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就站在距离白安西十几步的地方白安西刚刚说的这一番话,让她的脑袋一时回转不过来,有些蒙蒙的。
她想起了昨天阿珏说的那两句话:
“雁起姐走了之后,我哥就不让我再提起她了。”
“他当年一不小心害了一个人,这件事估计这辈子他都难以释怀了。”
她一直以为阿珏说的那个珈蓝不小心害的人,是落笙,却没想到,竟然就是一个叫做雁起的女人。
看来,还是她太天真。
“一个人割掉一半的心脏当然会死,但珈蓝却不会,时至今日,我也没能看出来他的命理,但我能看出你的。李胤,你会死,会死在珈蓝的手上。”
白安西忽然咳嗽了好几下,捂着自己的胸口,风一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样子。
李胤想要过去扶住他,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依旧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你真的相信命理这种东西?你能看透别人的命理,那自己的呢?你能看得透自己的吗?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吗?”
她反问了她一句。
她想起之前遇到尔玉那件事的时候,尔玉就曾说过,她不信天,只信人。李胤说来还是挺佩服她这样的魄力的,可放到自己的身上,却依旧无能为力。
“我吗?”白安西笑笑,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说着,又咳嗽了好几下,咳得背脊都弯了下来,可见是有多痛苦。
李胤冷眼旁观,问他,“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安西好不容易缓过来气,气息不稳地说道:“你问。趁我还有力气回答。”
“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做的这个决定?”
问这个问题其实挺矫情的,可李胤却还是想知道他的回答。
这个人的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一毫地愧疚?
“后悔吗?也许吧。知道吗,这个问题,珈蓝也问过我。”
五年前在百鬼客栈的时候,他将那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落笙的胸口处。落笙就躺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珈蓝当时从外边回来,看到这一幕,直接冲了过来,给了他一拳。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珈蓝冲过来,拽住他的衣领就将他扔到了墙角。他的身子撞在墙上,震得墙上的灰都掉下来不少。
白安西冷眼看着床上那具尸体,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水龙头,不断地有红色的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几秒钟的时间,鲜红的液体就浸透了整张床单。
“我干什么?我在帮她得到解脱啊!”
“什么解脱?”
“不可说。怎么,我杀了你的女人,你恼羞成怒了?”
珈蓝真想一脚踹上白安西的胸口,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什么我的女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人到底是谁?!”
珈蓝以为白安西听到他的话会后悔,但他想错了。
白安西扶着身后的墙壁站起来,看着李胤,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在我看来,她是落笙,可在你眼中,她就是雁起!你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反应,还不是因为你把她当成了雁起?”
珈蓝毫不犹豫地一脚又踹在了白安西的胸口上。白安西捂着自己的胸口后退了好几步,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的?!”
就在那一刹那,一向遵从不干涉原则的人,竟然也动了杀念。
白安西被他打得嘴角出血,全身的筋骨都在痛,可还是死死地咬牙不说出真相,嘴中反复回响的还是那句“不可说”。
一直到后来,珈蓝见自己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了,也就收手了。
后来白家的人还有警察都赶到的时候,白安西走过珈蓝身旁的时候,珈蓝问了他一句,“你以后会后悔吗?”
白安西的目光放空,想到了五年前的事情。
五年前的白安西给他的答案一定是不。但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后悔了。
他的外表还是一个正值青年的男人,但他的内里已经掏空了。这五年来,他看到的人的命理越多,干涉得越多,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以前还有一口气吊着,现在落笙的魂魄消失了,他的身体好似也跟着她的魂魄一起被掏空了,连最后吊着的那口气也没了。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天边的红霞一点点淡退,被黑暗所吞噬。
李胤沉吟了一会儿,对他说道:“你可以看透命理,却没有权利去干涉他们。你当初要是没有早先结束掉落笙的性命,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白安西却不认同李胤这样的说法。
“可我不忍心看到她痛苦,她可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啊,我可以预见到,她被查出心脏病之后整个人会变得多么憔悴多么痛苦。她从小就最爱漂亮了,那样的自己,她看见了怎么还会开心快乐呢?所以啊,她还得谢谢我。”
他后悔,却觉得自己没有错。
两个人站在城堡的最顶端,远处的乌云一点点地聚拢过来,仿佛都汇聚在了他们这一片天空之上。
“天黑了,时间到了。”
白安西忽然轻声呢喃了一句。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李胤的身后,朝着她身后说道:“你来了啊?”
李胤听到声音,疑惑地朝身后一看。身后忽然一阵爆破声,不远处的一间病房忽然开始着火了。
几乎是同时,白安西忽然张开双臂,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李胤回过头,恰好看到这幕,连忙冲到城墙边想拉住他,却已经晚了。
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来,好似让他这个人都陷进了这件衣服里一样。
她连忙别开眼,不去看接下来的场景。只听得下边传来一声闷响,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闷响的,是不远处一阵又一阵的爆破声响。
是疗养院里的那些病房。
李胤连忙从城堡上下来,白安西就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城堡门上森然的灯光投影在他的身上,映衬得他整个人如一片白纸。
李胤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不断开合的嘴巴,轻叹,“何必呢?”
白安西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冲李胤勾了勾手指。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李胤说。
李胤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耳朵凑到了他面前。
只听得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对她说了一句话。
“小心你自己。”
小心你自己……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直起身子,看着奄奄一息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迅速叫了救护车。
而就在白安西从城堡上跳下来之后,这里的每一栋楼也一直在传来爆破声,李胤听得明明白白的,那些建筑物里,除了有爆破声传来以外,还有人的哀嚎声。
天黑了,火光照亮得这里如同白昼。
她脑中立马浮现出一个词来,叫做付之一炬。
她连忙打电话报警,电话接通了之后,她刚报了昭安两个字,身后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棒子给打晕了过去。
她后来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百鬼客栈的店门口。
身上的衣服穿的还是原来那件,可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要不是身上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她会以为自己昨天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她的手机上贴着一张便签。便签上写了几行字。
“小姐,昭安的事情,你我都当成一场梦,愿你日后安好。”
看字迹,刚劲有力,应该是个男人的。
她看不明白,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站起来,走到客栈的大门口,敲了敲门。
外头零零星星地站了几个游魂野鬼,看着李胤这落魄的样子,以为她跟自己是同一属性的,刚想凑上来套个近乎,走近了几步却立马发现不对劲,后退了好几大步。
客栈里没有任何动静。
李胤打电话给珈蓝,得到的回应则都是关机。无奈,她只能找了个好爬的地方,一点点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脚刚落在平地上,房间里的灯却忽然就开了。
珈蓝就站在开关的地方,看着李胤,脸色很不好。
“哟,你还记得回来啊,小李子。”
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了还真是难受。
“诶,老板,你能别老用小李子这个词儿吗?我听了总觉得你是公公我是小太监的,这对咱俩都不好。”
“你还敢顶嘴了?!”
珈蓝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完全就是宫斗剧看多了的节奏。
“白安西那边怎么样了?”
他白了李胤一眼,问她。
李胤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老板,这个问题你应该更清楚吧?”
她也好心地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珈蓝的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黑灰。还有他的鞋子上,也是这样的痕迹。
他很明显也是去昭安一趟了。
谁的心里头没点事儿啊?!他想藏着,她就让他藏到不能再藏的那天。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累了一天了你能让我睡个觉补一下吗?”
她说着,就将珈蓝给推出了房间。
第二天,新闻上就播了昭安疗养院着火的新闻。
据说,这场大火,疗养院里的所有人都没能幸免于难,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白家现在唯一剩下的一个子孙,白安东。
若干天之后,白家有人出来发话了,说白安东最新的精神鉴定报告出来了,显示一切正常。作为白家唯一的子孙,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白老头子的下一任。
李胤好像知道,是谁打晕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