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大人,麻烦您,务必将这封信,交到科尔沁郡主格格日乐的手中。”
乌恩其双手递出她要狱卒转交的信,无比珍重。
狱卒不以为然:“你这孩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都说了,你们科尔沁的乐乐郡主已经说动了皇帝,同意放了你了。你怎么还用得着带信儿?信还没到,你自己都出去了。出去了再找她去说,当面谢过她感激她,岂非更好?”
乌恩其平静地摇摇头:“顾不得这些了,请您务必将这封信,交给科尔沁的小郡主。”
狱卒翻翻白眼,只好说:“好好好,一定给你带到。”
整个苏家被满门抄斩啊,就跑了这么一个。这是多大的荣耀?多大的荣宠?这小妮子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先是科尔沁的慧妃,听说享尽皇上的宠爱。现在又是她的妹妹,让皇帝言听计从,保不准就快要进宫成为贵妃了。科尔沁的女人,都不可小觑。她的愿望,狱卒自然不敢不从。
十六岁的年纪,她已经长大了。泪痕已干,她不要再流。
——
吉朗的身影,于走廊的尽头出现。乌恩其的目光,盈盈守望,哪怕只是一个看不清楚的身影而已,她看啊,看,不舍得将目光移开片刻。而当他愈走愈近,已能看清充斥着疲惫的眼眸中的惦念与担忧的时候,她却决然地将目光移开。
于是吉朗看到的,就是一个看也不肯看他一眼,平静得让人心慌的女孩儿。“乌恩其,我……来晚了,对不起。”
回答他的,是女孩儿迅速背过身去,只留给他的一个背影。无言。
“这一次来,我就不会再走,直到狱卒们打开这个牢门,我要接你回家。”无法形容,当他得知皇上终于松口,同意放了乌恩其的时候,他有多么惊喜。两年未见,女孩儿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依然那么稚嫩、柔弱,如果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冷淡。
在吉朗看不到的那一面,乌恩其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任拇指的指尖,深深地嵌入手心中。
“吉朗,你走吧!”
她的语音,出乎吉朗意料的平静,也让那颗忐忑的男人心,不断跌落,下面是黑漆漆的无尽深渊。
“为什么?”他无比艰难地问道。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背对着他的乌恩其,竟然发出“呵呵”的笑声。然后他清楚地听到她在说:“吉朗,我现在才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前,我根本不懂爱,因为我还太小啊!而在苏家的这两年,我与长临,才是真的感情。只有他给予我的,才是真的爱情。他呵护我,保护我,两年来,我没有受到过任何的伤害,我依然是一个完璧的女孩儿。他说我还太小,也跟他没有感情,他会等,等到我长大,等到我可以接受他。这样的好男人,是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所以,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
强壮的身躯,因为这轻柔的几句话,却颤了三颤。她给他的,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但他拒绝失败,他不信乌恩其会如此绝情:“给我时间,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乌恩其嗤笑一声:“你能做到,我就要接受吗?”
瞪大一双充血的眼,吉朗大声问道:“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难道就连看着我,都做不到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女孩儿的背影:“我为什么要看你?看到你,只能让我更加思念长临。”
自从见面后,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仿佛化身为一把把刀子,剜割着他的血肉,伤痕累累,痛入心扉,他愕然自己竟然依旧坚持着,因为那份充满了遗憾的爱吧:“我们不说这些,先让我接你出去。”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走吧!乐乐会来接我,然后,我要离开,远离这个伤心地。我不会回到科尔沁,也不会到任何一个有你的地方。”
心如死灰,说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吗?他不愿意接受,可现实似乎就是如此残酷:“为什么?你这么恨我吗?”
“没有爱,何必恨?吉朗,我们的缘分,早在皇帝指婚的那一刻,已经结束。你何必执着?”
不是说好了,不再哭了吗?为什么,她自己的眼泪,她自己不能控制它的流淌?整个黄河拿来,好像都不够它哭似的,完全没了个数,不断不断地流。
他有多伤心,他有多失望?他离去的时候,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再给与。否则,也许他会看到终于转过身来的她擦都擦不干的泪水,拆穿她“没有爱,何必恨”的惊天谎言,动摇她历尽艰辛才下定的决心。
但是,他没有回头。
她不怪他,不怪任何人。时光,是时光,揉碎了执着,荒芜了等待。
吉朗,她的吉朗,今生缘尽,但求来生。
——
“你是谁?”
乐乐抬起灰蒙蒙的眼,不耐烦地问道。她不想见任何人,偏偏听因担心她而回到她身边照顾的乌云对她提起,这个人是从遥远的京城赶来的,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见到她。
“我是监狱的牢头。”
乐乐根本没认真听。“那干我何事?你找我做什么?”
“那个叫做乌恩其的小姑娘……”狱卒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传奇郡主,结果人家连睬都懒得睬他一眼,她不禁怀疑,自己这一次的受人之托,根本就是庸人自扰了。
乌恩其?
乌恩其?
乐乐骤然清醒。“她怎么了?”
极其不好的预感,极其极其的不好啊!不要,真的不要,她无法再承受这样的伤痛了。
可是:“她--自尽了。”
轰!眼前一片漆黑,她轰然栽倒,牢头吓得连忙上前扶住,乐乐的眼睛只努力睁开一条缝隙,撑着最后一丝力量,她要问清楚:“结果呢?”
唉!牢头长叹一声:“人--没了!”
两眼一闭,她彻底昏死过去。
——
“滚!所有人,通通滚出去!”
他的眼底,尽是狂风暴雨。
她知道,他已经得知了乌恩其的死讯。
“你也走开,不要靠近我!”
乐乐明白,吉朗拒绝她的靠近,只是怕陷入歇斯底里的自己,会失手伤了她。但她不怕,因为她有这个自信,吉朗不会伤害她。
“乐乐!为什么,为什么?她宁愿死,也不肯跟我走?苏长临,那个苏长临,真的对她那么重要?那么那么重要?”吉朗歇斯底里地狂叫着,平日的神采全无。
“失去一个女人,你就成了这个样子?”乐乐冷言相对。
回答她的是吉朗的狂啸:“我失去的,是我的一切,是我的一切!”
在心底叹息一声,乐乐劝说道:“你还有家,还有亲人,还有乌恩其的双亲,久后也需要你的照顾。”
吉朗摇头,不断地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人死不能复生。”
吉朗呵呵笑,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那笑声中饱含了多少痛苦:“没关系,不需要复生。她现在和苏长临在一起,她很幸福。”
但她知道不知道,她的离去,也同时带走了他的心?从此之后,一个没有心的人,在这个世间,摇摇荡荡,落魄至极。
乐乐翻翻白眼,决定放弃:“算了,你还是不要这么遗憾了。你这个样子,我都不忍心了。给你吧,看看乌恩其最后的遗书。”
“我不要看,我才不要看。”吉朗断然拒绝。他已不能再被她的真心话伤害,如果再次听到看到她对苏长临的至死不渝的深情,对于他的自始至终的冷淡,他怀疑那样的自己,会即刻拔出刀来自我了断。可是,为了一个从来没有爱过他的女人,这是否太不值得?可是为什么,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关心那个该死的值得不值得?
乐乐索性将信塞到他手里:“你一定要看,只有看了,你才能了无遗憾。”
--乐乐,如果我的离开,我的决绝,对吉朗显效,他不在意我的离去,你什么都无需做。但如若吉朗要死要活的,无法从失去我的伤痛中走出来,你就告诉他:今生今世,乌恩其的心中,只有他一个男人。之所以拼尽全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撒下弥天大谎,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没有遗憾的人生。我这一生,太过短暂,太多缺憾,如同残缺的月牙,永远无法补齐。让我怎么忍心,我深爱的吉朗,与我共同品尝痛苦?乐乐,我要吉朗幸福,要他善待苏雨涟、善待罕玉。他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是在伤害他自己。我舍不得,所以,你要帮我。
乐乐,拜托你告诉他:吉朗,乌恩其在你的生命里,已是昨日黄花。曾经绚烂过,光华过,乌恩其心愿已足。不要为我难过,要幸福。只有你的幸福,才会让乌恩其含笑九泉。
——乐乐,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等到你来接我的那一天了,你要保重,要好好的。原谅我,我并不那么担心你呢!因为,那么多人爱护你,关心你,没有我这个给你添麻烦的朋友,你只会活得更好。乐乐,快乐地活着吧,也把乌恩其的那一份,一起活出来,永远那么精彩,好不好?如果我有幸不去地狱,我希望我可以保佑你,永远快乐幸福。我这么倒霉,一定做不到的,但我会永远祝福你,快乐幸福。
乐乐的心中,同样伤悲。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虽然长大了一点点,但年纪还是那么小。那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时,老天便赐给她的,最好最好的朋友。乌恩其,你是什么命儿啊!怎么这么苦?当初如果有她,在探监的时候,陪着吉朗一起过去的话,一定能够轻易拆穿这小丫头蹩脚的谎言,不会让她如此这般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去。可是,释韪的离开,令肝肠寸断的她,根本分身乏术。乌恩其的悲剧,无可避免。
为了保住乌恩其,她失手毁灭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而为了祭奠她还没有开始就宣告永别的爱情,她又失去了她心心念念的朋友。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吗?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她更可恶?更面目可憎?
——
“她有多傻?她有多傻?难道我有了雨涟、有了罕玉,就再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吗?”
吉朗的话,让乐乐的心中,更加对岦煦恨之入骨。狗屁千古一帝,他配吗?竟然下旨让罕玉到军中就职,而数月后,竟然又将罕玉许配吉朗。罕玉有自己的心上人啊!吉朗已经有了一个苏雨涟还不够他烦吗?乱点鸳鸯谱,点出了这么多的悲剧还不够,还在不断发昏,他是要闹怎样?气死她了。
“她是太傻了,如果是我,不管需要踹上多少脚,也一定会不惜力气地踹了其他女人,也一定要独占你。可是她,却宁愿选择自己离开。笨丫头,一辈子都那么笨,那么傻。”乐乐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到底,是她不忍心吧!苏雨涟,一个官宦人家长大的闺秀,嫁到一个今生从未到过的陌生之地,嫁给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她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去融合,不只融合两颗不合拍的心,还要融合他的家人、身边陌生的一切。不要问她为什么这般懂她,因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怎能因为她的回归,就让苏雨涟所有的努力,化为尘埃?
更何况,苏长临,确实待她不薄,她也不忍心,奈何桥头,他独自上路。
傻啊,彻头彻尾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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