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顾辞所料,他父皇多年来对西凉始终心有忌惮,先下听闻凉川勾结,更是凄凄惶惶,并认为只要收回南潼兵权,便可一举歼灭西川,震慑西凉。
而对于顾辞所言之派使者前往西凉,激化其内部矛盾之建议不置可否。
既知他父皇意思,顾辞便也晓得再说什么联合南潼之言也是多此一举了。
但顾辞之设想也并非绝无路可走,永寿殿内,三位大臣对此事始终保留意见,没给出明确的看法。
顾辞私以为,或许,是有人与他想法一致的。
只是当下,无人敢在此大事上惹得随意站队之嫌罢了。
议事近尾,顾辞看了看永寿殿外,算着时辰,他计划的第二步也该来了。
“皇上,丽轩王求见。”
按顾辞之计,在顾谈带着医官给禾时诊治过后。
聘儿便要在顾谈面前哭诉,一诉郡主离家远嫁之孤苦,二诉皇后凶狠欺压之恐惧,三诉二公子不管不理之无情。
在聘儿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的控诉之下,顾谈心中顿生悲悯之意,直冲永寿殿欲代母认罪,也欲教训自己这个无情无义的二弟。
但这仍然不是顾辞的最终目的,他设计让顾谈在众人面前斥责自己无情无义。
一来是为了撇清与南潼的关系,二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得知禾时的困境,特别是···周帮言。
他这一计,生生连宋周二人都瞒了过去。
当顾谈一脸气愤地迈进永寿殿时,众人只当这一切皆是天佑禾时,也是天梁躲过了一劫。
不过,禾时如今的处境,周帮言确实没有料到。
想起晏晏出殡那日顾辞的所为,他心里不禁为这个姑娘生起了隐隐的担忧。
以致于众人自永寿殿散去时,他不动声色的与顾辞并肩而行。
“往事已去,二公子又何必执着呢?”
犹豫良久,周帮言仍是忍不住劝慰道。
但他这话,让顾辞反应过来后不禁失笑。
想来,周帮言也算重情之人了。竟纯真的以为顾辞是因心中挂念故人而对南潼郡主过于冷漠。
这话出自一个精于时局的老臣之口,未免太过天真:“周大人深虑至此,又怎知只是迎之执着呢?”
周帮言听出他话外有意,待他解释。
哪知顾辞无奈一笑,仰天叹道:“我能救她一次,却无法保她万全,而让她入此险境的,是您啊!”
顾辞突然射来的目光,如长剑一般,铮亮刺眼,直朝周帮言而来。
周帮言愕然深思。顾辞之计,至此结束。
而他所欲谋划的,正从周帮言深思这刻,方才开始······
回到雅章宫后,尔顺已候了许久,见到顾辞立刻回报:“郡主已经没有危险了。”
顾辞点点头。
“您一夜未眠了,休息会儿吧!”
这接连三日的劳心,确实让顾辞深感疲累。
仿佛自西川回来之后,一夜之间,肩上就压了重重的担子。
而这担子一旦背上,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卸得下了。
“备些礼,申时叫醒我,去芳华殿。”
既让顾谈在永寿殿上演了那一出,顾辞再不大张旗鼓地去趟芳华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而禾时,幸得及时救治,总算保住了性命。
只是那二十棍打得太狠,伤及心肺,不养个两月是好不了的。
故原本定在腊月二十的大婚,又再一次推辞了,新日子还得太史院商议上报禅帝后再行定夺。
申时中,顾辞到芳华殿时,禾时还未醒,聘儿与亦梨一直在旁照顾。
确认禾时已无大碍后,他也未过多停留,交待了聘儿一些“谨慎,小心”之类的话后,便离开了。
原本芳华殿与长秋宫之间的纠葛,经今日这样一闹,前朝后宫,甚至整个康宁城都有了风声。
而对于这同一件事,千百人便生了千百种心思。
禅帝最无奈,他本想借皇后之手解决此心头大患,却千算万算竟是没算到顾谈会参和进来,此番还弄得人尽皆知。
沈常安对于此事道是并未有多想,非战之事他从不关心,只是隐隐觉得天梁与南潼的关系似乎如履薄冰。
于是乎,回军营又加长了将士们的训练时间。
跟沈常安不同的是,宋屈毫无意外之色,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家中门客问起时,也只道:“路本是错,如何走都是错。”
暗指最初赐婚一事并非解决南潼问题的明路,而如今所行也并非亡羊补牢之举。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周帮言。
今日从顾辞处听闻西凉的预谋后,他便感自己此前目光太过短浅。
只想着获取禾荃信任,解决南蛮问题。
而没料到这更长远更广大的局面,以致于造成了当下这个难解之局,甚至可能还会让一个无辜的姑娘为此送命。
周帮言心事重重的回到府上,几位门客相迎而来,皆是满目不解之色:“先生向来舒达,今日这是?”
“唉~”
他摇头长叹,看似无奈,转而却又嬉笑道:“如今这世道呀,可不容得我混水摸鱼喽!”
诸门客闻言皆不由面露喜色,凑上前低声试问道:“先生可有计划?”
周帮言故作神秘:“静观其变!”
诸门客对这回答虽感茫然,却依旧胸有成竹,斗志昂扬。
他们入周门多年,随先生于混乱政局之中几经周旋,自觉已练就一身本事。
奈何周卿官至司徒,一心求稳,不肯动荡,他们才因此受了多年蒙尘之苦。
然鸿图热血未凉,终守得云开。
后宫,芳华殿
插着满身银针,沉睡了许久的禾时,终于在取针后,缓缓睁开了眼。
此刻已经入夜,里屋只剩聘儿与亦梨轮番守着。
“郡主!”
听见亦梨轻声低唤,一旁伏案小憩的聘儿也醒了过来,连忙小跑至床塌边:“郡主可有何处难受?”
许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五感还未清晰,禾时听不见她们的声音,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和人都十分陌生。
她用力转了转眼,将周遭环视了一圈,又盯着眼前二人看了许久,这才记忆起来,微微扬了嘴角。
“还能见到你们,真好!”
禾时气力尚且不足,声音便也微弱的很。
聘儿与亦梨听见她说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聘儿,皇后有没有为难你?”
禾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关切问道。
聘儿惭愧地摇了摇头道:“对不起郡主,是聘儿连累您了。”
“瞎说什么呢,皇后本就针对我,与你无···”
话音未尽,禾时便剧烈地咳起来,咳了几声,还吐出血块。
聘儿赶紧掏出方巾替她擦拭,亦梨也急急劝道:“郡主您快别说话了,医官说伤了心肺,要静养的。”
“不过,淤血吐出来也好,能好的快些。”聘儿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