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什么?”萧怜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胸脯剧烈起伏着,两只手紧紧绞着帕子,那两只水样明眸此时竟蕴藏了狠毒的杀意,如同狼般狠狠盯着叶老先生。
“娘子脉象正常,没有喜脉迹象。”叶老先生仍是淡然,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你这庸医……”
萧怜月气得身子都哆嗦了,香篆一看主子这情况,连忙上前指着叶老先生骂道:“你是怎么诊脉的?我们娘子明明中秋时便诊出有喜了,到你这里竟然成了没有喜脉?真是好笑,你是想砸了这千金堂的招牌吧?”
话音刚落,芳草也连忙道:“没错,知道我们娘子是谁吗?哼!看我们回去让人拆了你的店,让你这庸医名声臭大街。”
“我做了半辈子的大夫,别说专长妇科,便是不长于此,也万万不会诊断错误,娘子的脉息的确微有圆滑之象,只万万不是喜脉,将这样脉息诊成喜脉,除非是初学者或是那粗心马虎的大夫,不然只要详细查察其中细微之处,怎也不会做出这喜脉的诊断。
叶老先生断然说着,一旁一个弟子就冷哼一声道:“拆我们的店?真是好大口气,不知是哪家的女眷这样厉害?还要砸了我们千金堂的招牌。这招牌几十年了,想砸的人还真不少,可能砸了它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呢,区区一个喜脉就想砸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芳草气不过,正要上前理论,忽然就觉着袖子一紧,扭头一看,却原来是香篆,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芳草偷偷向萧怜月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主子的面色苍白的吓人,喃喃道:“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三人转身出门,身后传来之前那个弟子的嘲笑声,只此时萧怜月哪里还顾得上去和他理论?走出门来,明明这会儿时近黄昏,太阳都快到山边了,再无一丝热度,然而她一个身子却只是冒汗,甚至连马车都忘了坐,直到两个丫头提醒才想起上马车。
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家医馆,这一次,萧怜月让香篆去旁边店里买了三顶围着面纱的斗笠戴上,这才走进去,也不说什么病,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就要大夫诊脉。
这里坐诊的也是一个老大夫,但看上去为人十分仔细,把了半刻钟的脉,方沉吟道:“娘子脉象平稳,小老儿实在诊不出有什么不妥,或许小老儿学医不精,没有诊出来也未可知,从这里出去向西,第二个岔道口往南一拐,再往西走,那里有一家千金堂,坐堂大夫叶世明却是此道圣手……”
老大夫往下再说了什么话,萧怜月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不是疑惑这喜脉怎么说没就没了?而是自己之前凭着肚子里这个“孩子”,在府里可说是张扬无忌,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恨。实指望着从此后有这个孩子傍身,那些人就算对自己有意见她也不怕,谁承想竟会发生这种事情,这……这简直如同无端端遭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是喜脉啊。”萧怜月喃喃说着,忽的身子一顿,忍不住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当日中秋晚上请大夫来诊脉就是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不然哪有这样离奇的事?然而转念一想:也不对,且别说从刘氏怀疑她有身孕后派人去请大夫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场,并没有什么暗中说话交代的机会,就是那症状,自己那几天也的确懒怠吃东西,动不动就干呕,不过是这些日子症状都轻微了,她还以为是身子经过补养后强壮了的关系,难道竟然不是么?
心中又闪过一种可能性,她连忙问那大夫道:“这……有没有可能是有过身子,然后误用了什么,所以……所以这就无缘无故的……”
剩下的话她也实在不好说出口,不过老大夫也明白了,摇头郑重道:“若真有人用了什么手段,娘子也不可能没有发觉,总会有症状的。”
“或许因为日子浅呢?所以被人用了手段,孩子……孩子……就不知不觉的便……便没了……”萧怜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已经是哆嗦的不成样子了。
“不管日子多浅,总会有流血的……”老大夫也挺为难,和一个年轻娘子解释这种事情,他还没有经历过呢,这……这简直太张不开嘴了。
萧怜月还要再问,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然而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要说什么?说我从前都是诊的喜脉,如今怎么又不是了吗?说我明明有害喜的症状,只是如今轻微了,怎么就不是有喜了吗?人家大夫只要回她一句“这一点小老儿从前没见过,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她可不是就得哑口无言呢?
这一回就连香篆和芳草两个爪牙也嚣张不起来了,两人都是不知所措的看着萧怜月,却见她站了良久,忽的一咬牙,便转身出门,两人忙追了出去,只见萧怜月上了马车,就让车夫去回春馆。
她中秋时有喜的脉息就是回春馆的坐堂大夫宋时明给诊出来的,论理,这宋时明在茂城也是个名医,虽然不像叶老先生那般在妇科上格外擅长,然而断断不会将一个喜脉给诊错。香篆芳草明白,这是姨娘想要过去讨一个说法了。
马车很快来到了回春馆,这一路上,萧怜月的面孔已经完全没了沉重和震惊,有的只是宛如要择人而噬的狰狞,香篆和芳草还从未见过她这种样子,一时间两人噤若寒蝉,竟是谁也不敢说半句安慰的话。
“姨娘,回春馆到了。”
忽听马车外车夫的声音响起,香篆见萧怜月还不动身子,便小声提醒了一句。却见主子面色惨白,仍是坐在那里不肯动,好半晌,她方对芳草道:“当日在太太房里时,你并不在场,那宋大夫不认识你,你就去问问他,有没有诊断出有喜,但后来又无声无息便没了的情况。”
这话稍微有些不通,可见萧怜月的心乱到了什么程度,不过芳草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下了马车,这里萧怜月紧紧抓着衣袖听外面动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芳草走进来,面色凝重的对她摇头道:“姨娘,宋大夫说,并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
“啪”的一声,萧怜月一掌重重拍在马车上,咬牙恨恨道:“庸医,那个糊涂的庸医,他……他害死我了……”
“姨娘,如今咱们要怎么办?”香篆也叹了口气,若非她是萧怜月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丫头,连她都要疑惑对方是不是假装有喜了,偏偏她是清清楚楚的,这些日子姨娘是真的以为自己有喜,不然她哪敢在人前那么张扬跋扈。
“回府吧。”
萧怜月淡淡说了一句,如果不是话音里的颤抖,倒可以说她现在已经恢复了镇定,不过香篆芳草心里都明白,主子心中此刻定是惊涛骇浪一般,只不过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罢了。
回到府中,太阳早已落到山后边去,守门的婆子见姨娘这个时候儿回来,不由得有些诧异,不过这也不是她能过问得了的,因把人放进去,不一会儿,萧怜月下了马车,还不等到怜花小筑,就见刘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正从自己院里出来,看见她便笑道:“姨娘怎么这个时候儿才回来?快去太太那里说一声吧,太太今日傍晚不见您,问了十几遍呢。”
萧怜月心里一紧,她明白刘氏并非真的紧张自己,不过是紧张自己肚里的孩子,但是如今,孩子莫名其妙就没了,不,或许说,是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孩子,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就如同那老先生说的,不管日子深浅,流产总是会有一些症状的,下体流血在所难免,但是这些日子,她分明没有过这样症状,哪可能是没了孩子?
因这边应付了那个丫头,萧怜月便回房换了一套衣服,自己一边默默算着:她的月事和别的女子有些不同,要三个月才能来一次,中秋时正好是离她上一次的月事过了将近两个月,因此没办法从这上面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孕?只是如今,若是没有身孕的话,只怕这月事再过不到半个月便该来了。
一念及此,只觉心慌意乱,暗道怎么办?原来这竟是一场天大笑话吗?都怪那个庸医误我,只如今我却是骑在了老虎背上,到底该怎么办?
正想着,便听香篆在身旁小声道:“姨娘,咱们干脆和爷明说了吧,爷那么愛姨娘,一定会想个办法帮姨娘解决的,不然,这事儿可不好糊弄过去。“
“唔,让我想想,现在先去上房吧。”萧怜月叹了口气,便和香篆一起出来,到廊下时,正看见梳风在那喂笼子里的鹦鹉,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忽地冷笑道:“姨娘在外面逛了半天,脸都不洗就要去见太太么?那衣服的腰带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掉出来一块儿?这是怎么了?急着去抢馒头不成?”
萧怜月心乱如麻,听见这令人气恼的话,却也没心思理会梳风,因低头看了看腰带,果然没有平整,还有一角耷拉了下来,于是忙又回房,重新梳洗了,又把衣服弄平,这才出门往上房去,只是走到台阶的时候,不知怎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香篆和芳草忙上前扶住了她,主仆几个很快便出了院门,身影都不见了。
这里梳风把一切看在眼中,却是满腹疑惑起来,也不喂鸟了,回来在屋里坐着寻思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门,恰好看见一个小丫头在院中揪菊花,她便骂道:“作死的,那是姨娘心爱的花儿,你给她揪了,看她回来怎么罚你,洗雨难道还不是个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