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确定狩王真的落在了对方手里。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破解阵法并控制住狩王,而对方拿狩王交换兵符又有什么意义。
兵符固然重要,但若是落到不相关的人手里,朝廷可以废掉这块兵符,重换一块新的,虽然操作起来相当麻烦,却是可以做到的。
他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很不合常理,但对方给出的时间太少,而民间的舆论太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细细调查和琢磨。
但他希望狩王在对方手里,如此,他才能杀掉狩王。
狩王被阵法困住了那么久,一定意识到中了黑无量的圈套,也一定意识到黑无量是受了皇上指使,然后知道皇上要除掉自己。
所以,什么都知道了的狩王将会变成没有退路的猛虎,不会再受他挟制,非死不可。
与其再次让狩王失踪,不如尽快杀掉狩王。
这次行动,只要狩王露面,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狩王。
这便是他会亲自参与这次行动的根本原因。
就这样,在一批禁军将士的连夜行动中,次日卯时到来。
天色大亮,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普照风谷口。
整个风谷口都暴露在潜伏的探子和弓箭手的视线之下。
他们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悬崖下方的山谷入口。
阳光慢慢移动,驱散入口处的悬崖阴影,一点点将入口处拉到明亮的阳光之下。
卯时即将过去。
为什么范将军还没有出现?按照计划,范将军早该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有人发现入口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黑点。
那是什么东西?
离得比较近,视线也比较好的探子仔细看了半天后,低呼:“是尸体!那里趴着许多尸体!”
消息一出,众探子都警觉和骚动起来,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们觉得应该过去一看究竟,但是范将军还没来,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于是又等啊等,卯时过了,还是没有看到范将军的身影。
探子头儿当机立断:“你们几个跟我下去。”
他带着几名手下冲出藏身之地,利落地奔向入口处。
地面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人人身中多处刀伤,看尸体的腐败情况,死了还不到一天。
看这些尸体的穿着打扮和面相,很像职业杀手。
再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探子们居然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血月兵团”的标记。
他们是血月兵团的杀手?谁杀了他们?他们跟狩王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一时间,几名探子都流下了冷汗。
探子头目想了想,下令:“你们几个往回走,看看范将军走到了哪里。”
几名探子立刻领命,顺原路返回。
巧了,他们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跟在范将军后面的步兵队伍。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惊:“你们怎么在这里?”
而后又同时问:“范将军呢?”
双方于是面面相觑,再度异口同声:“怎么回事?”
马上,双方都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赶紧互通情况。
结果,他们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范将军失踪了!
前头的探子没看到范将军出现,后头的步兵队伍也跟丢了范将军,范将军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消息迅速传开。
走在步兵队伍中央的秋夜弦心一沉,立刻让身侧的将士指挥所有人:“你们立刻沿路查找范将军!你们几个,立刻回去,别等范将军,立刻在山谷里进行调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错过!”
顿时,先锋探子、弓箭手,中路的步马,后路的骑兵,都全部动了起来,沿路,朝两边开展仔细的搜索。
终于,骑兵在路边的山林里发现了范将军的坐骑,坐骑上没人。
沿着那一带仔细搜索,他们发现了范江的尸体。
范江的胸口中了非常强悍的一箭,尸体和地面都有被拖曳的痕迹。
根据经验,他们能看出,范江是在骑马时被一箭射中胸口,跌落下马,然后被人迅速拖曳进路边的山林里抛尸。
范江是在夜间行路,就算身前身后有人保护,那也隔着一定距离,看不清楚,若是有人早有埋伏,一箭将他击杀后,迅速将他掉下马背的尸体拖走,这个时间将会非常短。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范江又没有发生任何声音,那些在暗中保护他的人没有察觉到异状,是说得通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了。
秋夜弦更是脸色铁青,几乎有当场咆哮的冲动。
圈套!他们中了圈套!对方的目标其实就是杀掉范江!
要求范江单独行动。要求范江在卯时出现在风谷口,那么范江只能趁暗出行,而在黑暗中,对方容易埋伏和袭击。没有人会想到范江才是对方的目标,所以,范江防备不足,中了暗算。
范江,是他的人!
又是他的人!
还是说,对方根本就是冲着他或伍燃来的?搞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多杀掉一个他和伍燃在禁军中的亲信?
不,这绝不是“只是杀掉了一个”的程度!范江是禁军中地位仅次于统帅的将军,死了这样一位统管一营的将军,这个营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牌了!
而现在的神佑营中,他没有可以取代范江的人选!
加上范江以后,他在禁军中的损失比狩王失踪之前还惨!
他愤怒不已,但是,他现在隐匿着身份,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冷冷地看着一大批禁军在四周搜寻,心里想的都是:到底是谁干的?若是让他知道,他就是调动十几万大军,颠覆整个尚国,也要诛其九族!
这一大批禁军在京郊全力搜查的时候,一骑快马正从闹市中央疾弛而过,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马的身上全是血,马上的人也全身是血,但马与人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这明明是非常骇人的画面,但马背上的人却美得令人敬畏,让人忘记了恐惧和回避。
“狩王——马上的人是狩王——”人群中,不知有谁突然大喊起来。
紧接着,也有人激动的大叫:“我以前见过狩王!是狩王没错!狩王还活着——”
整条大街立刻轰动了,无数的百姓追在马匹身后,不断高声呼喊“狩王——”。
场面蔚为壮观。
但狩王没有回应任何人的呼喊,只是伏马狂奔,一直冲到神威营的大门前才停下来,跳下马,往大门里走。
他骑马的速度太快,而且他出现得如此突然,守门的士兵看到他后一时间都呆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他从他们跟前走过去,几个人才回过神来,先是惊叫:“王、王爷?”
而后哨楼上的士兵用力擂鼓,告诉所有人“出大事”啦。
所有的营房里都冲出人来,虽然是大白天,但个个如临大敌,担心是不是费国奸细来袭之类的。
但是,他们马上就看到了全身是血、脸色平静的狩王。
失踪已有一个半月的王爷出现,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人人却是呆若木鸡,半晌都动不了。
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狩王却没事人一样走到统帅的营房前,对守门士兵道:“本王受伤,马上找军医过来。”
而后他走进营房,将染血的外袍扯掉,坐下来,给自己倒茶。
“王、王爷——”守门的小兵终于恢复正常,冲进来,抽着鼻子道,“您、您真的回回回来了?”
狩王一边喝茶一边疲惫的道:“嗯,我回来了。”
“……”小兵不断眨眼,而后“哇——”的哭起来,“王王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咱们、咱们都都都好担心您,呜呜呜呜……”
狩王难得的皱眉:“你是军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可可可是,”小兵还是哭得稀哩哗啦的,“小小的高兴嘛,谁叫您回来也不先打一声招呼……”
那么多人都快把天洲里外翻过来了,都没找到王爷的影儿,还有很多人说王爷已经凶多吉少,他们为此难受和忧心了那么久,王爷却突然蹦出来,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像出门游玩回来一样,他们的小心脏受、受不了哇……
“行了行了。”狩王也比平时多说了几句,“本王让你们担心了。你们要哭就赶紧哭,哭完了赶紧办正事。”
几个小兵于是放声大哭:“哇——”
狩王哭笑不得:“……”
“王爷,您、您可回来了——”这时,营房外涌进一大堆将士,门外还堵满了人头,一个个都红了眼,激动万分。
狩王无奈,站起来:“本王无事,你们要看就看个够吧,看够后就回去办正事。”
将士们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便都齐刷刷地看着他,生怕他只是幻觉,一眨眼就没了。
狩王再如何冷情,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也暗暗动容。
禁军四营中,左魅管辖的神武营和范进管辖的神佑营已经被秋夜弦控制,神勇营算是“中立”,而神威营对他最为忠诚,所以,他将神勇营选为回城后的第一站。
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就算是秋夜弦,也不敢对他下手。
他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得出来,他们对他的情义,并无虚假。
最后,还是神武将军霍又归冷静下来,大声道:“将军受伤,又很累了,各位先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待将军处理好伤口后,有什么事到时再说吧?”
众人实在舍不得离开,但看到狩王一身的伤,也怕打扰了王爷,便只得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营房里安静下来。
军医已经赶到,先是抹了抹眼泪,然后给狩王检查和处理身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