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涛的爱人宁宇格是个娴静内向的人。
她家境不错,父亲是西城另一家部属研究院的副院长,她也都是那家研究院的工作人员。马涛研究生毕业刚到曙光院参加工作没多久,就被当时曙光院的领导介绍给了宁宇格的父亲,之后,马涛便成了他的女婿。
宁宇格是独生女,可她没有一点娇气和傲气,为了支持马涛的工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几乎全包了下来,很少让马涛操心。
还在一诺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朱墨埋怨张智对家里大事小事从不过问时,张智一半是羡慕一半是埋怨地对朱墨说:“你也学学人家宁宇格,人家父亲住院,正好孩子也生病,宁宇格怕马涛分心,硬是没有告诉出差在外的马涛,马涛往家里打电话问家里的情况时,人家宁宇格还在电话里强忍着,笑着跟马涛说,家里都挺好,让马涛不用惦记。”
“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怎么知道?”
“马涛在单位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呀。马涛也是后来从他孩子那儿才知道这个情况的。你知道人家马涛是怎么在我们这些同事面前夸奖感激自己老婆的?”
“你光看见人家宁宇格好了,你怎么不说人家马涛出差,还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你呢?还有,人家马涛肯定每个月把自己挣得钱也都交给宁宇格了吧,对不对?”
“……”张智本以为可以让朱墨不再抱怨,却反而被朱墨这句话噎的直伸脖子。
不过事后,张智的这一番话,还是让朱墨感到很惭愧,她就开始检讨自己,让自己也向宁宇格学习。
马涛已经把曙光院要对勤凯公司进行股份制改造,自己要投资入股领办海东子公司的事告诉了宁宇格。
“这是我给林院长提的建议,刚开始我还担心说服不了林院长,谁知道林院长真的很开明。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么呀,你的心思,我还不了解?”宁宇格平静地说。
这天晚饭后,宁宇格从放在卧室的保险柜里取出两本存折和几张定期存单,拿给坐在书房里的马涛说:“这是咱家的全部家当,你拿去吧。”
马涛感激地看着宁宇格。
“你放心,我对自己有信心,你也要对我有信心。”
马涛在筹划设立子母公司的过程中,并非一腔热血地蛮干。他立志要把公司做成一家优质的上市公司,同时,自己也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企业家。
他看着宁宇格递到自己手中的存折和存单又说道:“说来奇怪,有时候,眼看着事情没希望了,可谁知却是一个机会的开始。如果不是林院长要把公司撤回西城,我这么多年的想法还不会这么快就有机会去实现了。现在的这个机会,我真的是不能丢,这次我如果放弃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很多事情都是互为因果。”宁宇格附和着丈夫。
“你也知道,我一直有一种当企业家的情结。所以,我对中国的企业家进行过认真的研究。你看,从我参加工作算起,国内做企业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书桌上台灯发出的柔和的光亮,映衬着家的温馨。马涛继续向宁宇格详细解释他的企业家分类。
他把左手手掌伸开,然后用右手把伸开的左手拇指按下。
“第一类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主要是一些农村的比较大胆能干的人变成了企业家,创办了一批乡镇企业,有的乡镇企业最后还做得很大。其次,就是城市里一些倒买倒卖的个体户,积累起资金以后,又转向其他很多行业。当然,这些人最后也有把挣得全都赔进去了。”
宁宇格认真地听马涛讲。
马涛接着又按下左手的食指。
“第二类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批机关和企事业单位里的人,还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开始下海,尤其是九二年中央领导南巡讲话后,国内的政策环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开始让一些人从商业活动中,看到了比体制内更好的发展前景。”
马涛接着按下左手的中指。
“第三类是2000年至今,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出现了一批以海归为主的专家型企业家。这批人可以说是新经济、网络经济的代言人。”
“回想一下你说的这每个时间段,你这种分类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有道理吧。我准备把我自己划为第二类。”马涛看着宁宇格神秘地说。
“为什么?”宁宇格问。
“因为勤凯公司的产权状况与第二类比较接近。”
马涛接着说:“我划分的这三类企业家,它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面对的产权制度不一样。”
孩子的房间发出一阵响动,宁宇格侧耳听了听,起身去孩子的房间门口,看坐在书桌前做作业的女儿正拿着一个大三角板比划着什么,便把孩子房门关上,然后回到书房这边。
“你看,第一类,属于那种敢于带头吃螃蟹的人。但是,那时候很多乡镇企业的产权都比较混乱,国家资源、集体经济还有个人财产都是混在一起的。第二类就比第一类的产权清晰一些,这个时候,已经允许注册私人企业,有些企业也开始改制变成混合所有制,就是我现在面临的情况。而第三类是现在的一些比较有名的企业家,他们在创业之初,在产权方面就有了很清晰的界定,这些企业多数属于高科技企业,很多直接在国外上市。”
“我觉得你说的第二类和第三类,界限不是特别明显。”
“你说得对。但是,在这三类企业家中,对于第三类,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关注,因为它离普通老百姓太远。我现在考虑做的也不是这一种,因为产业方向本身就不符合。”
“我眼下比较分心的是什么吧。”马涛接着说,“前两类企业家做的事,好像每个人都能做成。所以前两类企业家在一般人看来,似乎总隐藏着什么问题,大家很容易对你做的事去进行各种猜疑。”
“你是说,你现在要投资这个勤凯子公司,也会有许多人产生各种想法?”宁宇格明白了马涛的这番话。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马涛把自己划为他所说的第二类企业家,就是因为在成立勤凯公司海东子公司的过程中,他遇到的最多的问题,也是第二类企业家们遇到的问题。
勤凯公司在西城高新区注册,尽管曙光院已经为此召开相关会议统一了思想,也得到了西城市政府和西城高新区的全力配合,但在母公司注册一切进展顺利的同时,子公司这边却面临着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转换带来的冲击。
在对海东子公司进行产权界定时,对其中的国有资产产权界定,要依法划分企业财产所有权、经营权、使用权等产权归属,明确各类产权主体的权利范围及管理权限。改制前,应对国有资产进行全面系统的评估。
在这个环节上,马涛面临着曙光院相当一部分干部职工的种种疑问。
不少人提出,曙光院从事业单位改制为科技型企业,曙光院的国有性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此,曙光院和利用曙光院资产衍生出的各类经济实体,其性质也依然属于国有,那么,勤凯公司的这种改制,就有可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
为此,马涛在向院委会提交的一份《关于勤凯公司股份制改造相关问题的说明》中,耐心地说服大家。
他首先列举了国有资产流失的主要形式。
“国有资产流失的主要形式包括:股份制改造和拍卖过程中国有资产的流失;假破产真逃债形成的国有资产流失;在产权交易过程中,评估机构恶意低估国有资产价值;决策失误,造成巨额国有资产损失和流失;国家工作人员乘企业关、停、并、转、包、租、合、卖等机会,利用职权进行贪污犯罪等。”
“从这些国有资产流失的不同形式中可以看到,我们今天对勤凯公司的股份制改造,从运作方式上来讲,有可能形成流失的渠道,都在曙光院的可控范围。”
“就拿曙光院在海东购买的土地使用权来说,这块地之前已经放置很多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这块地用来干什么?卖掉?这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在海东成立了勤凯公司,勤凯公司这几年在海东的发展,不仅收回了投资成本,而且已经开始反哺曙光院。那么,这部分土地使用权所折算的国有资产股,它是有稳定的收益保障的。”
马涛在这份说明中还动情地分析道——
“上世纪九十年代,很多城市出现了国有企业抱着金饭碗讨饭吃的现象。有些位于城市黄金地段的老国有企业的产品、市场等,由于种种原因逐步走向衰落,最后连职工的工资都无从筹措。但是,随着房地产业的发展,随着城市实施退二进三战略,这些企业将土地进行转让后,资产实现了大幅度的增值。这样一来,企业职工的安置问题解决了,新的商业区建起来了,城市建设的钱也有了。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些人,但由于改变了用途,生产要素重新组合,财富就被创造了出来。”
“当然,我们并非一窝蜂地也要去搞房地产。我们应该因时因势而动,紧紧围绕我们曙光院的科研优势,主动去适应市场的发展,大力开拓曙光院的科技产业。这不仅符合我们广大职工的利益,符合曙光院的利益,而且也是国家产业发展的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