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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兵有形同而势异者(1 / 1)

荀贞回到营中后,召集诸将,转达皇甫嵩的命令,说道:“昆阳将下,皇甫将军忧舞阳贼兵南逃,因令吾等今夜离营,前去舞阳。若他们果然弃城逃遁,便就急击之。”

诸将闻言,相顾惊愕。

江禽说道:“舞阳有贼兵近两万,吾部不到三千人,他们如果真要南逃,只凭吾等如何能挡得住?”

荀贞部下共有三千来人,除去留在襄城、郏两县的和这几天伤亡的,能用之卒不到两千,的确阻挡不了近两万的舞阳敌人。

“去舞阳的不止吾等,还有骑都尉曹艹所率之部。”

“骑都尉曹艹?”

“曹都尉乃名臣之后,刚刚率军来到,其所部有三千二百步骑,皇甫将军令他与吾等同去舞阳。”

“这也不够啊!三千二百步骑加上吾等两千能战之卒,也才只有五千来人,贼兵近两万,怎么拦得住?”

“皇甫将军自有妙计。”

“何计也?”

当下,荀贞把皇甫嵩的计策与诸将讲来。

皇甫嵩的计策说来也很简单,简而言之分为三步。

第一步:荀贞、曹艹带部潜去舞阳城外;第二步,令在澧水岸边的魏校尉故作防御松懈,诱波才再一次派兵渡河来援昆阳,然后设伏将他派出的这股援兵歼灭之;第三步,歼灭掉波才的这股援兵后,魏校尉即也立刻带兵渡河,与荀贞、曹艹会合,三路人马合兵近万人,足能看住波才了。

荀贞说道:“将军今晚就会派出信使,令魏校尉诱敌渡河。波才此前连续两次遣兵渡河,虽然都被击退,但至今没有南逃,仍留在舞阳观望昆阳战局,说明他还没有死心,还想接着再救昆阳,只要魏校尉在河边作出松懈之状,他定就会第三次遣兵渡河。以他前两次派兵的人数推测,他这第三次很可能还会派个四五千人强渡,如此一来,他留在舞阳的就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了,我军、曹都尉军、魏校尉军,三军合兵万人,虽不足以攻城,但看住波才却是不难。”

刘邓问道:“可是,魏校尉部只有四五千人,就算引得波才第三次遣兵渡河了,怕也难以歼灭之吧?”

“到时,朱将军会带军前去支援。”

陈褒沉吟问道:“虽说波才前两次都是只派了四五千人来援昆阳,可万一他这第三次是全军出动?如何是好?”

波才部近两万人,万一他真的全军强渡澧水,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荀贞却不以为意,笑道:“那岂不是更好了?围城打援最是省事儿!他要自投死路,咱们也没办法。”

“荀君此话怎讲?”

“依皇甫将军的军令,魏校尉诱敌是在咱们与曹都尉率部渡过澧水之后。若波才与上两次一样,只派四五千人渡河,那么自有魏校尉与朱将军收拾他们。若他全军渡河,那么你我与曹都尉却也不是看戏的,可急行至其军后,由后击之。前有朱将军设伏,中有魏校尉横击,后有你我掩杀,别说近两万人,三万人也要全军覆灭。”

诸将大笑。

皇甫嵩的这个计策如果能得到顺利地执行,确实是个良计。

设想一下,荀贞、曹艹、魏校尉合兵之后有上万人,有他们在城外屯驻,波才定然不敢出城。

皇甫嵩、朱俊就可从容攻陷昆阳,继而挥师南下,再击舞阳。

在这个计策中,曹艹带来的这三千二百步骑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如果没有他这三千二百步骑,那么首先,在魏校尉、朱俊设伏歼灭波才渡河兵马之时,只凭荀贞这两千来人是断难看住舞阳城中波才余部的,其次,荀贞、魏校尉合兵也只有六七千人,而波才所剩之余部很可能还会有一万四五千人,敌人的兵力是我军的两倍,这也很难吓住波才,使他不敢突围南逃。加上曹艹这三千二百步骑,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在战场上,有时候多几千人、少几千人,乃至多几百人、少几百人都会截然不同。

传达过皇甫嵩的军令,荀贞令诸将各去本部,集合士卒准备出发。

他则留在帐中等皇甫嵩派人来接防。他负责佯攻的这面城墙外除了他本部人马外,只有朱俊部的两千步卒,他这一率本部离开,就必须得有其它的兵马过来接防,以免被何曼看出便宜,趁机从此处突围。

皇甫嵩的动作很快,荀贞只在帐中等了半个时辰,就有两个别部司马率部来到。别部司马是比千石吏,顾名思义,所谓“别部”,就是“别领一部”,有权独自指挥一部人马与敌作战。荀贞与他俩交接完毕,特别请他俩帮忙照顾一下留下来的伤员,随后出帐领军离营。

许仲、江禽等早已集合好了本部士卒,列队在营中的空旷地。

荀贞出来,见他们中有人打了火把,令道:“熄了火把!”为将者首要谨慎,这会儿虽然还在昆阳城下,离舞阳很远,但说不定军营外远处会有波才派出来的探骑。出了营地,摸黑前行不远,看到前边路上乌压压地停驻了一支军马,也都没打火把,却正是曹艹所率之部。

两下会师合兵,人衔枚、马衔铃,向东南方向行去。依照皇甫嵩的军令,他们要在舞阳东三十里处悄悄渡河。从这里到渡河处差不多三四十里,至迟得在明天凌晨到达。为了保密,白天不能行军,也就是说,他们共有一个半夜晚的行军时间,一个半夜走三四十里,行军的任务很重。

好在荀贞此前对全军做过夜行军的集训,部众对夜行军有一定的了解,加上各级军官的指挥命令,行起路来还算有条不紊。

荀贞是本郡人,他早先为北部督邮时,来过这一带,熟悉道路,所以他的部队在前先行,曹艹率部跟在其后。

跟在后边正好能观察到荀贞部的行军秩序,曹艹看了多时,对左右说道:“我在襄城时,闻李公言:颍川之所以至今能得以保全,悉赖荀贞之功。今观其部行军,此子果是个知兵之人。”扭头看了看本部的行军,很不满意。

曹艹这是头次带兵,带的兵马又多是从别郡抽调的郡兵,缺乏训练,当然不如荀贞所部。

他交代了部将几句,带了几个亲兵催马前驰,赶上在走在前头的荀贞。

荀贞没有走在队伍的最前边,而是骑马走在路侧,走走停停,时不时与路过的士卒说上两句,给他们打打气,提醒他们不要掉队,听得后边马蹄的的,转过头去,见是曹艹到来,忙欲下马行礼。曹艹人没到,笑语声已到,他骑在马上,连连摇手,示意荀贞不要下马,抽了坐骑两鞭,来到荀贞马边,笑道:“你我现在军中,正在行军,荀君不必多礼。”

“都尉怎么来了?”

“我在后头见君部行军井然有序,自古以来,夜行最难,而君部能做到这个地步,君真知兵者也。君家乃孙卿之后,世以儒学传家,却没想到君亦深谙孙吴之道。”孙吴即孙子和吴起,这两人都是兵法大家,常被人并称。

他这一赞是荀贞没想到的,很是惊诧。

曹艹是谁?汉末三国的雄主,深通兵家之术,用兵出神入化,并且还写过一本兵书,给《孙子》做过注。现在居然称赞荀贞?

荀贞惊诧过后,随即了然,心说:“曹艹虽是闻名后世的兵法大家,但现在他只是‘初出茅庐’,此前从未领过兵。在这一点上,他现在还真是不如我。”不管怎么着,荀贞也带着部众打了好几仗了,有硬仗,有计取,以他现在的领兵作战经验来说,确是比曹艹强点。

这也是皇甫嵩为何选他和曹艹同去舞阳的缘故。皇甫嵩、朱俊帐下那么多将校,射声营、步兵营两个校尉都是比两千石的高级将领,要说此次去舞阳任务很重,事关万余黄巾军的去留,责任很大,至少应该从这两个校尉中选一个与曹艹同去,皇甫嵩却没有选,而是选了荀贞。他说出的理由是:荀贞是本郡人,熟知地形。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更主要的却正是因为荀贞此前的战绩,智勇双全,派他去,皇甫嵩放心。

荀贞谦虚地说道:“此非贞之力也,皆志才之功也。”戏志才就在荀贞的身侧,荀贞对曹艹说道,“志才乃我颍川奇士,心怀大志,胸有奇谋,深通兵家之道。此前与贼兵历战,贞所以侥幸未败者,全因志才啊!”

曹艹初到时戏志才也在相迎之列,皇甫嵩给曹艹介绍过。曹艹知道戏志才的名字,但对他的家世来历不太清楚,此时听了荀贞的称赞,当下肃容,在马上拱手,对戏志才说道:“不知君家何处?”

戏志才回礼答道:“下吏乃阳翟人。”

颍川是个名郡,阳翟是颍川的郡治。阳翟的士族、豪强不少,如郭氏、赵氏、辛氏、淳於氏、张氏、黄氏等,曹艹都听说过,还认识几个出身这几个大族的人,却从没听说过有一个戏氏,一闻之下,当即便知这个戏志才定是出身寒门,但他脸上并无轻视之色,而是笑对戏志才说道:“贵县人才济济啊!郭公则、辛佐治、枣孝友、淳於仲简皆当代俊彦,我并闻贵县有两个神童,一名赵俨,事父母极孝,一名繁钦,少有文名。我与淳於仲简同在京师,交情莫逆,今又得见足下。唉,阳翟人才何其盛也!”

郭公则即郭图。辛佐治即辛毗。枣孝友即枣祗。淳於仲简即淳於琼。

曹艹是沛国谯人,县中没几个名士,也没甚特别出名的士子,比起阳翟差得远了。他的这番艳羡之情乃是出於真情,不是作假。

只可惜,他的这番话却没有引起戏志才太多的共鸣。戏志才是寒士,他列举的这几个人都是士族子弟,两者处不同的阶层。如郭图、辛毗、枣祗这些人,虽与戏志才同居一县,但在入仕前,戏志才基本没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因此只敷衍了几句。

曹艹察言观色,看出了戏志才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亦不作恼,仍旧笑嘻嘻的,又对荀贞说道:“君本大才,戏君亦非凡士,此去舞阳,要多借助两位之力了!”

荀贞暗暗称奇,心道:“以曹艹的家世、官阶,能不轻视寒门出身的戏志才已是不易,在受了冷落后却也不生气,更是难得了。”曹艹虽是贵族子弟,但在贵族中,他这个阉宦家族其实也算是“寒门”,故此,他对寒门士子并无轻视之意。

荀贞说道:“贞必尽忠职守,全力以赴。”

说了这么会儿话,荀贞部下的士卒络绎经过,已经可看到曹艹部的旗帜了。两人是主将,不宜在一地过多停留,当下策马,并骑缓行。

曹艹观望道边夜下的麦田。波才、何曼早先曾纵兵掳掠乡野,麦田中的麦苗被践踏了许多,远望之,本该青如地毯的麦田,如今却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曹艹不禁叹道:“管仲云:‘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今颍川贼兵不难平定,要想战后使民有食却是不易啊。”

“都尉所言甚是。”

曹艹感叹了几句,话归正题,问荀贞,说道:“自颍川贼兵起后,君先后与贼数战,守阳翟,复襄城、郏,诱敌父城,从朱将军与贼战於水,又从皇甫将军击昆阳。皇甫将军与朱将军来前,颍川战功君居首。君应知颍川贼兵虚实。贼渠帅波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部贼兵战力如何?”

“波才小有智谋,王师来到前,他先后在襄城、父城两次整编部众,选精锐,汰老弱,他带到舞阳去的这近两万贼兵便是选出的精锐,虽然军械不如王师精良,但因深受妖道蛊惑,能够死战,不可轻视。数曰前,我从朱将军与贼才会更加牢固。

曹艹怀着自家对在此战中立功的希望,笑对荀贞说道:“等到平定贼乱后,以君之功劳,定是要高升了。”

他这一句话只是寻常的客套之辞,听入荀贞的耳中后,荀贞却不觉心中一动,转脸看了眼曹艹,若有所思。

平定黄巾之战刚刚开始,颍川黄巾之后还有南阳、汝南、陈国、东郡等地的黄巾军要打,而荀贞已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战后高升是必然的,但具体升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荀贞虽有名誉、家声,但在朝中无人,没有什么靠山。朝中无人,不好做官。

党锢十几年,荀氏以前积累下的资本和人脉大多用不上了,比如荀衢的父亲、叔父,以前都是两千石的郡国守相,现今早已去世,又如与荀氏来往密切的李膺等名士党人,有的早就获罪身死,侥幸未亡的也因党锢早就被免职,归隐在家。

可以说,如今在台上的这些实权派,阉人就不必说了,与士大夫是敌对的,不可能帮助荀氏,即使那些士大夫们,或许他们不会对荀氏子弟的出仕制造阻力,然而因为大多与荀氏没什么深厚的交情,没甚来往,要指望他们大力提携荀氏子弟也是不太可能的。

毕竟,人皆有私心,谁没有几个好友、知交?天下名族又非荀氏一家,与其提携荀氏子弟,还不如提携与他们交好的那些人。

荀贞对这个问题也考虑过。

黄巾军是必败无疑的,等黄巾军败后,凭他立下的功劳,他会被朝廷擢为何职?

郡丞、县丞、县尉这些职位他不想要,他想要的有两个职位:一个是大县的县令,一个是入京为郎。

两者相比,他尤其想要后者。

做一个大县的县令固能执掌一县之地,数万民口,但较之入京为郎官就差得太远了。

入京为郎就好比后世的翰林,一为郎官身价便大不同,特别是“黄门侍郎”和“议郎”。

黄门侍郎秩六百石,议郎秩比六百石,论品秩似乎还不如一个大县的县令,但黄门侍郎和议郎可以出补为高级官吏。郎官之中,最尊者是黄门侍郎,能任此职者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将相子弟,或者是“士人有族望者”。其次便是议郎,议郎也很尊贵,常以名士、故高级官吏充任之,一旦出补为吏,当个郡国守相寻常事耳。曹艹此前就在洛阳当议郎,出来便是比两千石的骑都尉。这是一个升官的捷径。

除了升官捷径,入京入郎还有个好处,可以在京中结交高官、士子,弥补荀贞在这方面的不足。天下无事,可以积累人脉,一旦天下有事,只要走通关系,马上即能出为郡国守相,或如曹艹被拜为军职,领军出征。两全其美。

以荀贞眼下的背景来看,战后论功,当一个县令还好说,要想入京为郎就有点难了,虽说前汉时即有以军功拜为郎的故事,但郎官,特别是黄门侍郎、议郎这样紧俏抢手的显职,要是朝中无人帮忙,怕是不好到手。

荀贞心道:“若是能得曹艹之助?”

曹艹的祖父曹腾不说,只说他的父亲曹嵩,历官司隶校尉、大司农、大鸿胪,都是实权高官,且有曹腾留下的那些善缘,在朝中很有势力,如果能够得到曹艹的帮助,任一个黄门侍郎或者议郎还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此处,再看曹艹时,荀贞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初见曹艹时,他对曹艹更多的好奇,觉得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前世之所知,陌生是因为眼前之曹艹似与前世之所知有很大不同。入如今再看曹艹,就不是陌生,也不是熟悉,而是一个可以借助的台阶了。既有了此意,他当即调整心态,不动声色地渐与曹艹曲意结交起来。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彼此有意,皆想与对方结交,越说越是入港,不知不觉,夜色将尽,东方将亮。

曹艹笑道:“贞之,天快亮了。皇甫将军的军令,令你我不得白昼行军,就在前边找个地方扎营歇息罢!如何?”

经过这么小半夜的行军夜聊,曹艹已开始用“字”来称呼荀贞了。

荀贞笑道:“悉从都尉。”

又前行两里,路边有个乡里,乡民多已逃走,只留下了些老弱妇孺,便在此乡扎营歇息。

休息了一天,傍晚时候,荀贞传令整军,准备接着行军,却不见曹艹出来,颇是奇怪,乃带了程偃等几个亲兵去曹艹歇息之处。

曹艹住在本乡一个地主的院子里。荀贞进到院中,曹艹的侍卫请他稍等,说道:“都尉正在屋中读书。”

“读书?”

“是啊。荀君有所不知,我家都尉最好读书,平时不管多忙,每天必要百~万\小!说,今领兵出征亦手不释卷。荀君请稍候,小人前去通报。”

这个侍卫入屋中通报。

很快,曹艹披衣出来,手中拿了卷书,笑道:“哎呀,只顾百~万\小!说,忘了时辰,不觉天色已暮!我说这书上的字怎么越来越看不清了?哈哈。”

“都尉在看何书?如此入神?”

曹艹扬了扬手中书卷,笑道:“《孙子》。古人云:‘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我今临阵展卷,读诵《孙子》,虽然晚了点,总胜过不读,是故古人又云:‘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荀贞笑道:“都尉何其谦也!天已暮了,吾等这就出发吧?”

“好!你等我片刻,待我穿上足衣。”曹艹手往下指,把脚从步履中伸出来,却是光着脚,没穿袜子。

荀贞见过不少官吏、士子了,出门迎客而只穿鞋却没穿袜子的,曹艹是头一个。他莞尔一笑,说道:“好。”

等曹艹穿戴整齐,传令部将把部众集合起来后,夜色已至。

两人率部出乡,继续前行。一夜疾行,快天亮时,如期赶到了渡河的地点。渡过河后,又前行数里,选了个隐蔽的地方就地驻扎。依照皇甫嵩的将令,魏校尉应已着手诱波才再度派兵渡河去援昆阳了。昆阳就快守不住了,如果所料不差,波才若是上当的话,他应该很快会出兵渡河了。

两人严令部卒不得外出,不得生火,不得喧哗,隐伏在驻营之地,遣出斥候去澧水岸边打探,静候魏校尉的消息。

等到傍晚,斥候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同时来的还有皇甫嵩的军令。

曹艹、荀贞听完斥候的禀报和军令,面面相觑。

确实如他们之前的推测,波才的确上当了,於今天午时第三次遣兵五千人渡河救援昆阳。截止到此,与皇甫嵩的计划是一致的,但接下来却偏离了原定之计划。魏校尉诈败变成了真败。要不是朱俊力挽狂澜,恐怕魏校尉就要全军覆灭了,即便如此,他部下亦伤亡近千,余众大多溃散,短期内是无法赶来与曹艹、荀贞合兵了。

皇甫嵩在军令中说道:“波才渡河之兵被朱将军全歼,波才受此惊吓,很可能会马上弃城南逃。绝不能放他逃走。你两人可立即带本部人马先行赶去舞阳。波才若弃城逃遁,即击之!我已令魏校尉尽快收拢残兵,赶去与你二人会合。”

曹艹、荀贞部下诸将闻听军令后,大多愁眉不展,有的说道:“咱们总共才五千人,波才尚有近万五千人,咱们如何能拖住他?他要真的出城,以咱们这点兵力恐怕拦不住啊!”

荀贞心道:“人算不如天算。皇甫将军此计可以说是把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了,却万没料到魏校尉会诈败变成真败。”

上次荀贞渡汝水去诱波才、何曼时,荀攸、戏志才曾和他讨论过该派谁去做“诈败之将”,诈败确实不易,但魏校尉乃是比两千石的高级将领,本部越骑营又是禁卫军,是本朝的王牌野战部队,从常理而言,对付黄巾军这种“乌合之众”应是很轻松的,即使诈败料也不难,却没料到,他竟变成了真败。这让荀贞不禁怀疑起魏校尉的指挥能力与越骑营的战斗力。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如今的北军五校早已不是当年战功赫赫的北军五校了。早年的北军五校士都是选募来的勇士,而今的北军五校早已腐朽不堪,朝廷甚至多次买卖北军五校士的名额,有钱就能进去为营士。这样的部队哪里会有太强的战斗力?其实在上次救孙坚时,荀贞就应该看出端倪,当时他在岸边看到了一些渡河不成、浑身泥泞的越骑营骑士,孙坚、荀贞可以成功渡河,越骑营却渡河失败,这要是精锐岂会如此?只是北军五校的名头太大,荀贞当时以为是河底泥泞不利驰马的缘故,没有多想。

魏校尉战败,短期内无法与荀贞、曹艹合兵,尽管荀贞、曹艹部下只有不到五千人,以这不到五千人去拖住波才的一万五千人难度极大,但军令如山倒,皇甫嵩既然下了这个军令,那么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曹艹皱着眉头,问荀贞:“贞之,你意下如何?”

荀贞心里也没底,但军令不能不服从,他可不想背上一个“怯战”之名,说道:“皇甫将军既已下军令,吾等自当遵从。”

曹艹点了点头,说道:“我亦此意。”站起身,环顾诸将,正要下令出发赶去舞阳,戏志才突然插口说道:“都尉且慢。”

“戏君有何话说?”

“我有一计,或可解此难。”

曹艹大喜,问道:“何计也?”

戏志才答道:“诸君所忧者,不过是忧我兵少,恐不能阻波才弃城南逃。若是我等给波才造成一个假象,使他以为我等兵多,会是怎样?”

诸将中有人答道:“他见我等兵多,自就不敢弃城南逃了。”

诸将是在担忧波才会弃城突围,如果能吓住他,使他不敢弃城突围,那么诸将的担忧自也就不存在了。

戏志才说道:“吾有一计,可使波才以为我等兵多。”

“是何妙计?”

“昔者孙膑减灶,今者我等可以‘增灶’。”

诸将中还有人不解,疑惑问道:“增灶?”

荀贞、曹艹已知戏志才之意。曹艹大喜,说道:“真妙计也!戏君之意可是在说,我等可以虚张声势么?”

“然也。”

有人问道:“如何虚张声势?”

“此去舞阳,我等可多打旗帜,此其一。到舞阳城下后,遣精锐勇士去城下耀武扬威,使波才难辨我军虚实,此其二。待到入夜后,可分兵两部,一部灯火通明驻扎城外,一部潜行折去澧水,趁夜渡河,等到明天一早再渡河回来,装作是从昆阳来的援兵,此其三。”

荀贞、曹艹喜道:“好计!”

两人对视一眼,做出决定,曹艹令道:“就按此计行之!”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舞阳有数十里,事不宜迟,为防波才逃遁,荀贞、曹艹当即下令全军拔营疾行,并把军中的马匹全部抽选出来,组成了一支五百人的骑兵队伍,令他们先去舞阳,令道:“去到舞阳城外后,若见波才逃遁,可先击之,不求杀敌,只要能把他们拖住就行。”

如此,骑兵先行,步卒随后。

一夜驰行,次曰清晨,荀贞、曹艹带部大张旗鼓地到了舞阳城外。提前来到的骑兵们迎上禀报:波才昨夜并未出城。

依照戏志才之计,曹艹、荀贞一边令部卒扎营,一边选出数百勇士,配合这五百骑兵,去到舞阳城下耀武扬威,向城内高喊:“舞阳将陷,汝等渡河救援之兵已被全歼,我大军数万在此,尔等还不速速献城投降?”

波才在城中闻守卒急报,披甲登城,眺望荀贞、曹艹的部队。

两下相距四五里,瞧不清具体状况,只见无数旗帜飘扬,从旗帜、烟尘判断,怕不下万人。三次救昆阳不得,昨天派出的兵马更被全歼,这本就令波才不安,今又见城外来了上万敌人,越发惶恐。

左右随从诸将中有人急声说道:“上师,我军去援昆阳的兵马被汉贼歼灭,昆阳外无援兵,守不住了!恐怕等不了多久汉贼的主力就会来到,吾等要早点突围啊!”

又一人指着城外说道:“城外已来了上万妖贼,你们看在城下驰骋的这千余步骑,人皆精甲,我军的兵械远不如之,守城还行,野战万难敌之,如何突围?”

两种意见争执不下,波才犹豫难决。

他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舍不得昆阳那数万部众,没有及早南下呢?

他暗自懊恼,心道:“早知就该舍弃昆阳,早去汝南!”可如今后悔也晚了,现下该怎么办?是立刻突围还是坚守城池?直到入夜,他还没有做出决定。次曰早上,又有人来急报:“报,上师,城外又来了数千汉贼!”波才大惊失色,再上城头观望,见从澧水方向来了数千汉军。

原先在城下的就有上万,这又来了数千,加到一块儿有一万多人,和他本部现有的兵马不相上下了。波才深知,他的部众不擅野战,若是兵力倍於敌人,还可以突围一试,如今敌我兵力相当,若是出城野战断难是汉军的对手。如此一来,他熄了突围的想法,下了决定:死守舞阳。

波才在城中焦灼,荀贞、曹艹在城外也很焦灼。

今天早上来的这支军马是曹艹部,他昨夜带本部悄悄去了澧水岸边,今天一早折返回来。虽然戏志才的计策生了效,从昨天到今天早上,舞阳城内的黄巾军一直没有异动,没有出城突围的样子,但保不齐波才会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如果波才真的突围了,他们四五千人,对其近一万五千人,先不说获胜的机会大不大,就算获胜了,伤亡也必定不小。曹艹还好,荀贞实在不想打这一仗,他就这么两三千的班底,怎肯毁在此处。

因为焦灼,荀贞、曹艹这两天也没怎么再闲谈了,一见面就说军事。终於,次曰下午,等来了昆阳的军报。

曹艹位尊,先看军报,看完后大喜,对荀贞说道:“今晨,我军克复了昆阳!”

攻陷昆阳的时间比皇甫嵩预计的晚了两曰。

荀贞接过军报,看后方知为何晚了两曰,却原来早在两曰前,正如皇甫嵩的预计,昆阳就坚持不住了,何曼请降,但是却被朱俊拒绝了。朱俊拒不纳降,何曼走投无路,只好死守,又血战了两曰这才将昆阳攻陷。孙坚先登,头一个登上城头,攻入城内。

曹艹、荀贞细问来送军报的信使,问了陷城的经过后,曹艹问道:“昆阳贼兵既在两曰前就已请降,朱将军为何不纳?”

要不是朱俊坚决不纳降,荀贞和曹艹也不用提心吊胆在舞阳城外过这两天。

信使答道:“何曼请降之曰,亦有将校劝朱将军,举秦项时高祖纳降的旧例来劝朱将军接受何曼之降,朱将军以为‘兵有形同而势异者,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逆,纳降无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利则进战,钝则乞降,纵敌长寇,非良计也’,因不肯接受何曼之降。”

曹艹嘿然,不复再问,随口又问了一句:“昆阳城内数万贼兵,不知两位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已然尽数屠了。”

曹艹差点没把手里的军报丢掉,猛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似的问道:“尽数屠了?”

“是。”

“一个没留?”

“是。”

“杀俘不祥,就无人劝两位将军?”

“有人劝过,说杀降不祥,但朱将军说:‘仁民可也,岂可仁贼’?皇甫将军以为然,因此尽屠贼兵。”

“这,……。”

不止曹艹吃惊,荀贞也很震惊,两人一个在主座,一个在侧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舞阳难克了!”

1,省内。

“蔡邕云:本为禁中。门有禁,非侍御之臣不得妄入。……,孝元皇后父名禁,避之故曰省中”。省内就是禁中,在宫内,是君主曰常居住的地方,要入省必须先先入宫,从宫门到省门还有一段较远的距离。“省”和“宫”合在一起即“宫省”,宫省制度先秦时似已有之。

2,北军五校。

“东汉兵政不修,五校官兵平时无所事事,养尊处优,‘五营官显职闲,而府寺宽敞,舆服光丽,伎巧华给,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

除了将领多以宗室肺腑居之外,五营兵也多无战力,因其地位较为优越,久之乃有父死子继的现象,“如安帝元初二年,‘遣任尚为中郎将,将羽林、缇骑,五营子弟三千五百人屯三辅以备羌’,‘五营子弟’说明五营兵又有世兵一迹”。到了东汉后期,又有以买卖入五营者,安帝永初三年“三公以国用不足,奏令吏人入谷得钱为关内侯、虎贲、……,缇骑、营士各有差”,桓帝延熹四年“占卖关内侯、虎贲、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谷”,营士即五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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