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有人用铁棍敲击巷道的通风铁管,传来暗号。
李卫拿了枪,前去接应。
七星帮的人到了,大概来了十余人。另一群人之前未曾见过,个个负伤,精神萎靡,听说是神剑门曾健及其手下。他们本是依靠红叶堂保护的一个小帮会,层级比小刀门低,帮众大多是“草鞋行者”,帮会的最下层人士。现在堂口有难,不得不让他们来帮忙。他们本想立功露脸,不料低估了清龙会,半路遇袭,逃到这儿,弄得十分丢脸。
洪可馨去找能离开矿井的巷道小路,突然在巷道拐弯处的木桥附近发现了一个塑料包。
她躬身拾起,在灯下一看,那竟是带着包装和“梦仙”商标的成品□□。
她匆忙把塑料包放入衣兜,防止被旁人看到。
她返回密室,见到周喜儿,问:“照片我给你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呢?你还没告诉我父母的近况。”周喜儿在密室中研究照片,缓缓摇头:“你太急了。现在大敌当前,知道那些也没用。你也知道,你的家在一个会下雪的地方,我们海港城这儿从不下雪。那个地方远得很呢。”
洪可馨说:“说的也是。——我还有一事问你。”
“你知道,如果恢复制毒厂运作,制造毒品,会被怎样处置。”
洪可馨说着,把一包毒品拍在桌上。
周喜儿一惊,努力抑制内心的慌乱,说可能是高赐遗失的物品。“他们是太子的人,顺便去送货,不小心落下的,也不奇怪。”
“那为什么包装上印着梦仙?——这是你生产的?”洪可馨追问。
“这,这是从哪儿来的?还有谁知道?”
洪可馨说:“你别管它是哪儿来的,有谁知道。放心,为了不让当前的突围多生枝节,我没有告诉别人。其实,我还知道,那些储存在这儿的武器是你私自运走了。只不过大敌当前,我不想因为这事处罚你,引发内讧,让对手乘机而入,所以没有声张。”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周喜儿答应立刻去查此事,无论是谁干的,决不姑息。
洪可馨拿着毒品,亲自去找程老帮主。
程老帮主见到毒品,神态不安,不待洪可馨追问,便连忙否认。洪可馨没有深究。程老帮主拿了毒品,答应去查它的来源,然后转身朝巷道内去了。洪可馨悄悄跟随,窥见程老帮主与周喜儿在拐角密谈。
“现在梦窟的事,已经被洪可馨察觉,迟早要被大家知道,我们必须把它炸掉。”
周喜儿摇头:“不行,我们经营了那么久,就这么炸了,太可惜。”程老帮主说:“可是,如果让旁人知道,或者落入对手手中,就不好办了。”
程老帮主执意要去派人安置炸药,然后向洪可馨解释梦窟的事。
周喜儿说:“哼,您这些年,也没少捞好处吧。公开此事,对你也不好。”
程老帮主不听,执意要毁掉梦窟。
巷道内突然响起枪声。
洪可馨见开枪者似乎是胡申,匆忙追赶。
大家听闻枪响,赶去一看,只见程老帮主倒在地上。
他心脏中弹,已经断气。
众人十分吃惊。
三个程老帮主的手下说看到是洪可馨开的枪。起因是程老帮主发现了洪可馨私藏在矿井内的毒品。
周喜儿见梦窟事发,先下手为强,宣布洪可馨因涉嫌违犯门规而被囚禁起来了。
我和王文秀都很吃惊。
我们都要求她放人。
“这是我们的堂口的家务事。外人不要插手。”李卫说。杨东义缓步走来了。大志掏出□□。周喜儿问杨东义是否秉持公义。杨东义点头说:“这个当然,虽然大敌当前,但规矩不可废弛。如果她确实违犯门规,有勾结外人,欺师灭祖的行为,我暂代赏罚职责,会按照帮规处置。如若不然,你趁早放人。”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她一拍手,手下带来一个人,竟然是顾发。然后洪可馨也被带来了。
王文秀大怒。“住手,你快放了他。”拔出枪。顾发低头:“别冲动,这是我和她们的事。”
周喜儿说:“顾发,你把当日的事如实说一遍。”
顾发叹气,把当时交换光盘和译码器的事都说了。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
周喜儿又问洪可馨,洪可馨不回答。
顾发说:“我没料到被他们跟踪,更没料到他们会绑走我的孩子,洪小姐,对不起。”周喜儿打断他的话,看着洪可馨,说:“哼,当日枫叶山庄被毁,或许也是你勾结外人所致。我亲眼看到盘梅去找过你,和你谈了一个小时。或许是你帮她放走了叛徒。”
洪可馨依然没有辩解。
杨东义叹气。
程俊,薛礼等人得知老帮主遇害,十分愤慨。他们本对洪可馨有成见,此刻被情绪影响,让愤慨加剧了几分。
程雪如说这里面很多疑点。程俊不许她插嘴。
周喜儿拿出一包毒品,说是从洪可馨身上搜出来的。
杨东义去检视,包装上的指纹确实是洪可馨的。这下洪可馨有口难辩。不过,以她的个性,压根就不屑于和对方辩驳。周喜儿又让手下扛出一只绿箱子。大家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毒品。“她私下卖了军火,拿箱子来贩毒。”然后李卫出来说,“梦窟是堂口的秘密,就像密室的藏货,只有华伯和她知道。”杨东义虽然知道洪可馨被陷害,但证据“确凿”,他也无话可说。
七星帮的人要立刻惩治洪可馨。
我和小曼要救她。
杨东义看看旁人,示意大家不要胡来。
突然,大志冲来了,说对手已经挖开了倒塌的巷道,就要找到这儿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
我十分心急。
洪可馨反而神色如常,双目望着巴掌大的天空,不以为意。
“好了,先关起来。”杨东义吩咐,“容后再议。”
洪可馨被关押起来。
顾发被释放。
杨东义说:“现在大敌当前,这些事暂缓。等查清楚再定夺。”
这时候,大家连连遇到挫折,都有些灰心。而且武器稀少,洪可馨又被关押,更令人心灰。
旁人都闭目休息,只有周喜儿依然神色如常,只是时常看看时间。
时值八月,正是南方的雨季,潮湿高热。
夜晚,洞中空气变得闷热。大家都心烦意乱。
杨东义从岩壁草丛的缝隙爬上了岩洞顶端,看看外面的情况。
半夜,通风管口进来的风从暑热风变成了凉风。矿井顶部雨水也开始哗啦啦的下了。这雨水越下越大。凌晨时,开始变成倾盆暴雨。深井的顶端,雨水如泼洒般落下。小曼给大家分发一次性雨衣和矿灯,手电筒。本来这儿存放着冲锋衣裤,此时都不见了。大家拿了雨衣,终于明白,杨东义是要利用恶劣的天气,掩护大家突围。这种暴雨能大大的抵消掉对方的优势。
我悄悄去送干粮给洪可馨。
周喜儿恰好在那儿。
“我真的很痛心,你竟然跟外人勾结,把照片给了他们。”
“那本来就不单单属于我们。”
周喜儿说:“你看,我没冤枉你吧。是你自己,把你自己毁了。”
洪可馨说:“你偷偷转移公司资产,现在想独吞,难道我不知道。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是该借刀杀人,借七星帮来灭口的时候。”
“哼,别说得我这么卑鄙。”周喜儿冷笑着,“那是因为你太天真。你毫无江湖经验,怎么能斗得过我。——当时,你离开庄园,本可一走了之,谁让你去海边要塞,恰好被我的手下跟踪,看到了你和顾发的交易。如果,你聪明些,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资料和译码器交给八卦堂的人,想以此牵制住我。可惜,你太天真了。我既然敢留下你,难道就不会密切监视你?你以为庄园毁掉就能躲开我的眼线,你错了。”
“现在一切都迟了。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红叶堂,也同样没有任何用处了。”
她笑着离开了。
我看周喜儿离开,悄悄走过去,把干粮隔着铁栏杆送进去。
她吃不下。
雨点从洞口散落。
我藏在铁牢外的岩石下避雨,隔着铁栏杆,与她一同望着头顶竖井上的一方巴掌大天空。“周喜儿的阴谋,我早就偷听到了。是我太大意,没有提前告诉你。真是对不住。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洪可馨说:“有必要么。”
我本以为她会有些反应,不管是惋惜,还是憎恶。可是,她只是这么的冷漠,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可惜了阿英,死在那儿。唉,她真不该,相信周喜儿。”
洪可馨过了一会,才答:“吕万好像,也很伤心。”
“哼,都是阿美,还有吕万。他们害人害己。”
洪可馨看着我,“你们男人,总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要不是你,忽略别人,喜儿姐姐怎么有机会?”
“我?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吕万本就是黑岳的手下,可是他没有料到自己会爱上阿英。人是会变的。改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改变。”
“难道,你不恨他么?他叛变了。出卖了大家。”我反问。
“有必要么?我看,倒是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也不明白自己的心。”
我把干粮塞到她手中。
我们隔着铁栏而坐,从朋友变成队友,却变得无话可说。
我找个话题,“我听王文秀说,他的师父宗先生,是个贫苦人。而你的伯伯,家族本是有敕封的贵族,家财万贯,还拥有庄园。是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才造成了你冰冷高傲难相处的性格。”我说话很直接。
“没错。不过,这叫礼貌,叫修养。”她回答。
我知道,她在骂我。
洪可馨看着我,“你害怕么?你要是选择走。我可以独自对付她们。”
“哼,别太小看我。我怎么会怕。你一个女人,都不怕。”我回敬她。
“你可以攀岩离开。当日在红枫山,你不是也陪我学习过攀岩了么?”
我问:“可是,你怎么出去?你留在这儿,我怎么能走?”
她站起来,望着四周的洞壁,冷冷地说:“现在你就可以放我走。可是,如果我走了,反而让她阴谋得逞,说我畏罪潜逃。”
我点头:“你说的是。对了,当天,你和盘梅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整个人都变了?”
“没什么,只是问问你的过去。打听你的底细。她把你过去干的好事坏事都告诉我了。至于你所说的她变了,我倒是觉得,那才是真实的她。”
外面巡逻的人来了。我匆忙藏起。
一周喜儿的手下说:“周喜儿吩咐,今晚带胡申兄弟的人来,绑走洪小姐。干的利索些。别让她落入黑太保手里。”另几个人答应一声。“哼,让那小子占了便宜。太岁出一百万酬劳要她人头。”
他们说了一会,打算去外面巡逻放哨。突然听到巷道有脚步声,急忙追去。
程雪如被他们抓住。
一看是自己人,责备几句,他们便放人了,然后离开地牢。
“没料到,我这个没用的东西,还值一百万。”洪可馨自嘲着。
“那些是什么人?”
“七星帮的人。当年,采矿结束后,伯伯把这儿加以利用,建了密室。把重要的东西放置在仁君想不到的非核心组织的老巢。程老帮主作为非核心成员,因地利之便,打探这儿的密室的秘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犯了帮规,被伯伯惩戒。现在的程俊对此耿耿于怀,又因为不能成为正式成员愤愤不平。周喜儿利用这点,拉拢了他。”
巡视的人又来了,我匆忙离开。
我返回矿洞,轻轻转头,眼光巡视半圈,岩洞内大家都在休息,没见着周喜儿。
我来到密室外。密室的锁竟然是铁先生设计的,所以,我打开它自然是毫不费力。我在密室内找到一瓶煤油,还有洪可馨的□□。我把它们悄悄藏起,带去地牢。
我把东西交给她,又用煤油破布做了几个火把,让她赶紧逃,“你先走吧。记住,别让他们察觉你的行踪。”
她摇头,不肯离开。
下半夜,瓢泼大雨丝毫未停。
我找杨东义商量对策。
杨东义放下烟斗。
“我知道这是周喜儿的诡计,小姐是被陷害的,可是我也拿她没办法。我也想找个方法减轻她的罪责,不过,就算减轻刑罚,也会让她受到极大伤害。敌人在外,她根本无法活着离开。”
“那我去把她放了。”我说。
杨东义点燃烟斗,抽了几口,来回走了几步。
“可是,她一个女孩,你让她逃到哪儿去?她深居高墙之内,从没有独自出过远门,闯过江湖,你让她自己走,还不是一样的羊入虎口?”
杨东义突然拍拍额头,悄悄把我带到地牢外。
我们看看守离开,便走了过去。
因为人手不足,所以这儿没有固定的看守,只有一扇紧锁着的铁门防止洪可馨逃走。
“你带她走吧,现在,罪名坐实,有口难辩,只能这样了。”
他顿了顿,“不过,你要背负罪名,甚至被追杀。你怕么?”
我沉吟一会。“我倒是不怕。不过,这个,这个。这样一来,就正中周喜儿下怀了。她明知道我和可馨的关系模糊不清,故意散布谣言,然后刻意这么安排,让我们同时身败名裂。况且,我,我和她,实质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甚至连同门兄妹都不是……”其实我内心对阿英的事依然无法释怀,虽然内心想救她,但不肯明说。
杨东义把一根铁丝交给我。“可惜,华兄规定,不许她回生父所在的黄旗社。听说,她的奶奶不久前又去世了。否则,以他们的实力,定能保护好她。嗯,带她去哪儿你自己定吧,总比在这儿等死好。”
我看看洪可馨,犹豫不决。
“怎么,你不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么?打开这锁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你带她走,其余的事我来处置。”
洪可馨说:“东义叔叔,要是周姐姐知道,他不会放过你。”
杨东义说:“师侄,你保重吧,就算你能走,也要承受遁世逃难之苦。将来吃苦的日子够你受的。”
我犹豫了,“可是,就算我们能离开这儿,也没法逃开敌我双方的追杀。”
洪可馨说:“不,不要管我。东义叔叔,不要连累他。”
杨东义看着我,说:“哼,周喜儿要置她于死地。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勉强。你带她走,就要照顾她,保护好她。我会想办法拖住周喜儿,不让她派人追赶你们。”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可以去雪山找我的大哥东将兄。投靠他。没人敢去他的地方撒野。华兄临终曾告诉我,如果她受到排挤,无法立足,可以去投靠东将兄。见到他,好处多多。在这儿不便细说。不过,那儿距离此地有三千里。一路艰险。你们要小心。”
“不,您别连累他。东义叔叔,请您照顾好,保护好大家。把大家安全带出去,别去会合点。别让喜儿姐姐的阴谋得逞。”她身处险境,却依然想着大家的安危。
我踌躇片刻,点头。“我,我可以救人,但只是出于义愤。——唉,什么铁山堂龙头,对我只是虚名罢了。这回,我可要对不起大家,成为宗先生第二。连累兄弟们受辱了。”
“这才象话。要不然,我倒是怀疑小蓝是不是你救的。”
我转身返回洞厅,半路遇到程雪如。
她有些羞涩,低下头,突然把一纸包东西塞了给我,转身跑了。我打开纸包一看,竟然是六发子弹。我抬头,不见了她的踪影。
我刚走出几步,突然几个人走过来,请我去见周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