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灵均怔了半晌,直到鲲娇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前,她才相信是真的,并非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渠奕,他回来了。
他在信中写道:“离京四载有余,万里之遥,不见吾妻,岂不尔思。”
渠奕说:怎能不思念你。
寥寥数语,满纸温情,触动了她心底柔软的弦,元灵均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写这封信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雀跃,兴奋,还夹杂难过和心痛,因为纸上留有泪痕,因为她给他的信从思念到最后的愤怒,每句都是对他沉默的控诉。
“公子真的要回来了吗?”鲲娇从她的脸上看到不同以往的激动情绪。
“信送到临安需要三月,应该快到了。”
元灵均红着眼眶,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重复数次后,她将帛书紧紧地捂在胸口,颤抖着吁出一口气,视线投向庭中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四春已过,枇杷果实累累。
鲲娇也盯着那些硕大的枇杷果,“陛下,今年枇杷最大最好,是应了吉兆,不如摘了赐给宫人同享吧。”
元灵均翘起嘴角,眸子泛着明亮的光,“先不要。”
使臣光禄大夫黄道琦每年都会递回国书,但从开凤第四年开始她才真正地接触阅览,然而黄道琦公式化地报政让她无法从中得到关于渠奕的只言片语,连陇西蜀国,这个位于晋国西南方向的国家都了解甚微。
元灵均并不知道,这四年中陇西发生了多少故事,且和渠奕有关。
蜀国老皇帝驾崩,国内时局动荡更迭,年轻的皇太孙在支持势力极其单薄的境况下于老皇帝柩前即位,成为新一任蜀王,而拥立蜀王的除了他的小皇叔江陵王,还有一位嫡亲的姑母锦官公主。
这位锦官公主是蜀国最富传奇色彩的女子,她是蜀国先帝的老来女,在十八岁那年和世家公子订婚,却在出嫁的前一夜突然悔婚,从此闭居宫中,专心教养太孙,如今年纪早已过了三十,仍无成婚的想法。
民间不曾见过公主真颜,猜想她可能是貌陋体胖的公主,不然为何耽搁至今,有的人说她是心有所属,爱而不得,便发誓终身不嫁,也有人说公主一心向道,不慕红尘,还有人说,蜀国根本就不存在锦官公主,是那些酸腐文人杜撰出的人物……
这些猜测说法伴随了蜀人十余年,几乎要成为皇室永久的秘闻时,锦官公主靠着强硬的手腕把毫无根基的皇太孙扶上了帝位,由这位传奇公主的芊芊素手挑起了皇族的战争,锦官城里掀起关于皇位之争的血雨腥风,在这之后,蜀人口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人物一定是锦官公主孟典。
在今年的上元节,锦官公主突然和蜀王说道:“妾养育陛下,从未提过任何请求,陛下便允准妾的第一个请求吧。请让妾嫁给晋臣渠奕。”
公主心慕晋臣渠奕在宫中已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晋使访蜀,公主不曾放在眼里,也不曾为此离开过寝宫半步,只有一次端午宴,蜀王请她入宴,席间那位精通律吕和国策俊美青年侃侃而谈,让公主另眼相待,公主相中了他,但也没有为此头脑发热。锦官公主才华横溢,美貌非凡,朝中也不缺有才能有相貌的年轻郎君,让公主能求婚的原因,是渠奕解开了她十多年的心结。
公主在十八岁成婚前夕,才从侍女口中得知,未来的驸马对她的溜肩十分不满,并且大肆议论和嘲笑,公主身份尊贵,侍女即便知道她是溜肩也不会当面指出,公主爱完美,一朝得知自己有如此大的缺陷不能接受,竟不敢再出门,再想到要和那位嘲笑自己的未来驸马成为夫妇,索性悔婚不嫁,深居后宫。
女人不是要别人来恭维,毕竟是假的,而最有效的还是要想办法遮掩不足的地方。渠奕献给公主一套锦织的云肩,公主第一次尝试,第二天锦官城便出现了不同样式的肩帔,公主成功地掩饰了缺陷,久而久之,也正视了自己的缺陷,而云肩早已成为锦官城的新风潮。
公主提出的请求也非意外,年轻的蜀王早已洞悉姑母的内心,他还未从震惊中醒转,公主施施然地走到渠奕面前,“公子能不能为孟典留在蜀国不走了?”她有自信,四年光阴的相处足以改变一个人,哪怕他心如磐石。
没想到渠奕站起来,向蜀王拱袖道:“臣已经让人报信寡君,回程在即,特此向陛下请辞,允准臣早日返国。”
他拒绝了貌美多才的公主。公主不解,“公子是嫌我年长色衰吗?”
“并非如此,臣已有妻儿,她还在临安等我回去,而公主另有良缘等待。”渠奕坚定地回答道。
“妻是有,儿却是他人的。如果公子没有妻室,会留下来吗?”公主心伤,她竟然被自己中意的男人拒绝,虽然渠奕和自己不曾有过暧.昧,也没给过任何期许,说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渠奕摇头,“公主,没有如果,即便有如果,我也没有忘记自己是晋人,身负君王赋予的使命来到宝地。”
“我探听过关于公子的事,贵嫔对你不满,想让别人取代你的位置,万一你的妻子改醮,和别的男子成婚了。”公主试图再争取一把,“从晋国回来的商人说,你们的女皇陛下宠幸一名傅姓优僮,与他行同步,寝同衾,一定是极受帝王喜爱才会有此恩典吧。”
那便是傅伶仃了。渠奕微微笑道:“臣知道了。”
“这样……你也非回晋国不可?哪怕处于内忧外患,哪怕妻子变心,哪怕我强行留下你,也非回去不可吗?”
渠奕笑而不言,答案再明显不过。公主真正尝到了爱而不得,愤然离席。
“不如就照姑母说的,强行留下公子,等和姑母成了家室,心也就安定下来。”蜀王并非不明事理的昏君,他是故意刺激。
公主抹泪,伤心得如同小女孩,“如果因为那样就忘了曾经恩爱的妻子,我反而瞧不起他。只是可惜,我没有和女皇当面较量的机会,如果能公正地较量一番,我未必会输给她。”
蜀王无奈地叹气,“姑母赢了也如何?输赢又不能决定渠公子归于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