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狱道轮回降临的法海,也是无父无母,先天而生。
但与同在这片幽冥地府从饿鬼道轮回降临的神乐千鹤不同,他非人非鬼,非神非仙,生不生,死不死,乃是世间最奇特诡异的存在,自降生起,便时时刻刻都遭受地狱怨力所化的地狱毒蛇噬身之苦。
地狱道,为六道轮回中最下之道,沦落此道之痛苦也是六道之首。
饿鬼道尚且还能看到业尽罪赎的希望,而地狱道众生,不但备受炼酷刑折磨,更看不到一丝解脱的希望,无生无死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以又称无间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法海还在幽冥深处孕育时,那毒蛇就已如跗骨之蛆般缠身,象征着他从地狱道轮回所须要承受的炼狱折磨。
而他之所以能自己苏醒,也是因为新生意念无法忍受这种时刻不停,无法消除,甚至无法减轻的痛苦,所以在感知到法海神魂的存在后,就主动帮他苏醒,让他成为这具地狱之身的主人承受这样炼狱酷刑。
尽管,这会让其自身烟消云散,但对他而言,这是梦寐以求的解脱。
并不需要多问,以秦长风而今的修为与见识,只言片语间就能知道所有原委。
看着法海面不改色的样子,秦长风从白玉仙车内走出,叹道:“苦了你了,如果你想,为师可以帮你解脱。”
虽然地狱毒蛇极为诡异难缠,但秦长风想的话,自然有办法将之除去。
法海闻言,将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淡笑道:“谢过师尊,但不必了,唯身在炼狱,方能修得无间,于弟子而言,无间炼狱也是极乐净土。”
那些地狱毒蛇,与他是性命伴生,等若于地狱之躯的一部分,虽然时时刻刻带来痛苦,但也蕴藏了强大力量与神通,一旦斩掉,便等于自断一臂,这对于一心追求无上力量的法海而言,自然无法接受。
法海选择以炼狱酷刑磨砺己道,这是他的决定,秦长风表示尊重且欣慰,他喜欢有恒心有毅力的人,连这样的敌人都会高看几分,自然更喜欢这样的徒弟。
这时,秦长风一边打量前方的圣凶鬼城与坐立不安的相柳一边说道:“如此说来,你要继续在这幽冥之地修行?”
法海双手合十,回道:“正是,离了此地,炼狱毒蛇无法成长,弟子亦无从精进。”
秦长风突然陷入沉吟,有些事,不能只看当下,还要未雨绸缪,提前计较未来。
幽冥地狱作为日后的天地人三界之一,干系自然极大,他现在能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是因为因为六道轮回未立,洪荒大能没兴趣关注这片毫无价值的荒凉之地。
但幽冥之内立轮回是迟早的事,介时此地关乎六道运转,所有生灵死后的归途,所以将来地府的执掌权必定会成为各方争夺的目标。
到那时,他的潜在敌人有哪些?
理论上,任何想要夺取地狱信仰的存在都是目标,因此觊觎者会有很多,且其中肯定会有西方的接引和准提。
紫霄宫听道,秦长风摆了他们一道,虽然没有现身,但这两人想要查出他这个背后指使并非难事,昊天显然不会有为他保守秘密的节操。
这样一来,梁子已经接下,这两圣以后少不得会给他使绊子,若知道他已将地狱经营成后花园,肯定会想法设法插一手。
原本的历史轨迹中,他们便将触手伸到了地府,而棋子则是——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
想到这里,秦长风脑海中一个念头像闪电划过,望向法海的目光便玩味起来。
“师尊有何示下?”法海从他的神情变化中感觉到了他有话要说。
秦长风似笑非笑问道:“地藏王菩萨你以为如何?”
法海目光微微一沉,他在白蛇世界是佛门高僧,自然知晓地藏王菩萨,且知道师尊此时提起这个称号,自然有其深意。
“地狱、鬼王、菩萨……难道?”
沉吟少顷,法海目中精光一闪:“师尊的意思是弟子可效仿……地藏王?”
“不可说,时机未到”,秦长风摆手道:“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再不可对任何人说是我的弟子,最好自己也忘了我。”
这就是钓鱼,鱼饵已经抛下,而且是以鱼儿最喜欢的方式,不上钩的可能几乎为零。
不是秦长风盲目自信,而是法海身为地狱鬼王,又常修佛心,几乎是佛门在地狱最好的代表,而此时佛门的前身西方教甚至都还未诞生!
法海闻言,不再多问,他向来喜欢做多过于想和说,猝然转身,面对圣凶鬼城以及城内无数鬼魂,双手合十:“因果业报,皆吾一身,愿尔等往生极乐。”
左手之上挂着念珠,每一颗都是白骨魂珠,他捏在手中,对着圣凶鬼城缓缓一拜。
“鬼王这是何意?”
“什么叫愿我们往生极乐?”
鬼民们惊愕不已,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随着话音落下,白骨魂珠内陡然飞出一个个佛印,以地狱之力凝结而成,但却诡异的散发光明气息,来到鬼城上空后,更是化作地狱佛火,点亮幽夜。
十八枚念珠种飞出十八道佛印,十八道佛印生佛火在虚空相连成环,如一轮大日神阳,无尽佛光普照而下,乃是阳间众生最喜欢的神圣祥和,却是地狱众鬼最恐惧的超度之光!
一切阴邪妖魔皆在佛光下承受无边痛苦,法海自己的地狱身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早已在地狱毒蛇的磨砺下习惯,而且他以地狱身掌控如此精纯的佛力,便是秦长风也不由大为惊叹。
这是一条恐怖却强大无匹的地狱成佛道!
圣凶鬼城内,那些曾经追随于圣凶鬼王身后的鬼民们,烈日下的冰雪般,一片片消融,连青烟都被灼空。
鬼魂们凄厉惨叫,想要逃出鬼城,可大地之上一朵红莲蓦然绽放,十二片花瓣全是红莲业火,将整个鬼城封死。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无生路。
“为什么?”
“我等自问从无对鬼王生出半点异心,为何要赶紧杀绝?”
鬼民们不甘嘶吼,他们曾死过,失去肉身,但也不意味着就可以从容接受再死一次魂飞魄散的结局。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个理由可够?”
法海幽幽而语,但几乎没有鬼能听懂,而且这也只是原因之一。
根本原因是遵从秦长风的指示,抹除知情者罢了,无论是圣凶还是说梦女的真实身份,他都不想地狱有太多的鬼知道。
因此,自赤鬼王城和说梦鬼城后,圣凶鬼城也被净化,早已注定。
片刻之后,无数鬼魂全都在师徒联手打击下灰飞烟灭,而且比前两次还彻底,红莲业火在没有刻意操纵的情况下,还会放过那些没有因果业缠身的鬼魂,法海的普渡佛光就不同了,一切鬼魂,无论善恶全部超度。
随着圣凶鬼城的覆灭,整个幽冥地的鬼民少了大半,整个地狱几乎空荡。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洪荒大地时时刻刻都有无数生灵死去留下魂魄,用不了多久,这地狱自然又会热闹起来,此地最不缺的就是鬼魂。
但与之前两次不同的是,此次秦长风将圣凶鬼城保留了下来,没有直接摧毁。
三大鬼城这已是最后一座了,他答应过修罗女神,要让她当这地狱的女帝,既是帝尊,没有帝都怎么行?
望着鬼城的门楼,秦长风突然抬手,以指为剑,划出天痕,刷刷在门楼之上刻下二字:酆都。
酆都鬼城!
便是神话中最为人所知的那一座。
秦长风来地狱之前,幽冥地共有三座鬼城,而今只剩下这酆都一座。
日后,六道轮回创立,地府秩序真正建立后,或许还会有其它鬼城出现,但这一座始终会是最重要的,因为这将是唯一一座鬼帝帝都。
鬼王可以有很多,包括日后的阎王,但鬼帝只能有一个。
这便是秦长风为地府创建的秩序基础,有多少鬼王阎君他不管,鬼帝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
除了法海外,其它幸存的鬼魂全不知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况且,他们也并不关心,更多的是在庆幸自己能从整个地府改天换地的洗牌中活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鬼除外,便是相柳!
局势一刻三变,他给予最后期望的圣凶鬼王,竟是仇敌的弟子,他原本凝聚战意想要拼死一搏,到头来却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结局……
从头到尾,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想他堂堂大巫,活着时不只在巫族,便是在整个洪荒,也是名震一方,死后却落入如此境地,何其可悲!
这时,秦长风也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相柳,你也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可有想法?”
“身死道消,全都是在阁下一念之间,我还需要什么想法,你只管出手就是,巫族战士总不会在逃跑时背身而死。”
相柳没有再想逃,逃到幽冥地府都被追上,还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