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令她想哭。
感激上天感激得想哭。否则,她若真的遭了毒手,此生只怕再也好不了。
她努力推开身上的男人,爬起来,摸黑来到窗边,把窗子推开。
院子里的烛光幽幽的照进来,将室内映得勉强可见。
她转头,瞬间“啊”了一声,惊得捂住胸口,魂魄几乎都要飞走了。
地面上,夏如斯浑身是血的躺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宛如街头被宰杀的狗,看起来极其凄凉。
而他的头部,似乎都被砸烂了,全是模糊的血,隐隐可见惨白的脑浆,看起来又恶心又恐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如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她干的?
她到底是如何干出这种事情的?
她努力的回想,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许,是她失去意识以后,彻底疯掉了,崩溃了,手里又正好抓到什么重物,就对着夏如斯的脑袋一顿狂砸,就这样把夏如斯的脑袋给砸成了血饼。
她想象着这种可能和相应的画面,心里升起一股报了仇、血了恨、维护了尊严的快感。
甚至还想着冲上去踹夏如斯几脚——谁让她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呢!
然而,这种快感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惊慌、恐惧又涌上她的心头!
她、她竟然杀了夏国公最疼爱的儿子!
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哆哆嗦嗦的蹲下来,抱成一团。
已经是冬春之交了,晚上并没有那么冷了,她的哆嗦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夏国公不会放过她的!
夏国公不仅会要了她的命,还会让她死得非常悲惨!
不不不不,如果只是要她死,倒还不算什么坏事,就怕、就怕他们会让她生不如死!
一定会的!夏国公这些人一定会用最残忍、最可怕的、她现在连想都不想的方式对付她!
就算是皇后,也绝对不可能再庇护她了!
因为,她真的犯下了绝对不可能被饶恕和大事化小的滔天大罪,即使是皇后娘娘也无法帮她脱罪,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
即使她才是那个被迫害、被欺凌而不得不反抗的弱者,但是,没有人会为了她而与夏国公为敌,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她逃过了被男人凌辱的厄运,却只是把自己推入更加危险和悲惨的境地!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身体冰凉,脸色惨白,心里充满了绝望。
自尽?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她不甘心啊。
她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却自己结束自己的命运,她、她下不了手。
向娘娘自首?这应该是最理智的办法了,可是,结局能有什么不同吗?
而且,这次的事情可不像上次那么简单,娘娘若是护她,必定会遭来夏国公的全力报复——实质性的、危险的报复,而不只是心生怨恨、寻机刁难这么简单。
娘娘再强,也不具备碾压夏国公的权力与势力,双方如同真的打起来,娘娘就算赢了,也只是灭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她凭什么认为或要求娘娘为了她犯的罪而牺牲到如此程度?
如此想来,她根本就是走投无路了。
夜风袭来,吹得窗棂啪唰作响,声声都像地狱的召唤和恶魔的嘲笑。
她想站起来把窗口关上,身体却冻僵和哆嗦着爬不起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
既然她没有勇气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就该接受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悲惨无望的命运,就像当年在瑶京一样?
她的心,一点点的悲凉了,认命了。
只有如此了。向娘娘自首,让娘娘发落,不抱任何希翼的等待命运的安排,该惨死则惨死,该生不如死便生不如死,就此过完悲惨的一生。
她的眼泪,慢慢的落下来,越落越多。
这般悲惨的人生与命运,真不如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来……
“喔窝窝窝——”突然,从远处传来隐隐的鸡鸣声。
这声音,宛如魔咒,击碎了她心里那道由死亡和绝望堆砌起来的屏障。
紧接着,一道犀利的、闪亮的、挟带着万钧之力的闪电,劈过她灵魂深处的黑暗。
不对!
完全不对!
她的想法完全不对!
什么叫做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来?
她可是在爹娘的疼爱和期盼中生下来的孩子!
爹娘给了她所能给予的一切!她曾经幸福过!也是带着爹娘的爱、祝福与期盼活下来的!
她若是放弃,若是认命,便是否定和辜负了爹娘给予她的最美好纯净的爱!
所以,她绝对不能放弃!
更不能认命!
即使前方的道路很艰难,她也要抗争到底!
想到这里,她不再哆嗦,倏然站起来,迅速把窗子关上,而后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燃蜡烛。
在幽幽的烛光中,她冷静的、利落的穿好衣服,擦拭干净身上的血迹,再从夏如斯的尸体上掏出所有的银票和值钱的小件首饰,又快速的在屋里搜索一遍,将值钱的小东西揣在怀里,而后吹熄蜡烛,走出房间,将房门关好。
冰冷的空气和夜风,令她精神就是一振。
她深吸一口气,断然的、决然的往院子大门走去。
——她要逃!
没错!她要逃走!这是最好的、唯一的可以摆脱所能预见的悲惨命运的办法!
这绝对不是一条好走的路,甚至也是一条死路,但她还是要走!
唯有抗争,才有机会改变命运,哪怕这个机会很渺茫。
此时的静亲王府,仍然沉浸在寂静之中。
她面色从容,步履稳健的一路走到王府大门,对守门的侍卫道:“我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去凤府办点事儿。”
她一直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几乎没有人不认得她的。
这些侍卫虽然觉得她这个时候出去有点奇怪,但皇后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来多问?
他们就问了一句:“请问要不要小的给姑姑准备马车?”
她淡淡道:“不用了,外头有的是马,我自己会找。”
送凤将军、皇上皇后等人前来王府的侍卫、随从很多,他们大多骑马而来,而王府不可能安排得下这么多坐骑,因此许多车马会停在王府外面的道边。
这些侍卫于是道:“天色还暗着,请姑姑小心。”
胡儿微笑:“我一定会小心。”
这可是孤注一掷的亡命之旅,她当然会小心。
成了,她会有一线生机,输了,就真的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