后。
窗外终于有了动静,来的却并不是徐阳以为的信鸽。
而是。
一只....海东青。
刘平抚摸了几下海东青的脑袋笑骂道:“你个小家伙,又去哪儿偷吃了。”
话音落罢,不等海东青回应,刘平便轻轻的将海东青抓于手中,将小竹筒绑在了海东青的爪子旁。
再度抚摸了几下海东青那略显可爱的小脑袋轻声吩咐道:“去吧。”
随后,猛地将海东青抛掷于窗外。
窗外。
海东青清脆的嗓音鸣叫了几下,随后便直冲凌霄,展翅高飞。
刘平目送海东青飞远之后,这才将窗户关上再度返回书桌。
“这...这是海东青?”徐阳不敢置信的开口询问道,这东西,哪怕是前世,徐阳也只是在手机上看到过,现实中见这东西,这还是头一次。
另一方面,这东西应该生活在金国,刘平怎么会有海东青呢?
据说,辽国之所以灭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海东青。
此时知道苏维之下落,且成功送出书信交差的刘平心情显然十分不错。
再度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
刘平笑道:“是海东青,也是山东路唯一的一只海东青。”
“唯一一只海东青?”徐阳迟疑道,心中则略有些不信。
刘平闻言点了点头大笑道:“说起来它之所以能成为山东路唯一一只海东青,这里面少不了徐师弟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徐阳迟疑道。
刘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没错,就是徐师弟你的功劳。”
“刘师兄何出此言?”徐阳不解道。
刘平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浅饮一口后回答道:“先前整个山东路只有两只海东青,这两只海东青皆在康王完颜金洪手中。”
“五年前,康王完颜金洪为了拉拢先生,不惜下血本送于先生一只海东青,希望能够借此让先生归顺金国。”
“亦或者是允许徂徕书院学子投靠大金,不再行追杀之事。”
说到这儿刘平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也好笑,当时先生直接当着那潜藏的金国使者的面收下了这只海东青。”
“口头上也曾答应了完颜金洪的请求。”
“消息被人透漏出去之后,那一年整整有五十余徂徕书院学子下山投靠金国。”
“只不过...那些人刚刚走到金国境内便被我手下暗卫给击杀的干干净净。”
“自那以后,金国与先生便算结下了死仇咯。”
刘平话音刚落,徐阳脑海中便闪现过四个大字:“钓鱼执法。”
可惜,那些书生学子尚未得享荣华富贵,便被他们敬爱的院长给一剑枭首了。
不待徐阳追问,刘平便笑着开口说道:“现在知道为何我说它是山东路唯一一只海东青了吧。”
到了这时,徐阳哪儿还不明白,另一个海东青肯定在康王完颜金洪之手。
谷哌/span只不过大战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只海东青并未出现在金军大营。
直到大战结束,徐阳也未发现所谓的海东青。
能让刘平说出唯一这个字,很显然康王完颜金洪手中的海东青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了。
“看来想要一只海东青,还真是难如登天。”徐阳心中暗道可惜。
定了定神,徐阳开口将话题引到正事之上。
徐阳开口询问道:“海东青之事暂且搁置一旁,还未请教师兄对于济南城局势可有其他高见。”
刘平闻言收敛了脸上笑容,静静的闭上眼睛,单手把玩起狼毫笔来。
许久,刘平伸手从徐阳面前拿过一张洁白宣纸开口询问道:“师弟可知刘世恒共有几子?”
闻言徐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三子,嫡长子刘天安,嫡次子刘天旋,庶子刘天胜。”
耿昌所给的济南城情报,徐阳早就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刘平微微点了点头,在宣纸上写下三人的名字。
旋即,刘平指了指嫡长子刘天安的名字开口说道:“刘天安此人身为刘世恒嫡长子,若无意外,刘世恒死后济南王的位置按照嫡长制肯定是此人的。”
说着,刘平伸手指了指刘天旋的名字开口说道:“但是,刘世恒此人最是疼爱的却是嫡次子刘天旋。”
“刘世恒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露过想要立刘天旋为下一任济南王的话语。”
“你说,若你是刘天安你会甘心吗?你会坐以待毙吗?”刘平看向徐阳笑着反问道。
徐阳甚至不用将自己代入到刘天安的角度思考问题就知道刘天安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坐以待毙。
历史上,那么多废长立幼而导致兄弟阋墙的例子在哪儿摆着呢,何须多想。
徐阳摇头回答道:“不会。”
刘平闻言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刘天安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来,刘天安与刘天旋之间私底下的争斗可谓是狗脑袋都打出来了。”
说着,刘平伸手指了指庶子刘天胜的名字开口说道:“这个人是个聪明人,刘天安与刘天旋争斗之际,此人以庶子之名早早的逃离了漩涡最中心。”
“选择了驻守历城县,说是一城守将,实际上却暗中掌控了整个历城县。”
“你说,若是将此人推到漩涡中心,济南城会不会更热闹一些?”
“济南城热闹了,徐师弟你配合林士坚拿下济南城的胜算是不是会更大一些?”刘平笑眯眯的看着徐阳缓缓开口说道。
徐阳深深的盯着刘平所写的三个名字,耿昌所给予的情报上详细记载了刘天安与刘天旋之间的明争暗斗。
正因为如此,徐阳才会将陈亮等人安排进济南城,其目的就是扩大这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好将济南城的水搅得更浑一些,方便他浑水摸鱼。
而耿昌给的情报中,虽然有刘世恒庶子刘天胜的记载,但却只有寥寥数笔。
今日若不是刘平提起,说不定真要到数月后新一批黑衣卫成长起来之后徐阳才会发现。
到了那时,恐怕一切都晚了。
徐阳起身双手抱拳行礼道:“谢师兄提点,大恩不言谢,日后师兄但凡有用得到师弟的地方,师弟定然全力以赴。”
刘平起身将徐阳搀扶起来哈哈大笑道:“师弟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我师兄弟一场,自当守望互助,说不定日后师兄还要仰仗师弟呢。”
徐阳起身郑重承诺道:“日后师兄但有吩咐,师弟势必竭尽全力。”
刘平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
说着,刘平话音一转开口说道:“俗话说送佛送到西,这刘天胜一事便全权交予为兄便是了。”
通过上次与耿蝉儿的聊天,从耿蝉儿话语中徐阳已然知道了刘平执掌着董学孟麾下的情报组织一事。
且早已执掌了足足有五年之久。
再加上董学孟手中的海东青可以放心交给刘平来操控,由此,徐阳不难分析出,刘平此人的具体能量。
现如今刘平欲要将此事揽入怀中,这对于缺少情报系统的徐阳而言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固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刘平是不是真心帮助,这点徐阳倒是不曾有太多怀疑。
只要刘平还受限于董学孟,此人便不会出现其他问题。
徐阳双手抱拳郑重道:“既如此,此事就全权拜托师兄了。”
刘平双手抱拳回礼道:“你我师兄弟之间无须多礼。”
“有空记得多去徂徕书院走动走动,先生前几日还提起你了呢。”刘平轻笑一声叮嘱道。
徐阳微微一笑连忙说道:“这段时间军伍繁忙,一旦有空必定会去徂徕书院登门拜访。”
刘平点头笑道:“有空了就去转转,徂徕书院别的不说,单单是那读书声便能陶冶无数人的情操。”
徐阳闻言忙道:“一定一定。”
实则这个一定,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或许是飞虎军再也不缺金银的时候。
亦或者是徐阳彻底拿下济南城之后。
刘平起身开口说道:“日后小师弟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派人到徂徕书院亦或者是转运司寻我。”
话音落罢,刘平双手抱拳告辞。
徐阳缓缓起身,快速从书房置物架上取下两把雨伞开口说道:“我送你。”
飞虎军营门口。
刘平笑着与徐阳挥手道别。
随即,刘平钻进一辆马车内,马车缓缓踏入雨幕中。
这一刻,春雨下的越来越急切了。
朦朦细雨快速的滴落,不一会便将徐阳与刘平彻底的分割在了雨幕两侧。
临行至街头。
刘平忽然叫停了赶车的车夫。
再度回头遥遥的看了一眼雨幕中的飞虎军营门。
嘴角露出笑容,与往常时候的笑容相比,这一个刘平的笑容中充满了真诚。
“苏维之已经率先开始押宝了。”
“同门师兄弟,竞争这么多年,我刘平又岂会甘心居于人后?”
“耿昌年迈,耿克金守成有余开阔不足,耿蝉儿一介女流。”
“张安国安怀鬼胎,先生又无心霸业。”
“大战将起,这泰安城、这山东路、这汉人天下,吾也只能寄托于你之一身了。”
刘平叹息一声缓缓伸开双手,细细打量着自己这略有些肥胖的双手。
执掌董学孟情报组织五年时间,这双略微有些肥胖的双手早已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又亲手砍下多少投敌学子的头颅。
刘平凝望双手喃喃自语道:“我这人啊,从进入徂徕书院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要隐于幕后,置身于黑暗中。”
“先生因此将暗卫交予我掌管,世人因此称呼我为笑面虎。”
“殊不知,我这只笑面虎,也想要青史留名呐。”
说着说着,刘平自嘲一笑掀开车帘,让车厢外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的雨水,肆无忌惮的将他浑身衣物打湿。
“人生至多短短百年,何人不想青史留名?”
浑身湿透了的刘平放下车帘语气坚定的喃喃自语道。
飞虎军营门口。
徐阳像昨日目送苏维之一般目送刘平离去。
唯一不同的是,昨日的艳阳天,到了今日竟变成阴雨绵绵。
刘平马车消失许久之后。
徐阳这才持伞回到书房。
推开窗台静静的站在书房内望了一会那连绵不绝的雨幕。
许久之后。
徐阳转身回到书桌旁,望着刘平所留的九个大字,静静的发了一会呆。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徐阳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短短片刻的时间里面,徐阳脑海中闪烁过多少这个时代或已知、或未知的历史片段。
那些片段,犹如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一般,每当徐阳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时。
总会下意识的从那些历史片段中寻求参考答案。
读史使人明智,想来徐阳对这六个大字定是持无比认同的态度吧。
许久、许久。
“呼!”徐阳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提起狼毫笔,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之色。
右手持狼毫笔,快速的在纸张上书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徐阳将墨迹干透了的纸张折叠好,放置于信封之内。
随后取来封泥,将信封重新封好。
拍了拍手唤来一名亲卫吩咐道:“将这封信转交给赵统领。”
亲卫闻言,伸手接过信封并未多问直接大声回应道:“遵命!”
陈亮在济南城一事,除了徐阳知道之外,便只有赵万石明白了。
当赵万石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自然会明白应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