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骨寒的目光落在凤翔空的右腿上,膝盖下方的小腿,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到一边,无力的、一动不动的架在地面上,一定已经彻底断了,不可能再治愈。
这样的凤翔空,真的再也不能驰骋沙场。
这样的凤翔空,很快就会与普通的老者没有区别。
宝马未老,却已不能出鞘和杀敌,对于向往马革裹尸的将军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下场了。
但秋骨寒心里微微黯然,但这份黯然并不是因凤翔空所生,而是因为他能想象得到那个女人看到这一幕时将会如何痛心和崩溃。
于是,他也更坚定了非救出凤翔空不可的决心。
“冰寒,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是凤翔空。”沙晋走上前去,踢了凤翔空几脚,笑着对冰寒公主道,“他的骨头硬得很,怎么打都不肯求饶,你要不要也试试十八般酷刑?玩弄堂堂的大将军,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冰寒公主对酷刑和血腥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但她就是不想在未来的夫婿面前暴露出她极其冷酷的一面,于是她淡淡道:“不了,我今天就是来拿牙齿的。”
沙晋从旁边的木架上的托盘里拿起一把镊子,殷勤的道:“用这个拔就好。这老家伙已经没有力气了,不用怕他会伤了你,如果他敢伤你,你尽管扒他的皮,喝他的肉就是。”
事实上,凤翔空真的被扒了几块皮,右小腿也被割了几块肉,被那些狱卒当面烤着吃了。
冰寒公主道:“我不会有事的。”
她拿起那把镊子,走到凤翔空的面前,道:“本公主要撬下你一颗牙齿作纪念,你最好别反抗。”
凤翔空淡漠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冰寒公主蹲下来,先拿掉凤翔空嘴里的木塞,而后扬了扬手中的镊子:“张嘴。”
凤翔空没理她。
冰寒公主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而后伸出左手去捏凤翔空的下巴。
凤翔空紧咬牙关,目光凛冽又锐利,但冰寒公主不为所动,左手猛然用力,硬生生的将他的嘴逼得微微张开。
说时迟那时快,冰寒公主右手的镊子猛然伸进凤翔空的嘴里,强行挟住了一颗门牙。
也就在这时,秋骨寒忽然道:“公主稍等。”
冰寒公主的右手一顿,侧脸,看着他。
秋骨寒上前几步,笑道:“公主,做这事情会弄脏你的手,让奴婢来代劳可好?”
冰寒公主想了想,放开凤翔空的嘴,站起来,将手中的镊子交给他:“自己小心。”
秋骨寒接过镊子:“公主放心,这老不死的若是敢咬我,我就拔光他所有的牙齿。”
说罢,他走到凤翔空的面前蹲下,晃着手中的镊子,对凤翔空道:“凤将军,我只要您一颗牙齿,还请您配合,如此,您便不需要再受那么多苦了。”
凤翔空冷冷的盯着他手里的镊子,不说话。
秋骨寒抬手摸了摸耳朵,不耐烦的道:“您觉得您受这么多苦还不够么?您听我的,就能少受一些苦,这不是好事吗?干嘛要拒绝好事呢?”
凤翔空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盯着他半晌后,瓮声瓮气道:“本将军看你是一个小姑娘,就当帮你一次,动作快点。”
说罢他就张大嘴巴。
他的嘴里含着血。有咬破嘴唇、咬伤舌头和牙齿被打掉后渗出来的血迹。
“这镊子真碍事。”秋骨寒嘀咕着,将镊子一丢,将左手手指塞进他的嘴里,用力一拔。
凤翔空的五官猛然一皱,闷哼一声,显然极为疼痛。
“好了。”秋骨寒从他的嘴里拿出手指,指尖捏着一枚染血的牙齿,喜孜孜的走到冰寒公主的面前,“公主,这颗牙齿好脏,我弄干净后再给您好不好?”
这可是他的牙齿,他一点都不想交给这个女人。
冰寒公主点头:“可以。”
只是一颗牙齿。凤翔空被杀以后,他的牙齿还不是任她挑?只是她更喜欢从活人的嘴里撬牙齿罢了。
秋骨寒掏出手帕,包住那颗牙齿,收进袖袋里。
而后他想了想,又蹲在凤翔空的面前,拿起那只木塞,塞进凤翔空的嘴里。
这种木塞的作用是为了防止犯人胡乱叫喊或咬舌自尽。
可以说,凤翔空连自尽都很难。
沙晋看到事情办妥了,对冰寒公主道:“冰寒,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今晚可是准备了后劲强大的调和酒,一心想将冰寒公主灌醉的。
冰寒公主点头:“去吧。”
她也饿了。天气炎热,日夜赶路,纵是她体力充沛,这会儿也是身散异味,疲惫不堪,只想吃些消暑开胃的东西后洗个好澡。
于是一行人走出秘室,又走出秘道,最后走出主屋,前往后花园用餐去了。
而秘室里,随着沙晋等人的离开,巨大的石壁落下来,再度将凤翔空封闭在狭窄冰冷、密不透气的石室里。
刚才,虽然只是打开了一道石壁,眼前还有一道道厚厚的石壁,然而,空间和视野的稍微开阔,以及新出现的陌生人,都令他感到异常兴奋,心生一种想不顾一切的投降和放弃、只求能离开这里的冲动。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才能压下这种澎湃汹涌的冲动。
他不怕受刑,也不怕死亡,然而他受不了这种被关押在狭小、密封的空间里,除了石壁就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逼供和用刑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到的折磨。
这种折磨是对人心与意志的侵蚀与摧毁。
不论一个人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与精神,迟早都会被这种孤独感、压抑感、绝望感所吞没。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他知道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一定会崩溃,失去自我,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傀儡。
士可杀不可辱。他戎马一生,从来没想过自杀,在他看来,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他宁可被五马分尸,受尽十八般酷刑,也不会选择自尽。
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尽的念头与觉悟。
尚国不会救他。就算尚国肯救他,费国开出的条件一定会非常苛刻和过分,他不愿一生为国效力的自己成为国家与百姓的负担和弱点。他不能让自己沦落为拖累国家与百姓的存在。
他的尊严与骄傲不允许他成为费国要胁尚国的人质!
所以,在承受了那么久以后,在他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的时候,他准备选择自尽。
他这阵子一直在想着如何自尽。
只是,他连自尽的能力和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