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对富贵山庄的一切都大感兴趣。
尤其是，当他得知富贵山庄竟然通过技能和文化考核来提拔人员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岂不是类似于科举？”
“先生大才！我的确是从科举上面吸收了经验，运用到山庄管理中。富贵山庄庙小，我一人便可做主。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外人干涉左右。”
燕云歌亲手烹茶，请纪先生品茗。
纪先生端起茶杯，吹了吹，不急着喝茶。
“我家公子能娶到姑娘，何等幸事。”
燕云歌挑眉一笑，“先生说这话，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你我皆知，婚事到底是怎么来的。惹得家父动怒，连陛下都给弹劾，里子面子全无。我这富贵山庄不知何时，就会遭到来自宫里的报复。”
“四姑娘多虑了！无论如何，我家公子也会确保富贵山庄不会遭受报复。另外，关于婚事，老夫要是没有看错，姑娘并不反对，不是吗？”
燕云歌笑了笑，“我的确不反对婚事，我不等于我能接受他的手段。先生常伴公子左右，理应引导他做正确且恰当的事情。”
“老夫力有不逮啊！”
纪先生委屈。
“姑娘也清楚，公子他主意正，想法多。大部分情况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老夫此刻也不维护他，有一说一，他身上有很多毛病，让人很想捶他一顿。但是，最最宝贵的是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认定了姑娘，就绝不会三心二意，朝情慕楚。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
纪先生语气诚恳，无论如何，也得替萧逸争取一点好印象。
燕云歌抿唇一笑，“即便他有一天三心二意，我想我也不用太担心。反倒是他应该担心担心。”
纪先生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胡子乱颤。
他连连点头，“姑娘所言甚是！是老夫小瞧了姑娘。姑娘言行举止，和其他闺秀大不相同，想法颇有些天马行空，仔细一想却又觉着很有道理。就说你这选拔小管事的办法，老夫就认为很值得借鉴。不过，老夫还有几个疑问，不知姑娘能否替老夫解惑！”
“先生请问！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姑娘！老夫不会问犯忌讳的问题，这一点姑娘放心！”
纪先生捋着胡须，将问题斟酌了一番，然后才开口问道：“富贵山庄，应该同其他山庄差不多，除了账房和个别管事能识文断字，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姓名都认不出，老夫说得可对？”
燕云歌点头，“先生说的没错。富贵山庄和其他山庄并无不同，大部分伙计，侍卫，工匠，皆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文盲这词用得好。姑娘要从他们当中提拔人才，似乎，无论是工匠还是侍卫，都必须经过技能和文化两门考核？”
“其实不止两门考核。光是技能里面，就分了很多类别。就比如纺织工坊的匠人，要考纺线，纺布，还要会基本的检修纺织机的能力，其次才是文化考核。而且，不同工种，文化考核的内容，也大不相同。”
“老夫可否看一看文化考核具体内容？”
燕云歌笑了起来，“先生来得正巧，我厚颜请先生帮我出几道简单易懂的考核题。”
咦？
“这么说，文化考核内容还没定下来？”
“正是！已经讨论了许久，因为大家的文化底子都很薄弱，不能考得太难。先生大才，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纪先生很有兴趣，“姑娘客气！姑娘不嫌弃老夫老学究，老古董，老夫自然愿意替姑娘分忧。只是，老夫所学，同识字班教授的内容，大相径庭。就怕出的考题不合时宜，反倒耽误了文化考核大事！”
燕云歌笑道：“先生不必自谦！我想，常识题，先生肯定没问题。”
“类似于哪种常识题？”纪先生饶有兴趣，他对富贵山庄的考核充满了好奇心。
若是能参与其中，不失为一次宝贵的经验。
燕云歌笑了笑，说道：“比如生活类，油盐酱醋柴米茶。再比如出门在外，该注意什么？大魏天下何其大，光是京畿一带就有许多值得书写的内容。可以考一考京畿各个县，都有哪些物产，或是考一考地名。这些，我都归类到常识题。”
纪先生捋着胡须，“听姑娘这么一说，老夫一下子就有了思路。据老夫所知，识字班，最低识字考核要求，就是一百二十字。要在一百二十字以内，考一考工匠侍卫们的常识，姑娘是给老夫出了一道难题啊！”
燕云歌抿唇一笑，“这点小问题，肯定难不住先生。”
纪先生好奇问道：“不知第二阶段的文化考核，识字要求是多少？”
燕云歌说道：“第二阶段的考核，识字至少要达到三百字，并且能写能读，还要会计算。”
“哦？竟然还要教导算术？”
“正是！每个人生活中都离不开计算，教会他们计算，即便将来离开了富贵山庄，到了外面好歹不会被人欺瞒哄骗，能将家中生活好好经营！”
纪先生大呼：“姑娘才是真正的大才！肯请先生，不分出身教导工匠侍卫们识字算数，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要知道在乡下地方，农家子弟想要读书识字，是何等的艰难。
没有三五贯钱，休想被蒙学的夫子录取。就算有三五贯钱，也只能保证学一年。来年还要继续花钱求学！而富贵山庄，竟然无偿教导大家识字算数，此乃无量功德，姑娘莫非是在世菩萨吗？”
纪先生啧啧称谈，颇为感慨。
燕云歌低头一笑，有还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谬赞，我当不起先生如此夸赞。很多人都认为无偿教导工匠侍卫识字算数，不仅浪费人力财力，玷污了读书人，而且毫无好处。此乃短视！”
“姑娘言之有理！不过老夫还是想听听姑娘的这见解！”
燕云歌正色道：“就说最简单的军令，据我所知，军队里面，别说伍长，什长，甚至是上面的队长，屯长，以至于军候这类有正式官职的武将，大都不识字。
不识字最大的坏处，就是看不懂军令。战场上瞬息万变，看不懂军令一时没事，不代表一世平安。其次，很多低级将领作战勇猛，有一套他们自己从战场上总结出来的作战经验。
或许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却能给小规模，类似于短兵相接的战斗提供很好的参考价值。却因为不识字，他们没办法将自己的作战经验传承下去，没办法让世人知道他们这群人，也是一群有想法有思想，也是对后代子孙有贡献的人。
历朝历代，多少璀璨光辉，都是因为不识字，几十年上百年，前辈们的经验成就，便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无人知晓。后人，想要重走前辈的路，还得重新摸索积累经验。这是一种极大地浪费！”
纪先生连连点头，紧接着他又说道：“姑娘言之有理。不过姑娘之所以会有如此想法，是因为姑娘重视小民的想法，看重他们的生活经验。然而，像姑娘这样的人，老夫所知，乃是凤毛麟角。
世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世家大族，自古以来，从不在乎小民的想法。认为小民的生活经验，不值一提，根本不配书写成册，传承后世。”
燕云歌肃穆道：“那是因为，世家大族一直在坚定不移地搞文化垄断，知识垄断。小民的想法在他们眼中不重要，只需要跟着他们所宣扬的世俗要求生活，就是良民。否则就是暴民，逆贼！”
纪先生深深看了眼燕云歌，“姑娘的想法很危险啊！要是让世家大族知道姑娘有这般想法，富贵山庄危矣！”
燕云歌展颜一笑，“所以，我在外人面前从不多嘴多舌，有什么想法也只在富贵山庄内部实施。今日谈话，还请先生保密。”
“老夫嘴很严，这一点姑娘尽管放心。只是，姑娘这些想法，可有同公子说过？你们以后要做夫妻，老夫以为姑娘还是要和公子沟通一二。”
“多谢先生提醒！其实，这些想法，公子逸一清二楚。”
“哦？”
纪先生很意外。
他竟然不知二人早已经沟通过。
燕云歌笑了笑，说道：“有时候嘴边没把门，会在他面前说漏嘴。他是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这层窗户纸。既然他不主动提起，我也就不勉强。先生可以和他谈一谈，问一问他的想法。”
“老夫以为，姑娘应该亲自和公子谈一谈，问问他的想法。你们二人开诚布公，说一说彼此想法。若是有冲突，现在还可以及时调整嘛！老夫就替你出一出考题，争取就在一百二十字范围内，把问题说清楚。”
“辛苦先生！”燕云歌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姑娘客气！能替姑娘出一份力，参与到前所未有的文化考核中，老夫与有荣焉！希望老夫能胜任出题这份差事，不让考生们觉着老夫的问题不知所谓。”
哈哈哈……
给一群平均认识一百多个字的考生出题，着实很考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