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额回来咧!”
一路上也不平静,总有只怪鸟扑打唐诸,惹得唐诸本就破的衣服,又烂开了几道口子。
唐春华正在照料生病的母亲,看见唐诸回来了,十分高兴。
“弟,咱家的缸又空咧,正午没面下饭咧,咱能忍忍,可不能让咱小弟饿着肚子咧,咱妈还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咧!”
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孩,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看着姐姐这头短发,唐诸悄悄回过头去,将又流出来的眼泪偷偷擦干。
也实在是穷的没办法了,姐姐将她的头发割下来,卖给了货郎,这才换了几斤高粱面,要不然唐诸他弟弟,在那场饥荒时候就要饿死了。
一个女人,一个婆姨,没有了头发,又咋个嫁的出去呢?
“我去村长家再借点,大不了再干两年长工咧,你先回屋照看咱妈,粮食的事儿不用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操心,额会弄好的。”
唐诸将柴火放下,看着这就快垮掉的窑洞,又忧愁起来。再下一次雨,这窑就不能住人了。可是以他目前的状况,又怎么修的起呢?
先回屋看了母亲一眼,喂了她几口水,唐诸回到了院内。
他已经几乎两天没有喝一口水了。雨季还没有到来,井里已经打不出水来了,村里那水潭也干涸了,家里的水缸就剩下一点点水。即使已经发臭了,也得优先母亲和弟弟喝。
这日子,甚时候是个头咧!
唐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开始劈柴。
“你这坏鸟,怎么就缠着额不走呢!你再这样,额就抓了你吃鸟肉咧!”
依照唐家寨那一点原始的信仰,对于飞鸟、昆虫、小兽是很少伤害的。即使在灾荒时期,也极少出现打鸟的情况。
“你怎么还不走咧,再这样,额可生气咧!”
看着不断向自己冲来,又不断被自己打飞的怪鸟,唐诸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最近鼠类也很猖獗,不如额去二叔家借点工具,去掏掏鼠洞,兴许里面还有点粮食,鼠类不都喜欢偷人粮食么,偷了那么些年,该出点利息啦。】
唐诸想到这里,顿时有了点神采。当下柴也不劈了,鸟也不打了,将镢头放下,就向外边走去。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就看上隔壁那死老娘们,老娘跟你拼了!”
路过唐屠户家,看见大门紧闭,听着传来的吵骂声,再看看摊位上放着的几刀猪肉,唐诸咽了口唾沫,扭过头去。
“二叔?二叔!”
唐诸用力地敲着门,里面却没人反应。
【也许出去耍去了?真扫兴。】
唐诸很失望,看来又要白跑一趟。
刚转身要走,看到迎面一道倩影站在那里,唐诸有些心虚,急忙又把头转回来。
“唐哥,你怎么老躲着我?”
那婆姨冲上来,一把抱住唐诸,哭的稀里哗啦的。
这是本村少见的外姓,张四哥他女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唐诸的相好。可是苦于出不起彩礼,唐诸最近刻意跟她疏远起来。
“额也没有办法,这光景……”
唐诸唯唯诺诺地说。
除了出不起彩礼外,唐诸如此卖力地躲着张巧儿,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也没粮食可以借给她。
张家也是赤贫户,他唐家也是赤贫户。张四哥病的比唐诸他老娘还严重,听说是“秀女疯”,很严重,须得用西山特产药草“百里赤僵”和大黄调和,才能治好。
穷人家的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办法。再伟大的恋爱,也得先考虑肚子再说。唐诸很想直接结果了自己,免的在世上受这份罪。
可是,他走了,老娘怎么办?姐姐又怎么办?弟弟才六岁,连自立能力都没有,他实在不能对自己下手。一尸四命啊,死亡,就是最怯懦的逃避。
他不能死,至少也要等到姐姐嫁了出去,弟弟娶上婆姨,老唐家有了后人续香火,他才忍心去死。
“唐哥,额不是来问你要粮食的。我答他,他快死了,呜呜……”
张巧儿哭的更伤心了。
“啥?四哥……四叔快不行了?怎么回事?”
唐诸十分吃惊。
“昨天晚上,我答的秀女疯又犯了,我求大夫看了,他说撑不过一天咧,除非有赤僵草才能看好。唐哥,我――”
看着张巧儿那梨花带雨的面容,唐诸知道了她的想法。他动动嘴皮,想要拒绝,可是又不忍心。
“我不能……我,可是……唉!我去找药,去帮你把药采回来!”
张巧儿看着唐诸,脸上的忧愁之色却并没有减弱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