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力士来自万里之外的西南疆羊鬼洞,那里崇山峻岭绵延不绝,林木极为繁茂,传言若无向导一头扎进去,只怕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走出来。而且明沟暗渠瘴气充斥,无数毒虫猛兽泛滥横行,堪称世间最凶险难测之地。
路行云对羊鬼洞地理风貌全然不懂,但想起当初司马轻在垂死之际的嘱托,心知有朝一日需要前往羊鬼洞,所以当瓦力士提起相关事情,便暗自留意着听。
“我的师父尊号‘土龙真君’,羊鬼洞便是他修仙修道的洞府了。”
路行云听到这里,疑惑道:“原来羊鬼洞是你师父的居处,我先前以为是西南疆部落的统称。”
瓦力士鼓起双颊,呱呱叫道:“部落?可笑!我西南疆与中原大不相同,灵多而人少、灵强而人弱。确实有不少人族部落分布,但都奉我羊鬼洞为宝光福地,成百上千的大小部落围绕洞府聚族而居,虔诚进贡,半点不敢怠慢的,哪像现在......”
路行云道:“原来在西南疆,灵占主导地位,土龙真君便是土皇帝。”
瓦力士双手叉腰,不高兴道:“我师父早有了通天彻地的神力,即将得道成仙,可不屑当什么皇帝。你们中原的皇帝送给他当,他也不会要的,呱呱!”
路行云笑道:“那可厉害得紧啊。”又道,“我听说人世武境练到顶,还有道境位居其上,看来你师父是要得道成仙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要发达了,恭喜恭喜。”
定淳道:“道境只是存在书册虚无缥缈的传说,从未有凡人达到过。佛经中提到,凡道境,要经历雷法、蜕解、夺舍、无相等劫数,最后才是羽化,直登仙境。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以凡人之能,武境尚且难以攀登极顶,更不用说道境、仙境了。”
瓦力士道:“你这个小和尚,真是读书死、读死书。呱,我且问你,若世间没有人达到过道境,那些个劫数又是怎么来的?就像小孩子从没见过牛马,他怎能描绘出牛马的相貌?呱呱呱?”
定淳头摇得像拨浪鼓,道:“这不一样,牛马是真实存在的,道境却是虚无缥缈的。就像讲给孩子听的神话故事,所谓道境仙境应该都是先贤幻想中的境界。”
路行云忽然想到此前的经历,问道:“贵寺的鸟窠乐林大禅师,会不会突破了武境?”
定淳愣了一下,回道:“小僧不清楚......小僧从未见过大禅师,遍数青光寺上下,拜谒过归我精舍的,也只有四院住持以及各院首座长老罢了......”稍稍停顿,续道,“但是大禅师已经住在归我精舍数百年,想若是凡人,岂有此等岁寿?所以小僧无法确定......”
路行云道:“世间武学按修练元气的造诣,分有三期十阶二十六段。道境怎么分的?”
定淳挠着脑袋道:“小僧只知道道境不分阶段,分为个个劫数,当头的是雷法......”
路行云点了点头,道:“雷法劫什么说法?”
定淳道:“按佛经的解释,当可任意驱使雷火、策动风云。”
路行云一拍手:“是了,定淳师父,你还记得在针叶莽原林中的那一战吗?”
定淳怔然,喃喃道:“组长,你说的是董剑仙?”
路行云抚摸着下颌角:“驱使雷火、策动风云......有些事初时没头绪,但久而久之,就会感到些端倪。”
定淳道:“不过把武学练到高深处,这些事也未必不能做到。”
路行云若有所思,继续问道:“渡过雷法劫数之后,又是什么?”
“蜕解。佛经说,欲渡此劫,便要做到脱离肉体凡胎的束缚。”
“脱离肉体凡胎的束缚......”路行云眉头紧皱,“那么再往后呢?”
“再往后是夺舍,可惜从夺舍开始,佛经只列出了劫数之名,再无相应的描述了。夺舍具体内容如何,小僧不清楚。”定淳缓缓道,“实话说,这也是我寺目前主要研究的一个方向。须弥院的一些学问僧猜测,答案或许能从赏峰院外、刻在那些八角经幢上的上古佛谶中找到,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须弥院的研究有所突破。”
路行云道:“原来如此。”
定淳不好意思道:“听组长说了这么多,小僧当真惭愧,枉读了这么多书,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
路行云笑道:“我只是胡乱问问,单纯好奇而已。真说想到了什么,也不见得。”
瓦力士插嘴道:“呱呱,雷火风云比得上我洞府遁地之术厉害吗?”
路行云道:“你的遁地之术确实神奇,天雷劈下来,也奈何你不得。”
瓦力士昂起硕大无朋的脑袋:“我的遁地之术只是皮毛,我师父土龙真君的遁地之术,那才叫惊世骇俗呢。可惜,你们见识不到。”
路行云道:“无妨,有机会必要去西南疆见见世面。”
瓦力士舌头一弹,快速将掠过眼角的一只小飞虫卷进嘴里,咕噜咕噜着说道:“我师父地位崇高,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呱呱,你们对我客气点,我心情好,下次给你们引荐。”
路行云道:“那是自然,你带我们去丹珠宝地,我记着你人情,往后到中原,给你介绍几个有钱的主顾,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瓦力士宽宽的眼帘瞬间拉起,露出小灯笼也似的双眼:“这还差不多。”可随即打量了一下路行云的装束,失望不已,“瞧你这穷酸样,呱呱,还认识什么有钱的主顾。”
路行云抱手道:“怎么,以貌取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瓦力士摇头晃脑道:“也罢,就信你一次。”
路行云这时道:“你前面不是说,土龙真君派你出来,还有重大任务吗?”
瓦力士道:“是呀,呱呱。”语停片刻,“我说了,我师父生平最得意的,便是遁地行走之术,呱,他用起来和我用起来,截然不同。我是他几个弟子中唯一能学会遁地术的,但亦难以精进,师父曾拿着玉菩提如意敲我的头,叹息不已。我知道他还是觉得我根骨差了点,没能完全继承他的衣钵。后来有一日,他找到我,让我外出赚钱途中,留意寻找根骨奇异之灵,若找到了,一定要带回去见他,他要收为关门弟子。”
路行云道:“根骨......你们灵的根骨若以人的角度看,当是掌握玄气的天赋了。”
瓦力士拍着蹼掌:“对,师父说,中原等地,把我们灵的根骨用掌握玄气的天赋代称。分为劣、平、佳、秀、绝五个品级,要我牢记这套体系,以免到了异乡不通习俗,错过良机。当然了,我们灵生来就汲取天地之气,根骨或者说掌握玄气的天赋最差也有佳品,所以师父让我找有着绝品级的人或灵。”
路行云苦笑道:“要找到玄气天赋绝品级的人,比登天还难。你还是找灵靠谱。”
瓦力士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出来行走至今,尚未遇见合适的。就算是灵,能天生将玄气运用炉火纯青的也十分罕见。呱呱,你们身边若是有线索,务必告诉我。这件事帮我办妥了,那可是比帮我赚钱更大的人情,我一定带你们见师父去!”
路行云道:“你师父倒有情怀,一意要将他的神通传下去。还千方百计要赚钱,真是世外高人,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三人聊着聊着,原本还怀有了敌对情绪慢慢淡化了。走了一日一夜,瓦力士身上“龙闸”失效,他倒也不逃跑,变得心甘情愿为路行云与定淳带路了。
自针叶莽原往北,沿途多见乱军难民,由此可见泡龙城的大战仍在继续,甚是激烈。
路行云三人避开军队,绕向东北方向又走了两日,虽然一路上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但有着营救伙伴的信念在,只觉心中有火焰萌动,倒不觉得凄苦。
经过一片湿地,据瓦力士所说,再走十里,就抵达了薪纳僧团当今的圣域丹珠宝地。
前方的天空,布满了金色的云。四面天色阴阴郁郁,只有那一片光芒万丈。
“薪纳僧团的头陀们不好惹,呱呱,我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随着距离丹珠宝地越来越近,瓦力士有了一丝担心,“就拿那个与我接头的女尊者说吧,我能靠遁地之术逃走,但真要硬碰硬过招,我肯定打不过她。所以,你们可别指望我替你们打架,我路带到,就先走了。提前知会你们,到时候别怪我不讲义气,呱呱。”
定淳同样忧虑,道:“不说薪纳僧团的其他人,就说曾在暖庐幽斋见过的那三个尊者,个个身手了得,若真打起来,我们必无胜算。”
路行云沉声道:“我知,我们这次去不是抢人的。”进而道,“小公主已经被他们掠去了,我只要期颐回来。”一瞬间神情黯淡了许多,“不论她是死是活。”
定淳轻轻一叹,默默跟着路行云走了一段路,才道:“薪纳僧团久处北疆,风俗剽悍,不讲道理怎么办?”
路行云道:“无妨,我手里还有薪纳僧团的俘虏,跟他们交换。”接着道,“前边有件事忘了和你说,前两日在针叶莽原,我曾与薪纳寺的一名尊者交手,得到陆辛红帮忙,将那尊者击败捉了。现在那尊者还扣押在针叶莽原,由一个弟兄看着。”
“陆辛红?他这么也来了。“定淳讶异道,”还帮忙......”他曾听路行云说起致陆辛红身残的经过,印象中陆辛红应当对路行云恨之入骨才对。
“误打误撞......”路行云也不知该怎么和定淳解释,“总之他与我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定淳惊叹道:“组长果真手段过人,神奇、当真神奇!”
路行云勉强一笑。这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顶风抬头,却发现远端的树下,似乎躺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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