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墨玉不属于百里长卿座下。
他的性子又孤冷得很,因受不了白水的聒噪,故使了个眼神让白久随便找了个由头把白水拖走了。
元竹身上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肺都如在烈火中烧,衣服不停地往地上滴答着水。
她看起来简直是狼狈极了。
待白水他们远离之后,元竹推开墨玉的手,亮晶的杏眸里混杂着各种情绪,有怀疑有愤怒有不甘……
“墨玉师兄是吧?你们是不是也不相信我?也觉得是我偷了《北海志》?”
墨玉向后挥挥手,身后的其他地仙也十分赶眼神地先行离去。
这个墨玉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司味仙尊的外门弟子。
其实不然,他的法力远远地凌驾于其他弟子之上。
因司味仙尊一心只琢磨菜式,对这些繁杂事务也是鲜少接手,多由他来管理这些琐事。
墨玉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反而干脆利落、公平公正得很。
故而,他在一行弟子中的声誉颇高。
再加之,他个人喜静,在处理一些事情时,常常喜欢一个人坐在烧红阁的亭子里,笔下游若惊鸿,眼里菡萏花开。
墨玉垂眸,右手转而撑住元竹的后背,以免她忍不住疼痛而跌倒,神色淡淡道:“信与不信,重要吗?”
元竹狠狠地点头,点如捣蒜:“重要!如何不重要?墨玉师兄,你信我吗?”
百里长卿从踏入大殿到翩然离开,连语句话都不肯和她说过,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没有施舍给她。
那是她的师尊啊——
她心里的战线慢慢地崩溃、瓦解,开始认真地回想着自己进入黄金楼里所发生的一切……
人鱼烛被她打翻,黄金楼失火,彼时《北海志》消失不见……
是啊,这所有的一切,怎么看都是有人蓄意而为的。
而在北海水君的眼中,她就是那个蓄意而为的人,不,是那只妖……
她是动了歪心思的,她是想成仙,想进黄金楼里偷一些古书秘籍的。
但她从未想过烧了这座地上空有虚名的黄金楼;也曾未想过偷这所谓的《北海志》;也更未想过——这个百里长卿、她的师尊,居然真的要把她关押至水牢!
说是改日再审,可她哪里知道,这个改日是何日?
墨玉轻笑一声,脸苍白如纸。
他这一笑,如栀子花开,幽幽香袭惹人喜,却是哀婉至极。
苦命的栀子,不知被谁家良人遗忘在了时间的角落里,于天青色烟雨中低低哭泣……
“元竹师姐说不是,那便不是。我信。”墨玉嗓音低低道。
元竹眸中忽地点上星火,她瞳孔蓦地放大,不可思议地说:“是么,是么?墨玉师兄……你信我?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我。”
“墨玉信。”
元竹笑了,墨玉也笑了。
外面的天空缓慢地放晴,一丝天光打过,映得墨玉脸色惨白,映得元竹笑意苦涩。
她啊,究竟什么时候能够修成仙呢?
离鸣鸾殿不远处,百里长卿消了凌云下来,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他急急地扶住墙面,面色难看,眉眼间有黑气萦绕,唇煞白如瓷,指尖忍不住地颤抖。
“噗——”百里长卿终是撑不住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鲜血红中带了缕黑色,如赤砂中落入一滴墨。
“桀桀——又一个罪恶者……”
“是你!是你们杀了我全家!”
“你一手鲜血,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去死啊——快给我去死啊——”
梦魇般的声音回荡在百里长卿的耳边,百里长卿眉眼的黑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浓,渐渐地黑气溢散出来……
有一些黑气飘荡在百里长卿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恶毒地咒骂着。
“去死去死去死!”
“谁在那里?”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心头积郁,又是一口鲜血爆出。
百里长卿迅速关闭五识,挥袖将黑气打散,快速地消失在了这里。
不消片刻,一个身穿白衣的地仙走了过来。
他看见这里空空如也,不免奇怪地摸了摸脑袋:“哎,真是奇怪,我分明听见这里有声音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白衣地仙摸不着头脑地喃喃自语,没停顿多久便离开了。
拐弯死角处,有一滩血迹隐隐地透着黑丝,黑丝缕缕,呲喽呲喽地响着。
恍惚间还有大大小小,嘈嘈杂杂的咒骂声……
一日恍然而过,转眼至清晨。
长生山,水牢中,死气沉沉,周遭冷入骨髓。
立在水牢两边的一左一右,一高一矮的小仙童还没睡醒,脑袋瓜子摇摇欲坠。
“铃铃——”细细碎碎的银铃声回响在四周。
一只不大的手轻轻地张开,一堆瞌睡虫从细腻的掌中沙沙飞出。
“去吧——”那人说了句,声音很是清脆。
瞌睡虫们嗡嗡地冲着两个小仙童飞去。
两个小仙童本就睡未醒,让这些瞌睡虫一搞,更是昏睡得很。
最后,两个小仙童“轰通——”一声倒地。
水六儿疾冲了出去,蹿入水牢,一个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然然地甩着大尾巴,恣意极了。
所谓水牢,乃是水中牢笼,不过浸在水里的笼子罢了。
只不过寒水刺骨,冰凉入髓。饶是法力高强的人都不免得被冻上一冻。
“小竹子,小竹子——”水六儿轻声唤道。
元竹双手被束缚在头顶上,像是一只被吊起来烤的鸡。
她目光骤然亮起,“谁?”
“是我啊,小竹子。我是六儿。我来救你了,你等着跟我出去啊——我把这里的人都给弄晕了,我一会儿就放你离开这里……我听父王说你的事情了,你这也是憋屈,我知道你是不会干这种事情。”
水六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掏了根细丝一下没一下地撬锁。
锁哐当哐当地砸着水牢,传出沉重的响声。
“六儿,没用的,你走吧。别让我再连累了你……”
元竹眼里的光瞬间又黯淡下去,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苦涩。
恍乎一眨眼,她好像长大了不少,连说出口的话都远不如之前那般轻快活脱。
“害,你说这个干什么?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救你出去的——”
小狐狸蹭了过来,叼起了水六儿的衣角,拽着她往出口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