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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宋代金融战(1 / 1)

怎么分?

几人面面相觑,张三率先开言。

“全听大官人的。我们兄弟这条命都是大官人救的,即便全给了大官人,也是该的!”

张三信誓旦旦,李四无动于衷,李慢侯当然也不会当真。

笑道:“是真的才好。我说救过你们,不是要受你们的恩,你们也不用承我的情。”

张三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大官人!你怎的不信我?莫非我张三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张三若是有那种心思,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李慢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理会他的表演,笑道:“我信,我信!可这账还是得算清楚的。这笔钱,我要拿一半。给你兄弟二人两万,其他人一共三万!至于这房子,就留给妙常吧。”

李慢侯说着话,不容置疑,他认为他有这样的权力,而且分配中他已经做了巨大让步。

现在这些财物,初始积累都是李慢侯的,当时他用一百两黄金做本,才让这些人将聚拢在一起搬运了蔡府的粮食,接着用粮食换房产,变卖房产买船,发掘河底的财物等等。

所有的计划是李慢侯提出的,资金投入是他的,作为一个创业公司,张三这些人只出了人力,能分一半红利,这已经是非常优渥的条件了。

张三李四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释放出兴奋,他们得两万,一人一万,他们兄弟可都是有万贯家财的富户了!

一万贯,可是不得了的财富。历史上,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这可是大文学家,大学士,宰相一般的人物,为了在汴梁买房,一直攒了半辈子钱,最后花9400两白银买了一栋房,结果不久为了嫁女儿筹措嫁妆被迫还给卖了。苏辙这样的大人物,要积攒万贯家财尚且需要数十年时间,何况小家小户,万贯家财是张三这等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李慢侯却道:“钱分好了,该怎么处置,我本不该多管。但我还是建议你们,把钱都送去江南,如果你们愿意,我帮你们送过去。你们跟我一起下江南吧!”

张三不解道:“为何?”

他生于汴梁,长于汴梁,祖辈都是汴梁人,这时代,开封才是京师,南方都是乡下。

李慢侯回答:“金兵还会打过来的,下一次开封可就守不住了!”

张三根本不信:“绝不可能。老种经略相公不是去了河北,北方失地尽复。小种经略相公很快就会解围太原,金国蛮夷怎能耐我大宋分毫!”

李慢侯不由感叹,连张三这样的市井人物都知道宋军行军方略,金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仗怎么可能打的赢?开封被围的时候,姚仲平劫营被埋伏,恐怕就是这么走漏了风声,导致西军精锐骑兵损失殆尽。

李慢侯继续劝说:“如果金兵如此不堪,上次也不会打到城外了。”

张三又道:“可是上次没有西军啊?”

李慢侯道:“后来西军不是来了吗,姚仲平帅西军精锐全军覆没,下次金军再来,还有谁能挡?”

张三道:“可是朝廷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河北尽复啊!”

前方军队不断奏捷,北宋朝廷四处夸功,把小老百姓唬的一愣一愣,最后连朝中大臣们自己都把自己迷惑了。

李慢侯却很清楚:“那是金兵北撤,他们从开封抢了几千万两资财,哪有心思打仗?”

张三道:“他们抢了这么多,没准就不会来了!”

李慢侯叹道:“正因为抢了这么多,才一定回来啊,来一趟几千万两,这种买卖,你会不做?”

张三沉默了,逻辑上他无法辩驳,他也不懂逻辑,可脸上还是不信,不是因为想不明白道理,而是不愿意相信,人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尤其是张三这样的人。

李慢侯知道,这种人是说服不了的。

叹了口气:“好好想想,你们都有妻子,不想让小娇妻跟着一起遭罪,就跟我去江南。”

尽管知道很难说服他们,李慢侯还是想将他们带去南方,哪怕是骗呢。开封城破,会死多少人,实在是无法想象。

一夜过去,很早就有人敲门。

问:“可是张三家?”

来人是一家金珠铺子的掌柜,是昨日李慢侯邀约来看货的。留的是翠楼的地址,报的是张三的姓名,也没什么其他原因,只因为李慢侯没有开封户口,这房子都是以张三的名义买的,房契也已经更换成张三的名字了,所以翠楼现在就是张三家宅,算上后巷里的老宅,张三现在可是在开封城里有两套房的土豪。

人很快被请进来,带去后院仓房,没有任何吝啬,那些金银器皿、金珠宝玉、珊瑚奇石都让掌柜的尽情观瞧。

除了珊瑚等物外,掌柜的给开了个八万贯的价格。跟李慢侯算的差不多。但他不急,他还要看看其他人的出价。

接二连三有人登门,看来赚钱的吸引力很大,能让富商不睡懒觉。很快翠楼里竟聚集了十几个大腹便便的豪商,他们一个一个互相招呼,有的神色自然,有的颇为意外,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沟通过。

李慢侯领他们一个一个前去看货,一个一个谈判,很快手写出了厚厚一叠报价单。所有的货物加起来,最后竟然达到了二十万贯,比李慢侯根据昨天的询价预估的要多一倍,显然昨天的估价是有水分的,主要因为他昨天在这些富商的店铺里没探听出真实的价格。

当然这个二十万贯依然有水分,找这些豪商交易,为的并不是挣到最后一个铜板,其实出售这些奇珍异宝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打包批发,而是一件件零卖。不是去珍宝行,而是去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的万姓交易。这个万姓交易才是开封最大的市场,虽然看着像是集市,确实也是集市文化发展而来,但是由于规模奇大,早就由量变到质变,其实已经演变成了博览会性质。

每次万姓交易,小到飞禽猫犬之类,大到珍禽奇兽,无奇不有。吸引着各地的商人、市民,乃至达官贵人。在这里才可以直接面对那些真正的客户,显然直接跟对物价不敏感的达官贵人交易,比跟这些精明的商人交易更容易卖出高价。

但这种零售性质的方式,势必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因此李慢侯宁愿让这些可以一次性吃进的豪商从中赚一道,尽快将财物变现。

二十万贯其实已经达到了李慢侯的心理预期,但他认为还可以压价。眼下送礼市场需求旺盛,完全是卖方市场,他不愁这些人不上钩,他相信即便再提高一些,这些人也有的赚。

但为了让这些人出更高的价格,他必须让他们承担的风险更小一些。这些人的经营也是有偏重的,虽然他们都想要独吞李慢侯那些财物,可他们中有的主营金珠,有的主营美玉,他们的顾客和范围是不同的,在他们不擅长的业务中,他们可以出价二十万贯,那么每人只瓜分自己最精通的业务,李慢侯是不是可以卖出三十万贯?

所以在摸透了价格后,李慢侯将所有豪商集中起来,一起去看货。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志在必得却又强装漫不经心的模样,明明很喜欢金珠的,偏偏很少去看金珠的样子,李慢侯就很想笑。

他不会过多浪费时间,见看的差不多了,对众人道:“列位掌柜。在下不贪,这些财货总计三十万贯。诸位自己商议,一个人买下也好,众人共买也罢,在下先去沏茶,稍待听诸位主意。”

说完李慢侯走出屋子,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满足他的要求,这不是他比这些人更精明,主要是他手里奇货可居,占据了优势。交易中,总是更重视的一方多掏钱,比如买房的总是需要承担更多的税收,卖房的则总能轻易转嫁。

小丫头张妙常干活不行,沏茶倒是一把好手,要样式有样式,要姿态有姿态。

这边清闲的沏茶,那边却激烈的争吵。

一开始众人不断嚷嚷,都嚷着说三十万太高,肯定要赔,但却没一个人肯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狐狸,谁也蒙不到谁。

接下来互相试探开始了。

甲对乙说,你看看这口银瓶如何?两人手塞进袖子里拉拉手,立刻交换了意见。其中一个更志在必得的道“这个价,应该拿得下!”另一个点点头。

接着两两之间,互相出价,只一会儿,他们中就决出了那样器物归谁,谁看重那样器物也都被别人知道了。价格互相拢到一块,竟远远超出了三十万贯。但他们是同行,不可能让李慢侯赚了便宜,价格就按出价高的来,但超出的,则大家均分,算是给那些放弃的人一种补偿。接着公推出两个人去跟李慢侯谈,由两人出面买下所有物品后,回去再分。

至于喝茶?鬼有心思喝茶,谁知道李慢侯找了多少人来,万一再来一拨人,价格又给抬高了,不管是李慢侯返回,重新开一个天价,还是其他人继续抬价,让他们已经出价压倒其他同行的卖家继续流血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公推出的两个人急切的催着李慢侯定下契约,约定交割日期后就匆匆离开,三十万贯,这笔钱可不好筹,得抓紧时间。

李慢侯就惬意多了,侧卧在一张软塌上,品着张妙常沏的茗茶。

来了兴致,让小丫头唱几句曲。

可惜这里的乐器都被人拿走了,连最简单的二胡都找不出一柄。

张妙常只能清唱。

李慢侯还刻意点了昨夜船上歌女唱过的几首词,他本以为这些词在张妙常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口中会有不一样的味道,味道确实是不太一样,可李慢侯依然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难道真的是词的原因?还是这女孩儿其实并不是表面看来的那样天真,烂漫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更深沉的灵魂?

李慢侯更愿意相信是后者,他是古玩行的老手,从中悟到过无数故事。每当改朝换代,对应的古董往往艺术风格迥然。万历年间的瓷器跟崇祯时期的瓷器可以截然不同,一个是将亡未亡,一个是大厦将倾。同样的,到了康乾时期,风格就又一次极具转变,开始充满勃勃生机。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却隐藏着深刻的道理。几个时期距离并不算远,制作那些器物的工匠技艺不会有本质区别,甚至有些器物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制作,风格迥异的判若两人。变得不是技巧,而是匠人的心情,经历国破家亡前后的同一个人,心理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

北宋还没有灭亡,但已经经历一次危机,开封被围前后,是盛世画卷的两面,一副是清明上河图,一副只是清明而已。

所以不是曲子有问题,不是歌词有问题,是这些人有了问题。

昨夜那个歌女遭逢巨变,唱腔难免悲伤,这李慢侯能够理解。没想到张妙常一个去年才十一岁的小姑娘,竟然心里也藏着悲伤,平日里流露出来的天真浪漫,难道全是伪装?

若真是这样,这小丫头不简单呐!她的养母一定把她教的极好,却也极坏!

心里揣度着,看着沏茶的小丫头不由发起呆来。

突然金枝走了进来,见一个悠闲的躺在榻上,一个低头专心的沏着茗茶,这画面让她突然身子一抖。

突然小声传话:“官人,有客到了!”

李慢侯收回心神:“有客?”

他回忆了一下,昨日邀请的富商今天都到了啊,难道是交引铺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请交引铺的人来啊,而是告诉他们自己会再联系他们的。印象中好像是留过姓名,报的还是张三名号,只是为了取信,让他们不会觉得李慢侯是一个骗子,毕竟他们这骗子行里的人更烦骗子。

“请上来吧!”

李慢侯说道。

很快金枝带着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年轻公子哥进了客厅。

李慢侯一看此人眉宇,立刻就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按照任何时代的标准,此人都算是俊俏。肤色白皙,五官端正,唯有眼睛有些倒三角。不安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十分凌厉,这种眼神是冲劲,也是一种强势,一种贪婪,一种吞噬人的野心。

来人躬身行礼:“在下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李慢侯还礼:“有失远迎,该我谢罪才是。”

来人大有一种反客为主的姿态:“哈哈,官人快人快语。就不虚套了,我们坐着说话?”

李慢侯做出手势,来人大方坐下。

接着介绍道:“小可姓王。与小王都太尉同出一家,日前添列经纪行中,做些交引买卖。实在是愧对先人啊!”

小王都太尉可是名人,不止在水浒传中有戏份,在宋徽宗时期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这个官位甚至已经专指真宗时期的驸马王诜。此人出身名门,祖上是开国功臣,公侯之家。又才华出众,跟苏东坡、米芾、黄庭坚、秦观等人都是好友。只是行为举止荒诞不经,胡作非为,放在任何时期,这都是一个渣男,败类,可在北宋,这却是一等一的风雅,是极致的风流,为人传颂。

李慢侯看了一眼来人,他身穿绫罗绸缎,一届商人,没有特殊背景,不敢这么张扬,尤其是在吃人脉的经纪行里,果然是个权贵,至少是权贵豪门的亲戚。

李慢侯没兴趣打探他的家室,只道:“原来是王经纪,失礼失礼。不知王经纪登门,有何指教?”

王经纪道:“指教嘛,不敢当。倒有一宗大买卖,想跟兄台合计。”

李慢侯道:“哪样的大买卖?”

王经纪道:“听闻兄台手里有一批重宝?不要误会,在下对此没有兴趣。只是听闻兄台在筹买一批交引,这个在下颇有兴趣!”

李慢侯道:“莫非王经纪手里有引?”

王经纪摇头道:“我手里倒是不多。但我知道谁有。若在下猜的不错,兄台是想换一批引文,去南方购货。其实要赚钱,何须如此费力。转手就有好处,岂不便宜?”

李慢侯装作感兴趣:“怎么个转手法?”

王经纪道:“兄台有所不知。我们行中有人手里压了重货。几月前,金兵围城,盐引、茶引各路引文近乎一钱不值,此人大手笔,砸下重金,囤了一大笔引票。如今看来,确实老辣,合该他发财。”

李慢侯点点头,他是真心赞叹,他是预判到了金兵围城,并且围城时间不短,足以引起饥荒才囤积的粮食,可有人在没有任何历史资料的情况下,靠眼光囤积了大批证券兴致的引票,真是大手笔。

李慢侯继续问:“那又如何要发财?”

王经纪道:“莫非兄台不曾耳闻?朝廷要发新的引钞。传言一起,引票连跌。某人此时还在压货,怕是拦不住的。”

这王经纪果然是朝里有人,河北捷报频频,军饷也是花钱如水,但几个月前才刚刚被金军搜刮了一遍,朝廷根本没钱,没钱到将去年因为金兵围城而陆续赶到开封的勤王军全都遣散,将一批临时招募的西军打发回陕西的地步,军饷从哪里搜刮?只能印钱了!

官府印钱,交子是不敢乱印的,其中必然还要大印引票。从蔡京改革开始,交引这种信用凭证就比较坚挺,毕竟背后有食盐、茶叶等实物担保,加上蔡京手段高明,因此积累了很强的信用。

各路交引巨头,往往依靠手段,囤积抄卖交引,从中谋取巨利,这种手段,跟后世的跨国银行没有区别。只是单靠一两个人垄断交引,显然困难很大。可能是那个趁乱囤积了大批交引的巨头,吃相太难看,才引起了王经纪这种人的眼热,来拉拢李慢侯想要做他一票。

只是如何操作,李慢侯也不太懂:“不知王经纪有何主意?”

王经纪道:“兄台是痛快人。在下不妨直说。钞价一个人是压不住的。如今兄台打算大量吃进,倒是帮了那人一个大忙。若是兄台肯晚个几日,兄台所需交引在下全包了。盐引两贯一引,茶引折半,如何?”

李慢侯明白了,交引行的暗战其实早就开始了,一方继续压货维持价格,另一方在积极打压价格,双方争斗的关键时刻,李慢侯突然跳了出来,所以王经纪才不得不登门拉拢。

李慢侯也没有直接接受,也不拒绝:“容在下考虑三日,三日内绝不会买一张引票!”

王经纪笑着点点头:“兄台快人快语。就此说定了,三日后再来叨扰。”

王经纪一走,李慢侯饶有兴致的问了一直在旁的张妙常一个问题。

“此人如何?”

张妙常眉头一皱:“这是个骗子!”

小丫头见解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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