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这世上,再没有人比这群元教老鬼更能明白,开创新道到底有多么艰难了。
没有追问,没有探寻,甚至连担忧都没有。
听得柳元正所言,刘老鬼只是淡定的点了点头。
“元易,此事你说了算!既然还不是时候,那便等到对的时间,再去做对的事情!”
闻言,柳元正点了点头,但仍旧没有更多的解释。
祭炼青玉狼毫符笔,见证自己道心的显照,更让自己明白了跃出这一步的艰难。
往昔的道与法,修行路上的每一步,都是柳元正一点一点走出来的,但贯穿始终,定格光阴,周天圆融,却都只在一瞬间。
借假求真之路上凝练的诸般宝器,那其中的道痕也好,道韵也罢,甚至包括本源,要破碎与溃散,也需要在一瞬间!
不破不立的道路,就是这样的简单,但这样的抉择,也堪称是世上最艰难!
沉默之中,柳元正偏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林绮萱。
佳人忧心忡忡的看着柳元正。
她从没有担心过自己的修行路,她唯一担心的只是柳元正的安危而已。
在一众前辈近乎慈祥的注视下,柳元正轻轻地握住了林绮萱的双手。
“师姐,我想喝你在绮云洞酿的那坛灵浆了,我想等回返山门的第一刻,就能喝上那杯酒。”
听得柳元正的话,林绮萱的脸色闪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紧接着,美人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
“好,我会备好酒,等你回来。”
柳元正亦温柔的笑了笑,这才松开了林绮萱的手,朝着刘老鬼遥遥一拜。
“烦请诸位前辈同她原路回返,再护送绮萱她走出大渊通道,回返尘世。”
这一回,刘老鬼终于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来,可看了林绮萱一眼,刘老鬼到底只得点了点头。
“依我看,甚么大道独行之类的,皆是屁话,可到底怎么说呢,谁让你俩都是咱们亲近的晚辈,客气话甭说了,萱丫头的周全包在我们这群老家伙身上,至于你,斩断诸般杂念,轻身上路罢。”
闻言,柳元正再拜,却没有了甚么言语。
立身在黯淡的雷海旁,瞧着诸修远去的身影,柳元正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这样的选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今日诸修为王前驱的举动,教柳元正感动莫名,却也没来由的恐惧。
倘若新道的这一步需要如此铺垫,倘若这世上道法的轮回当真有魔咒在。
他期望自己能走出截然不同的道路来。
敢为天下先!
正因有这样的心念,柳元正才会是一脉之主,才会一步一步走出今日的成就!
最后深深望了那璇玑雷池一眼,柳元正这才祭起青玉狼毫符笔。
宝器一笔点在虚空处,斑斓的雷光化作古妖神文字,轻而易举的掀开了雷天的须弥壁垒。
下一瞬,柳元正大步疾行,踏入虚空乱流之中。
暴虐凌乱的风暴卷动着他身上的碧蓝道袍,裹着柳元正的身影消失不见。
……
虚空极深处,刚刚进入此地不久,柳元正的身形就猛的一顿,他忽然在不远处感应到了一股道与法的共鸣波动。
这是很熟悉的手段,就像是昔日柳元正寻到转劫古仙一样。
元教秘法。
同样有人在用这样的秘法,寻找着柳元正的踪迹。
稍作沉吟,下一瞬,柳元正抬手,撕裂虚空乱流,一步踏空,化作流光,朝着道法波动的源头追溯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苍老而虚幻的身影,驻足在阴冥界的虚空之中,似是看透了须弥乱流,怔怔的望向某处,像是在观瞧着甚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元道老真人的化身。
失去了金章篆书的加持,从玉岭山一路走来,元道老真人的这道化身似乎付出了很重的代价,身形愈显缥缈,似乎很快便要彻底溃散。
正此时,柳元正的声音却从元道老真人的身后响起。
“祖师来阴冥界,是为的看风景?还是为的寻我?”
清朗的声音,像是教迟暮的老人从昏睡之中惊醒,元道老真人转过身来,脸上尽是疲倦的笑容。
“是来寻你的,可总也找不见,我料想还不至于教你身陨此地,便驻足等了一会儿,没想到教我意外看到了璀璨的玄景!”
“哦?祖师看到了甚么?”
“有人在开新道,前后两次,动荡了大道源头之地,可惜了,却没能跃出那一步。”说及此处,元道老真人笑呵呵的看向柳元正,“倒是元易你,晋化神道君境界,看来此番收获不小,早先便说了斩仙的好处,如今看,老夫不是在诓骗你罢?”
柳元正轻轻颔首,没有应话,也没有朝着早先老真人眺望的方向看,反而看向虚空之外,看向阴冥界高悬的轮回光河。
“弟子这些年都在盯着轮回大道的动静呢,实在没想到祖师竟然费这么大功夫来寻我,左右差遣一师门弟子来传讯便是了,还要搭上一具化身,莫非是要捉我回宗门去?”
话说到最后,柳元正脸上的笑容愈显意味深长。
几乎同时,元道老真人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若只是差遣人来,你当真会回去?”
“祖师有召,定不容辞,但若是轮回大道有变动,怕也难一时半刻动身。”
“所以老夫亲自来寻你了,世人都以为你仍在天门峰闭关,可老夫能给你遮掩一时,却遮掩不了一世,小子,你的清净日子,到头了!”
闻言,柳元正挑了挑眉。
“哦?还能有甚么事情,教祖师这般为难?”
“很为难!”
“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哦?”
“怎么,你不信?”
“不是很信。”
一时间,两人话锋甚密,几乎水泼不进。
元道老真人的脸上仍旧带着疲倦的笑容,闻言,自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躲着事情求清净,事情却要主动寻上你——几个月前,玉都院又出了个如你一般的大才,昔年,你参悟诸经,创十方道功,如今,吾宗这位一十六岁的后起之天骄,参悟你的十方道功,创出了一部雷经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呢,等着你现身玉都院呢!经文我带来了,你先瞜一眼罢。”
说罢,元道老真人递出一枚玉简来。
柳元正将信将疑的接过,神念微动,只是看了片刻,脸上的笑意便愈发莫名。
他掂了掂手中的玉简,凝视着元道老真人。
“我参悟诸经,创道功,他参悟道功,创雷经,可这字里行间,我怎么瞧出来的全是古玄门时的道与法?祖师,他当真是十六岁,不是一千六百万岁?”
闻言,元道老真人哑然一笑。
“古玄门末年距今也没一千六百万年之久,哪有那么夸张,可人家就说自己是十六岁,谁问都是十六岁,我也只能相信不是?宗门的规矩不能坏,所以你得回去,回去亲眼见一见这孩子。”
话音落时,柳元正和元道老真人脸上的笑容都缓缓地消散,一点一点变得沉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