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颜永军把车发动了起来。
今天晚上,他不准备在家吃饭了。
怀揣着一种近乎恼怒而又妒忌的复杂心情,他把车径直开到了一家餐馆门口。
进了餐馆,和儿子在一张双人桌旁坐好,服务员过来递给他一份菜单。
“白灼虾。”
他鬼使神差般地脱口点出这个菜名。
他也要吃虾!
他知道,自己这是因为听了儿子说的那些话后,郁积在心头的愤懑在以一种以毒攻毒的方式向外发泄。
“好的。还有吗?”服务员毕恭毕敬等在一旁。
“清蒸鲈鱼,空心菜。再来一瓶啤酒、一杯果汁。”说完,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阵阵凉风从吧台旁的柜式空调那边吹来,颜永军烦闷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把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把嘴和鼻子埋在两只手的手心里,脸虽然是朝着对面坐着的儿子,可那目光,却空洞茫然地好似盯在很远处的某个地方。
海东理工大学,苟夏青的同学,个子不高,和苟夏青一起吃过饭……
颜永军情绪低落闷闷地坐在那儿,在心里把这几条信息逐个列举出来,然后,他得出结论:刚才那个男人肯定就是来海东读博士,帮自己老婆拉客户的那个男人。
“哼,果然是武大郎的身高。”
颜永军不屑地用鼻子哼出自己心中的不快。
可是哼完这句,心里还是堵得不行。
他把这几年接到的那些奇怪的电话和短信仔细回忆了一番,总觉得在他质问苟夏青时,苟夏青向他辩解的那些话,实在是难以真正说服他。
“大虾来喽。”儿子的小手拍着桌子。
“先把果汁上来吧。”他交待服务员。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一大杯橙汁端了上来。
“来,爸爸给你剥虾。”他把果汁放在儿子面前说。
“吃虾的时候不能喝果汁。”儿子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
“为什么,谁告诉你的?”颜永军用筷子夹起一只虾边剥边问。
“就是刚才那个叔叔讲的。她还让妈妈一定要记着,妈妈没有告诉你吗。”
颜永军剥虾的手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说:“是吗?”
“对呀。”孩子一脸天真。
清蒸鲈鱼、空心菜也跟着端到了桌上。服务员把一瓶啤酒打开放在颜永军面前,颜永军拿起杯子给自己倒啤酒。
“叔叔说,吃虾也不能喝啤酒。”孩子嘴里嚼着剥好的虾又说。大概是因为脸上包着纱布,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跟孩子的这几句对话,让颜永军那刚才被空调的凉风吹走了的烦躁又卷土重来。
他端着杯子看着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话,就那么一直盯着儿子看。
看着看着,猛然间,他的心揪了起来:儿子的脸型、大大的脑门,还有在同龄孩子当中稍显低矮而不同于他和苟夏青的身高,让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刚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对了,刚才在医院里,那个男人蹲在那儿跟儿子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就好像有一种说不清的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颜永军不敢也不愿再往下想,可是又无法阻止心里那可怕的念头。
喝酒,只有喝酒。
他让服务员再拿瓶啤酒来。
“爸爸,你是不是喝醉了?”
孩子看着他一声不吭地一杯接一杯地喝,就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来问。
这点啤酒,颜永军哪里会醉。
他看看孩子,苦笑着什么也没说,可他又分明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全身瘫软。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姐,你让姐夫来接我们一下……”
在医院里,看着颜永军似乎带着一种敌意,跟自己点了点头抱起孩子转身就走,张智心里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顾不上到药房取药,心神不宁地拿出手机拨通了苟夏青的电话。
苟夏青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乍一听张智说出刚才发生的事,她心里哪还有一点主意。
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许久后,张智又开了口。
“别担心夏青,正好,这回你可以下决心了。”
“下什么决心啊?都怪你。你看现在这个事怎么收拾啊。”苟夏青带着哭腔埋怨着。
“你等下。”张智说着,来到走廊尽头的侧门外面没人的地方,“你先看他回去跟你说什么,或许咱俩都想多了,他不是也没看见过你跟我在一起吗。”
“他都已经折腾了好长时间了。就是因为你老婆发的那些短信。”苟夏青终于忍不住恨恨地说。
“夏青,那天我已经大概跟你提到了我留校的事,再过两个月就答辩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本来我考虑着,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再说这件事,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索性主动出击,他要是再蛮不讲理地跟你纠缠,你就提出离婚,然后,你只要孩子就行。详细的咱俩这两天找个时间见面再说。”
“什么事呀,就要我离婚,我这不是做贼心虚吗。”苟夏青满是抵触地说。
“好了,先不多说,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一会儿到家,先看他什么反应吧。”
挂了电话,张智心里仍旧慌张得不行。
“不就是偶然碰了个面吗?”他心里试图安慰自己,重新来到药房取了药。
张智本来计划着取了药就去吃晚饭,可现在他没有了一点胃口。
拖着突然变得无比沉重的双腿,他又从医院回到实验室坐在电脑前,打开已经接近尾声的论文,准备继续工作,可是心里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那边,苟夏青和他一样,大热的天,竟觉脊背一阵阵地发寒,心里犹如雪上加霜。
惴惴不安中,她进了家门。
冷锅,冷灶。
家里没有人。
她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等了半个多小时,实在忍不住了,就拨通了颜永军的电话。
刚才,姐夫打车来到餐馆里找到颜永军和孩子后,开车要把他们送回家里,可颜永军说,先不回家。姐夫就开车把他们带回了自己家里。
不过是喝了两瓶啤酒,颜永军之所以让姐夫来接他们,是因为刚才跟儿子吃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会儿,手和脚似乎都不听使唤了,根本无法开车,而且还带着孩子,他不敢冒险。
躺在姐姐家的床上,颜永军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下午的情景,慢慢地,他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苟夏青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让自己表现出什么异样,仍像这段时间他对待她的态度那样,说了句:“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颜永军和儿子快九点的时候进了家门,苟夏青赶忙迎上去。
“这脸上怎么搞的?”她一眼就盯住了孩子的脸。张智在电话里已经大概跟她讲了孩子受伤的情况。
颜永军神情平静地让苟夏青从自己的手里把孩子接过去。
苟夏青看着儿子脸上的纱布,心疼地问孩子疼不疼,颜永军就平静地把孩子被划伤的经过告诉她,然后平静地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洗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喊儿子进去。
苟夏青忙说:“脸伤了不能湿水的。”
“放心吧!我是他亲爹,我会照顾他的。”颜永军把头从卫生间的门里探出来说道。
就这样,一直到一家三口关灯睡下,苟夏青没有感到颜永军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只不过,还是像这段时间一样,他不再亲近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