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股泪花沁上眼眶。吴雪不由得一笑,道:“既然都不想睡的话,不如找点有趣的事吧?”
兰儿揉揉眼,道:“有趣的事情?”
吴雪点点头,看向窗外,笑着说道:“今天是年后第三天,城中庆典还未结束,若是赶得上,我们应该还能沾些彩头。”
兰儿道:“那就去瞧瞧?”
吴雪站起身,弓腰伸手成一个“请”的姿势,道:“兰小姐,走着。”
兰儿看他这副逗趣模样,忍不住咯咯娇笑两声,道:“时间不等人,快走吧!”
大年初三,日照当头,微风和煦,已经有了些许春天的痕迹。
二人凑着热闹,去了梅花园观赏梅花。生活在关外的兰儿好不惊奇,眼中闪着欢欣的光芒。
二人来到长廊的亭接处,临近池边,春水解冻,凌冰消解。围着池水,是一排蜡梅。黄花繁锦,丝蕊垂葳。二月料峭春风过,旧花立起春黄。兰儿仰着头,伸出圆润的鼻子,闭着眼,细嗅花香。
此处不缺游人,他们也只是其中一对。
吴雪看着她的模样,柔和的春光落在兰儿的鼻尖,好像停留了一只蝴蝶,发散着令人炫目的微光。他不知不觉也笑了。
兰儿道:“好香啊!”她笑语盈盈,像是发现了新事物的小姑娘,开心欣喜。“这就是梅花吧?”
一阵风动,黄花缤纷。吴雪伸出手,接过一朵完整而落的花朵,捧在手心里给兰儿看,笑说道:“这是蜡梅,香味突出,比之深山含笑也不逞多让。”
“深山含笑?”兰儿眨巴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吴雪笑道:“是玉兰的一种,花大质洁。曾经在我的房间外面,就有两棵。冬日寒冷,我不想走动,就在屋子里闲坐,看那满树的白花。”他眼睛含着笑意,那是一种悠远的笑容。回想回去,就算是在痛苦不堪,也会有值得人回味的地方,也会让人露出会心的微笑。“看到花儿,我就忍不住打开窗户,冷风吹来,冷冽的花香就进了屋子。”
兰儿见吴雪虽然嘴上挂着笑,但眉眼难掩失落。
那一切都成了泡影。明日黄花,他不再是中原的吴公子,也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玩乐世间的纨绔子弟。现在的他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江湖人,抛开了一切浮华的杂质。
兰儿只是浅浅笑着,就如一朵小花般,精致,又散发着自然的醇香。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吴雪的话,他说着说着,见她这副模样看他,舌头一打结,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满树黄花。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多年的书白看了。因为他想不到任何确切的词句去描摹这个女孩子。她像是花,那会是什么花?
梅花,玉兰,还是就像她名字一般,是兰花呢?
吴雪嘴角划上一撇微笑。
兰儿见他失了神,便招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道:“就算是花朵在好看,也不要看得痴迷了。”
吴雪眼中也带着笑意,脱口而出道:“我看的是花,想的却是人。”
兰儿身子往栏杆上轻轻倚靠,斜面对着他笑道:“那你是在想什么人呢?”
吴雪古怪地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一个让人无时无刻都不想忘记的人。”
兰儿嗔疑了一声,道:“什么人呀,这么神秘。”
而吴雪却动起步子,招手道:“走,去尝尝梅花酿,我都闻到香味啦!”
兰儿却突然一笑,眉眼间闪过一瞬从未有过的魅。
午后,一阵寒风吹进屋中,在屋子里打了个转,打着鼾的石业兰一哆嗦,缓缓张开眼睛。
他坐起身,茫然地环视四周。到外面一看,吴雪和兰儿的房间都锁着门,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这两个小东西。”他冷笑了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他重新坐回床边。
可能是风的缘故,可能是梦初醒的懵懂,一种既熟悉又怀念的感觉袭上心头。
苦笑。
他抓起酒坛,猛灌了一口,身体往后一倒,顿时如雷的鼾声咋响。
他不修边幅,粗犷狂放,像个野人,像个侠士。但他不是浪子。这么多年还对一个人念念不忘的人算不上浪子。
他喝酒来浇灌突然出现的感觉,然后呼呼大睡,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睡梦中的石业兰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好久没有好酒友。
兰儿捧起酒杯,浅浅尝了一口,道:“这是什么甜味饮料吗?感觉像是加了冰糖。”
吴也喝了一点,只觉得嘴上微甜,一股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回味无穷。
“虽然味甜,但也不要多喝。这毕竟是酒,有很多贪杯的人可是被这种酒撂倒了不少!”吴雪笑道。
说着,只听那边一阵吆喝。那边已经比试上了。
两个粗布棉衣的汉子坐在桌前,面对面,像是两个冤家。
其中一个精瘦的汉子道:“你说吧,怎么喝,我奉陪!”
另一人虬髯汉子道:“这里这么冷,既然如此,小口小口喝自然不适宜。”说着他唤来酒娘,“妹子,你先来捎人搬个二十坛来。”
酒娘苦笑道:“二十坛?”
精瘦汉子道:“就要二十坛!”
几个小厮一阵手忙脚乱,不敢扰了两位爷的豪情,将酒坛码在桌边的地上,有一个小孩那么高。
兰儿瞧来有趣,道:“你瞧,刚说完,那边就比试上了!”
吴雪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令他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中气充沛,说气话来字正腔圆,正是一口涡怀两河畔的口音。那里离芙蓉城不远,口音方言又有许多相似之处,发音都是仄音,所以吴雪一听这方言,有些怀念又有些紧张。
吴雪暗想,现在还是静观其变,看看他们什么来路再说。
虬髯汉子道:“酒来了,怎么个喝法?”
精瘦汉子嘿嘿一笑,脚下一跺,顿时堆在最上面的酒坛飞起,他只手接住,拍开泥封,道:“我们一人一坛,直到喝不下为止!”
“好!”虬髯汉子喝道,“输了怎么说?”
精瘦汉子沉吟一阵,怪笑道:“输的人给对方洗一个月袜子!”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皆是大笑,吴雪和兰儿也是止不住笑。
虬髯汉子啐了一口,骂道:“我又不是你婆娘,洗什么袜子?再说了,你那脚味,能香十里!”
周围又是一阵爆笑。
“怎么,还没比,你就觉得自己会输了?”精瘦汉子摇了摇头,叹气道:“真没意思。”
虬髯汉子一拍桌子,道:“好,比就比,输了洗袜子!”
说着,二人就同时喝了起来。
只见虬髯汉子撂起酒坛,那坛子在空中倒转,一股清冽的酒水如银龙一般倾泻而下。他长着嘴,咕嘟咕嘟不喘气,登时一坛酒下了肚,坛子落下正好伸手接住。
顿时一阵叫好声。
精瘦汉子道:“你瞧好了!”
话音未落,他将酒坛抛出,酒水在空中成了一道弧线,他接口一吸吮,那股酒水像一条细蛇一般往他嘴里钻去。他缩着脸,胸脯鼓起,一坛酒就这样在抛出的短瞬吸了个干净!
他笑着飞身而起,接过酒坛,放在桌子上,身子坐在了酒坛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虬髯汉子怪笑一声,道:“再来!”
兰儿见他们喝着酒就显露出了如此神功,便惊叹道:“他们是什么高人吧?”
吴雪皱着眉头,道:“就算不是高手,怕也是什么强人”然后他小声对兰儿说道:“先静观其变,我怕他们来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