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沉璧那晚去寻刹魔,刹魔误将她当作是靖玄后,一连数日,沉璧都将自己锁于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明了刹魔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她便心思如灰,只盼着天魔开战后,刹魔能平安无事,她便将自己的这身皮囊还回去给浮笙。
她整日躺在宫中发呆,连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的冷幽都觉得稀奇得异常,但是又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她,毕竟,他和她之间,不该有太多的接触。
她一心求静,可是那善于折腾的月神离朱和那唯离朱马首是瞻的无痕却不允许她有片刻的安宁。
“砰!”
“咚咚......叮......”
各种器具摔向墙和摔落于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叹了口气,双手捂住了耳朵,可是还是能听见器皿被摔碎砸裂的声音。虽然说她好歹是个魔界的公主,什么稀奇宝贝没见过,可每晚听到那些精致瓷器落地的声音她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心疼的。
无痕真是给她找了个对手,初次见面便挑战她父王的权威,第二次见面那疯女人便扬鞭打得她吐血,自己好不容易不计前嫌将她救活,她此刻又在摔自己宫中的东西。
本来晚上摔东西也就算了,可让人忍无可忍的是无痕和那疯女人早上也不让她好好睡,晚上又是砸东西又是吵架的,一大早起来还在她园中舞刀弄枪,劈得树木哗啦啦咿呀呀地断裂,风卷起石子击穿了她的窗户。
实在是,可恶至极!
吵死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掀起被子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她决定要把那臭不要脸的两个人撵出她的层境,让他们俩滚回无痕的层境去。
她猛地一拉开房门,刚一抬头便看到一黑麻麻的大团给堵住了去路,之前的气愤加上此时的郁闷她感觉自己心头已经开始冒起了无名的烟,火势稍微不注意,就要窜出来,燃个措手不及。
她深呼吸了一口,头也不抬,低沉的气压,闷声却无比气愤地道:
“冷幽你别再跟着我了!”
她推了眼前的黑麻团一把,正要去找无痕和离朱算账,结果手一推,便把另一只粗糙大掌给抓住,她有些错愕,抬头一看,魔君正满眼柔和地看着她。
“父王?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魔君淡淡地笑了,转身便向她的殿内走去,边走边说:
“怎么,冷幽那孩子惹你生气了?他经常粘着你?”
“是,哦,不是。”
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了,自己也有些犯迷糊,她好奇魔君今天怎么会来,自从她接替了浮笙这具躯体后,魔君来她宫殿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几乎都是为了军事,可如今,她的军权都交给了刹魔了,她父王怎么还会来找她?
她看着他走到室内,拂了拂袖,坐定。
“父王好久没来看你了,刚到门口就看到你有些生气的样子,冷幽那小子怎么又把你惹毛了?”
“不是因为他了,他挺好的,就是如果能不整天跟着我那就更好了。”
魔君听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父王倒是有一个让他不跟着你的法子。”
“呵,对付他还需要想法子?父王你一声令下他就离我远远的了。”
魔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那可未必。再说了,我命令他离你离得远远的,说不定你还会怪罪父王不懂你的心思。”
“不,父王,我是真的烦他。”
“哦?你没骗父王?”
沉璧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的,父王我没骗你,我是真的烦他。”
“哦?我怎么听说,前几晚宋城王抱着你回了宋城呢?你还在宋城住了一晚。”
沉璧一听,微微有些说不清的恼怒。
“父王,整个宋城都是我们魔界的领域,我是你的女儿,魔界的公主,我爱住哪不行啊?”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你心里有冷幽吗?老实回答父王。”
浮笙和冷幽之间的感情,魔君从小看到大,他很难相信浮笙对冷幽没有爱意。
“父王你为什么问这个,那个呆子,我才不稀罕呢,我要嫁,也要嫁刹魔那样的大英雄,才不要嫁那个呆子呢!”
“当真?”
“当真。”
沉璧回答得干脆利落。
魔君顿时松了口气,他原以为浮笙想嫁的是冷幽,可眼下看来,她似乎对刹魔的好感更多,虽说她如此答复自己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但能套出她这番话,他往下说倒容易了许多。再说了,魔界又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刹魔那般仙品一样的魔。
“那我给你指婚指给刹魔,你可愿意?”
沉璧吓了一跳。
“父王,我没听错吧?你要将我许配给刹魔?”
魔君肯定地点了点头,沉璧慌忙站起身来。她有点慌,因为这具躯体是要给回浮笙的,浮笙所爱之人是冷幽,而不是刹魔。
“父王,刹魔未必愿意吧?他都孤身了那么多万年,一直未娶,定是在等什么人,你这样无端由地将我许配给他,不合适吧?”
“你可是反悔了?”
沉璧嘴犟地说:
“我有什么可反悔的。”
“那好,就这么定了,等天魔开战后,刹魔凯旋归来之日,便是你们大婚之时。还有,你现在该和冷幽保持距离了。不然,又传出什么浮笙公主夜宿宋城宫,刹魔听见了多不好。”
魔君亦站起身来,他抖了抖袖子,捻了捻须,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迈着步伐准备离去。
沉璧拽住他的衣袂,疑惑地问道:
“父王,赐婚一事,刹魔可知情?女儿不喜欢强人所难。”
魔君将她的手拉住,轻轻地拍了几下,笑道:
“放心吧!这桩婚事是刹魔求的,他又怎会不知情。”
魔君说完后便走了,留下沉璧杵立在原地。她父王刚刚说,这桩婚事是刹魔求的?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化作一道黑烟便向三十四境飞去。
三十四境,有魔女来回走动,沉璧细看才发现她们在修剪花枝。
刹魔喜静,从不让魔界之人随便进入三十四境,这些魔女若未得他的首肯,又怎能随意来回走动?
她拎起裙摆,往敞开着门的殿内行去,只见半敞着上衣的刹魔坐定于桌前,没有回头看她,只淡淡地说了句:
“你来了。”
她迟迟地行了进去。走到刹魔跟前,刹魔方将头抬起,把手中的药膏递给她。
“我受伤了,帮我抹一下药。”
她这才看见他雪白的胸膛前有黑色的血痂,原来那晚,他真的身上有伤。
她有些迟疑,脚下始终没有移一步。刹魔抬眼看着她,问:
“沉璧,你在想什么?”
他唤她沉璧,没把她认作浮笙。她缓慢地移步移向他,接过他举起的药膏,食指刮了一些,有点羞赧地替他涂抹。
她脸红到耳朵根,可他却镇定自若。他表情淡然,几缕被风扬起的发丝在空中飘着,迷离,一如他此时的瞳孔。
她是没有胆量正眼看她的,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单相思,让她永远不敢正视他。
“你身上有伤,便好好养着。”
“嗯。”
她转身将瓶子拧紧,他将半敞的衣服穿上。
“沉璧,你可愿意嫁给我?”
她惊讶地转身,却对上一脸认真的刹魔,她有些愣神,呢喃着,却始终连不上一句话。
刹魔站起身,如一棵长在月色下的湖边的树,丰姿伟岸,却又像揉进了无边的柔色。
“你心里,不是一直住着别人吗?而且我,你也知道,我迟早要消失的,你不该和父王求这桩婚事。”
他掉转过身,侧斜着半边脸,说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若在意,我也无话可说。至于你,为何要消失?”
“因为你,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只是一个被舍弃的亡灵,你看到的这副皮囊,它已经不是我的了。你会娶一个亡灵吗?”
说完后她有些哽咽,刹魔转身从床头拿出了她那只花穗钗,走至她的跟前,拉起她的手,把钗子交至她的手中。
“我知道是你。”
沉璧手里握着那只花穗钗,低头的瞬间,她忍不住情绪崩溃。
“知道是我为什么喊着别人的名字?还是事后才知道是我?因为心里有愧,才会想着要娶我?”
刹魔默不作声,眼前哭成泪人的沉璧扬起手揩拭了一把泪。
“那晚是我自愿的,你知道是我也好,不知道也罢,做了就是做了,但你心里若是没我,就不要强迫自己来娶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她收起那只花穗钗,没有回头看刹魔,转身便走了。
他从不知道她性子这么烈,印象中,她很倔强。长于案台上的瓶子里,拼了命地往外生长,所以她的体格比纤弱的浮笙好,亭亭玉立,甚是动人。
若非花瓣上有缺陷,魔君也不会放弃她而选择了让浮笙降生,她心死如灰地在瓶子里任由生灭,他悉心照料,后得东君之力将她催生,东君乃前任的百花主,他将自身的修为渡了大半个沉璧,所以沉璧降生后,模样和肌肤,身材都要比浮笙的出色。
可再漂亮,魔君也忘了她,后来注意到了她,她也因此而被迫与浮笙交换了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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