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都肃容点头。小龙便上前道:“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子只听说萧姨娘似乎是要去太太那里告娘的状,如今怎么样?”
“没怎么样。”兰湘月微微一笑,摸摸小龙的头,和蔼道:“她自作自受。只这种事情到底不能宣扬出去,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还要以功课为重,明白吗?”
小龙点点头,沉声道:“是,儿子只要看娘无恙,也就放心了,娘行得正做得端,自是清者自清,既如此,儿子去读书了。”
兰湘月点点头,见颖儿和小荷眼巴巴看着自己,便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和小龙一起去吧。”说完将其他人也都遣散,这里红袖翠竹尚未说话,便听院中一个声音道:“奶奶可回来了?”
“这蹄子倒是着急。”洗雨笑着说了一句,那院里说话的人正是梳风,于是忙接出去,大概在外面和她简单说了几句,两人方一同进来,这会儿芙蓉也恰好和红袖翠竹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却见梳风一进门,便有些不满的看向兰湘月,沉声道:“奶奶不该替她求情,对这样女人,何必还讲究什么妇人之仁?”
兰湘月看看屋里,都是自己心腹的丫头,梳风和洗雨原本她不敢信,这会儿却也没有半点疑心了。因便笑道:“不是我妇人之仁,实在是现在还必须留着她一条命,不然你们爷真不知要是什么样子。若不是为这个,我难道还愿意留她?”
梳风对池铭是最忠心的,一听兰湘月如此说,立刻便不言语了,听兰湘月将对刘氏的话又和她们说了一遍,末了叹道:“这些只是对太太说的原因,还有一层,却是不能和太太说的,你们大概也不能虑到。只是你们想一想,爷如今在京城,那是个什么样的繁华地方?汇集了多少天下才貌双绝的女子?爷英俊风流潇洒多金,就算他有心读书,架不住别的女人爱慕他,若此时将萧姨娘处置了,即便爷能挺过这一关,他却不喜欢我,如此没有牵绊的情况下,难道让他在京城里倚红偎翠?到那时,又要抬进家里多少小妾姨娘?所以啊,这会儿且容萧姨娘活着,给咱们做一面上好的挡箭牌,将来爷上进了,见识的也多了,萧姨娘若还是这么不长进,自然也就不放在爷眼中;若是长进了,那不也是皆大欢喜么?”
这番话合情合理,几个丫头都叹服了。因各自出去,独有梳风留了下来,看着兰湘月疑惑道:“奶奶,想必洗雨和您说过奴婢的脾性,奴婢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心中有一问,实在不吐不快。”
“你问吧。”兰湘月很喜欢这个率直聪明的丫头,何况以她的性情,也不觉着这是什么无礼和僭越,所以仍是和颜悦色的。
梳风也就不再迟疑,郑重道:“奶奶,您到底是为什么定要嫁进池家来?别和奴婢说您是因为喜欢爷,奴婢先前也是这么想的,别人说您是贞洁烈女,既和我们家定了婚约,便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去攀高枝儿。然而奴婢听了您的一些事,却觉着您绝不是这样迂腐的烈女,那会儿奴婢还以为您是喜欢爷,所以才放弃段公子那样名满天下的富贵公子哥儿不要。可如今看来,这也不对,哪有喜欢一个人,却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好,一点儿不嫉妒吃醋,甚至还在紧要关头护下情敌的,虽然奶奶刚刚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就因为您这份冷静,所以奴婢越发不信您是喜欢爷,既如此,您当日为什么不入段家,反而要入池家来?”
兰湘月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啊,果然是玲珑心肝心直口快,红袖翠竹洗雨她们未必不疑惑,却没一个人肯问的。也罢,既然你都明白问了,那我也明白告诉你,我嫁进来,只是为了做一个逍遥自在,财源滚滚的闲妻富婆,我把你们爷看作是好朋友,对他并没有什么男女风月之情,你们爷对我也是如此,所以这桩婚事对我们两人来说,是各取所需自在如意,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梳风点点头,兰湘月见她脸上似是有些失望,便微笑道:“我知道你对你们爷忠心,你盼着我是爱着你们爷,肯为了他牺牲一切,盼着你们爷娶了一个世上最贤良的女人。只是梳风,你也是女子,你细想一想,若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们爷才嫁进来,这样的命运,对我公平吗?”
梳风默然不语,好半晌才摇了摇头,于是兰湘月便知道她那点儿心结也解开了,毕竟是个明快女孩儿,因也就感叹道:“你既无情我便休,你们爷心里装着别人,那我自然不可能再去爱他,不然连我都会瞧不起自己的。如今我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在这里为他操持着三房的一切,已经算是他赚大发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梳风“扑哧”一笑,点头道:“奶奶当真是商户之女,原来这事儿竟还能这样算,别说,这倒还真是您吃亏了。不过我们爷聪慧过人,将来定能进士及第,到那时,为奶奶赚一身凤冠霞帔,再赚一个一品诰命的头衔,让奶奶风光无限,可不知道到底是谁亏谁赚了呢?”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你这番话,就等你们爷能考上进士再说吧。”兰湘月淡然一笑,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只见院中树木多已落了叶子,然而窗外几盆盆景松却仍是青翠欲滴,在这冬日里,看着格外生机蓬勃,让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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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光阴似箭,转眼间,三年时光便匆匆而过。
恰逢中秋时节,这是一年里天气最宜人的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全是游玩闲逛的人群。
“池兄的文章刚刚又得老师夸奖,看来这一次大考,您是定会金榜题名的了。”
国子监的后院中,两名男子手中各拿着几张卷子,匆匆进了院门,其中一名风神俊秀,不是池铭还会有谁。
三年岁月,又是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已足够将当日一个纨绔少年锤炼的脱胎换骨,此时的池铭,一举一动无不是沉稳优雅,看见他,便不由得想起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容。
“楼兄过奖了,八股并非我擅长之道,若说诗词,这两年倒还有些进步。”池铭微笑着谦虚,却听身旁楼云苦笑道:“这还是不擅长?若是擅长了,又要如何?怕是状元也不在话下了吧?至于诗词,我们人人都知道你是最好的,听说上次你的茶花诗传进谭阁老耳里,他老人家当场说你的诗比段大人的还要好,这是什么样的赞誉?啧啧,只恨我没有你的才华,怎么上天就生出了你这样的怪胎?”
池铭微微一笑,摇头道:“我那首诗就算好么?呵呵,不是的……”不等说完,就听楼云气急败坏道:“看看,你又谦虚,呸!你再这么下去,朋友都没得做,你的诗若还不算好,那我们的怎么办?是不是只配扔进猪圈里了?”
“不不不,楼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池铭连忙解释,又笑着道:“不信你去问段大人,他必定也会同意我的说法。”
一边说着,池铭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张温婉秀美的容颜,记忆中那女子总是淡淡笑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端庄优雅的魅力,但有时候她也会有薄嗔浅怒的风情,例如那次在乡下,她私自约了自己,不许自己退婚的时候。
叹了一口气,脑海中的面孔渐渐模糊,无尽相思却浮上心头:三年了,自己朝夕苦读,只为出人头地,竟强压着那份刻骨相思,三年未曾回转家门,不知怜月如今又是怎么样的翘首盼望自己,原本她小产了,自己就该回家安慰探望她才是,奈何师恩深重,那会儿袁老先生也正病着,他想着老先生在京城孤单一人,怜月在家却是有许多人服侍,因到底狠狠心没回去,在这里一边读书一边侍疾,后来听家里人都说她很好,怜月自己也写信来,要他用心向学,不必记挂,他这才按捺下相思情,在京城努力苦读。
应该会很好吧,三房有那温柔贤惠又聪明的女子打理着,小龙如今也该有十岁了,大概能给母亲打个下手,所以一切都会很好吧。不管怎么样,总算这一番努力很快就要见分晓,到时候,无论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他都绝不会再在京城耽搁一天,一定要快马加鞭,星夜驰骋,回去见他的亲人和爱人,还有那位令他感激愧疚一生的红颜知己。
“池兄,池兄……”
旁边楼云的话将池铭从冥想中拽了出来,他连忙压下思绪,转身道:“怎么了?”
“你说段大人也会同意你的说法,那是什么意思?平日里没听说你们有什么私交啊,何况段大人是今年才回京述职……啊,难道你们从前就认识?”最后一句话,楼云几乎是喊出来的。
池铭微笑道:“从前不过是见过而已,楼兄不必大惊小怪,至于我说他会同意我的说法,呵呵,因为……这是至理名言啊。”
事实当然不会如此简单,池铭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日兰湘月的才华,段明睿也是亲自领教过的,那不过是在众目睽睽场合下吟出的诗,以兰湘月的性格,肯定会有所保留。而之后只有池家人才知道的那一首《水调歌头》,更让池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在诗词造诣上,兰湘月是真正的大家。
楼云眼看着池铭又开始发呆,不由扶了扶额头,恰在此时,就见从不远处的房舍内涌出二三十个人,看见他们纷纷打招呼,接着便上前围着他们纷纷叫道:“走走走,今晚扶月楼有罗斯国的天魔舞,赵文请客,咱们借他的光,都去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