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明明有呼吸声,有的声音,可就是因为这样的声音,才让人更害怕。叔哈哈中文网首发
李胤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着那面小镜子里看,镜子里本来只照出了她这个人,但随着她的血跟蜡油熔在了一块儿渐渐滴下来的时候,镜子里头也渐渐出现了另外一个场景。
一个,同现在很不一样的场景。
场景中的人物穿的衣服样式都很老,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镜子前,像是从镜子里往外看一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感觉一直在朝着李胤这边看。
李胤看清楚那小女孩的脸,愣了愣,竟然忘了接下去该怎么做了。
阿珏站在旁边,看见她那样子,叫了好几声她,她才反应过来。
“啊?我,我没事。”
她这么说着,闭上眼睛,将刚刚割破的手指贴在镜子前。
几乎是贴上去的一刹那,她的身子一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了。
这是镜子里的世界,也是十七年前的洛阳。
有那么一瞬间,李胤又觉得自己穿越了。可穿越归穿越,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没有更改的权利和能力,也依旧只能默默作壁上观。
她现在站的位置就是那个小女孩刚刚站着的地方。她的脚边有一颗五彩斑斓的玻璃弹珠,弹珠很大,里头有亮亮的碎片夹杂其中。就是这么一颗东西,刚刚吸引了那个小女孩那么久。
李胤捡起地上那块弹珠,犹豫了一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里大街小巷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那根蓝色的发带,就系在刚刚那个小女孩的头上。李胤在这附近找了一圈,才终于街角的一个垃圾桶旁找到了她。小女孩打扮得很漂亮,皮肤白皙,长得就是一副乖巧惹人爱的模样,只除了她的那双眼睛。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神,让看起来就跟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一样。
李胤看了看她头上的那根发带,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跟她手上的那一根一模一样。她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踯躅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那小女孩的面前蹲下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几下。
那小女孩感觉到面前多了一个人,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眼睛一直盯着地上一个空瘪的牛奶盒在那里发呆。
李胤尽量缓和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奇怪,对那小女孩说道:“小朋友,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怎么不回家啊?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反应……回应她的,只有沉默沉默,还有沉默。
李胤不气馁,又问道:“你迷路了的话,姐姐帮你叫警察叔叔怎么样?快要晚上了,一个小女孩待在路上很容易被坏人拐走的!”
她吓唬着她说道。
那小女孩听到“警察”这两个字眼忽然激动了起来。李胤还没反应过来,她忽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躲过李胤的身边,一下子就跑开了。李胤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跑了,连忙动身去追。
不过这小丫头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只,跑得倒还挺快的。李胤追她追到一个拐角处,刚从拐角处出来,人就已经不见了。别说那小丫头了,就连街上也都没人了。
华灯初上,那会儿的路灯用的还是那种通电的白炽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地上,偶有几只寿命将近,发出呲呲呲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爆掉。
李胤从街头找到街尾,但这个小女孩却仿佛一下子消失在了这里一样。短短时间,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她皱眉,刚要准备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的时候,眼睛一尖,忽然瞄到了地上的血迹。血迹歪歪扭扭的,在路灯的照射下差点跟街上的小黑点们融为了一体。
血迹是新的,李胤皱眉,顺着那血迹一路找过去,终于在一个封死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小女孩。
血是小女孩留下的。她躲在了垃圾桶里,本来干净的衣裳和脸蛋现在都是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一股臭味。
她睁着一双死寂的眼睛,惶恐地看着李胤将垃圾桶的盖子打开。
“你别害怕,姐姐不是坏人,你出来好吗?”
李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
小女孩黑漆漆的目光没来由地让人心慌,但此时此刻,她也没空管那么多了。
小女孩一直扒拉着垃圾桶的四壁,抬头看着李胤。良久,她伸出了两只手,做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李胤伸手将她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也没管她身上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她的衣服被里头的什么东西给勾住了。李胤一手抱着她,一手解被勾住的地方,也因为这个,她看到了小丫头身上的淤青。
她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可那小姑娘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疼”。
李胤自认为动作已经够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皱眉在她的身上的几处地方摸了一下。
小女孩一直在喊疼,尤其是当李胤的手摸到她两侧的肋骨的时候。
她的肋骨被人打断了,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的脑后还有一块破了的地方,现在已经结痂了。地上的血迹就是从这里来的。
才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谁会把她打成这样?
李胤的眼睛有些酸涩,她扯了扯嘴角,对那个小女孩笑了笑,说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双眼空洞地看着她,依旧是用沉默来回答她。
李胤又问:“你身上这么多伤,姐姐先送你去医院吧。”
她说着就要拉着她的手带她去医院,在这一刻,她全然忘了自己来到这里是有什么正事了。
可小女孩一听她要带她去医院,身子瑟缩了一下,看那架势是又要逃跑的意思。李胤连忙拉住她的手,又怕拉疼了她,不敢下重手,被她带着跑了一段路。那小姑娘见自己没办法挣脱开来,也停了下来,怯生生地对李胤说道:
“我不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可你身上这些伤……”李胤不懂她的这些倔强是从哪里来的。身上这么多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痛呢?
她只能又说到:“那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让他们带你回家找爸爸妈妈好吗?”
“我也不要去找警察。”小姑娘说着,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
她很没有安全感。
这是李胤现在最直观的感受。
她也跟在那小女孩的身边蹲了下来,问她,“你为什么不找警察叔叔呢?”
“妈妈告诉我,要跑得远远的,不能找任何人帮忙。她告诉我要跑得远远的,不能找任何人帮忙。她告诉我要跑得远远的,不能找任何人帮忙……”
犹如呓语般一样,她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李胤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问她:“可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你会死的。你妈妈在哪里?你带姐姐去找你的妈妈,先征得她的允许我们再去医院好不好?”
“妈妈,妈妈在哪儿?”小姑娘迷茫的眼神望向李胤,隔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猛烈地摇头。
“我不要去找妈妈,我不要去找妈妈,那里好可怕,好可怕,有人要杀我,妈妈拦住了那个人,她要救我!她让我快点跑,跑得越远越好!我,我不要回去!”
她挣扎着又要跑开。李胤连忙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她:“好了好了,别怕,有姐姐我呢,有什么坏人出现我都会帮你把他们打跑的,你放心吧。姐姐很厉害的,可以一个人打十个,你带姐姐去找你的妈妈好吗?姐姐一定能救你的妈妈的,相信我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神采,跟之前的死寂全然不同。
李胤安抚好她的情绪,让她给自己领路。小姑娘也终于不再挣扎,领着李胤往一个方向走去。
在过去的路上,李胤问了问小姑娘的名字。果然,她跟自己想的一样。
小姑娘的名字,叫做周意。
这世上,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也就是这一路上,李胤大致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是那个可怕的码头夜晚的第二天。十岁那年,周意被自己的父亲打晕了带到甲板上,用她来引诱秋玫过来。秋玫来了,两人开始谈判,谈判到后来,周山的情绪失控,要下狠手杀了周意。秋玫拼了命地掩护周意离开,却恰逢昭雍出现。昭雍替周意挡了一棍子,而秋玫则拖住了周山,让周意快跑。
周意害怕得一直往前跑往前跑。黑暗的夜里,看不到前路,看不到人,她就只能听妈妈的话,一直跑,一直往前跑。一直跑到第二天天亮。
那时候年纪小,加上受的刺激太大,李胤自动地将这段记忆从自己的脑中抹去了,以至于到现在,她看着十岁的自己,竟然也会有那么一下的恍惚。
她会问自己,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她自己吗?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落魄的一幕了?谁能告诉她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看着十岁的自己,李胤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句话用在这个煽情的时刻有些搞笑,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的天人交战。
小姑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牵的人是谁,心中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救自己的妈妈。
秋玫,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