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书了解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她有些想埋怨许慕森。可是，现在埋怨有什么用，也换不回老太太了。仅仅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爸爸一定很伤心的，他的身体好吗？”
“料理完妈妈的后事，爸说要去山上的寺庙里住一阵，我怎么劝他，他也不听。”
“慈云寺？”
“你知道？”
“爸爸与那里的住持师傅是好友。因为都爱好书法，所以有时候父亲也会去寺里小住。放心吧，爸在那里，住持师傅会照顾好爸的。”
许慕森并不知道这些事。从前，没有遇见兰书的时候，他也没跟父母一起住。因为早出晚归的，应酬也多，所以他一直都一个人住。与兰书结婚之后，他又去了德国工作，所以更没有多少时间与父母在一起。父母退休以后都怎么生活的，他其实并不了解。
“我这个做儿子的，果真是不孝。爸爸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原谅我了。”
兰书抱了抱许慕森，她有点同情这个男人。许慕森喜欢男人，这种精神领域的东西，很难去说对或者不对。但是，现在因为这件事造成了他母亲的突然病故，这会成为他心中一辈子的伤。
“兰书，你说我是不是个怪胎？”把头靠在兰书怀里，许慕森第一次问了这样的问题。
“不算怪胎。只是作为父母，那并不是他们可以接受的事。”
“所以，我还是怪胎。妹妹是因为看到我跟同性朋友在一起亲热，然后与我大吵一架后跑出去出了车祸去世的。现在，母亲又因为知道我是同性恋，受不了刺激到突然离世。我们这个家，两个人都因为我去世。我如果不是怪胎，就是魔鬼了。”
兰书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许慕森，她也不了解同性恋的世界。虽然她现在也不能接受一个那么优秀的男人喜欢男人的事，但至少可以理解这个男人内心的痛苦和矛盾。他们毕竟是这个社会的少数，而世人的观念里，同性恋多少会被当着怪胎看待。
“你怎么会是魔鬼。你爱父母亲，也爱你的妹妹。即便是对我这个名义上的老婆，你也是尽力在疼爱。”
“兰书，我也害了你。当初明明知道会给你伤害，可还是自私地跟你结了婚。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婚姻，却还让你为我承受了那么多。”
“你是没能给我想要的婚姻，但你至少像个哥哥一样一直在疼爱着我。这些日子我也在回想我们的过往。事实上，一直以来你都像个哥哥，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兰书，对不起！”
“好啦，都过去了。”
这对曾经有名无实的夫妻，也曾经因为离婚时闹过吵过，什么狠心的话都说过。如今，兰书抱着许慕森，她对这个男人只有心疼。这个男人没有什么错，唯一的错就是喜欢了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男人，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这一夜，兰书没有睡好。许慕森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她不知道许慕森有没有睡着，但发生了这么多事，许慕森的心应该也很累了。
第二天一早，许慕森带着兰书去了母亲的墓地。这块墓地是夫妻俩前几年就买好的，如今看着大理石碑上的照片，兰书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静静地跪在旁边，然后把带来的鲜花和水果都摆上。
“妈，兰书来看你了，还带了你最喜欢的香水百合。”许慕森在旁边说道。
兰书的眼泪滑落了下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妈的事，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歹我也应该来送她最后一程。”兰书责备着许慕森。
“想过给你打电话，但爸爸不让。”
“为什么？”
“爸说，已经耽误你很多时光了，总不能让你再跟着操心。”
兰书知道自己这位公公，那是个极为别人着想的人。所以，老爷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兰书也并不意外。
两个人在墓碑前坐了好久，像是要那样静静地陪着老太太。兰书很遗憾，没能送老太太最后一程。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婆媳，但毕竟相处了那么久，也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
扫墓之后，两个人开车去了慈云寺。因为寺庙在山上，车只能开到山脚下。兰书曾经陪着老夫妻俩来过几回，所以倒也轻车熟路。因为不是特别的旅游景点，所以不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去山上烧香的人也很少。
许慕森第一回来，跟着兰书爬了一个小时的山路，然后终于是看到慈云寺了。这座寺庙具说是唐代的，一千多年来经过多次翻修，如今这寺庙的建筑倒也没有唐代的风格。寺里只有几个和尚，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他们按部就班地做着功课。大殿里梵音缭绕，淡淡的檀香味道浸入鼻底。兰书跟做功课的师傅打听了，原来住持师傅与老爷子一起挖野菜去了。
这个时节，正是野菜疯长的时候。兰书与许慕森只得等在寺里。许慕森第一次来，慈云寺也不大，他很快就围着寺庙转了一圈。
“连车都开不上车，平时有人来烧香吗？”
“初一、十五的时候人还是很多的。”
“爸也信佛吗？”
“爸爸是觉得佛教教人慈悲，教人向善，教人念及苍生，这是很好的。其实，原本也不在信与不信。”
两个人正聊着，老爷子一身素衣与住持师傅一起回来了。许慕森原本以为这住持师傅是个老头子，却不曾想到这住持会这么年轻，看着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
兰书是见过这住持的，所以按照佛家的礼仪，兰书双手合十地向师傅行了礼。许慕森看着兰书这般，他也跟着做了。住持口念着‘阿弥陀佛’还礼。
“看到兰书来了，老爷子脸上也有笑容。不过，瞄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那笑容也就黯淡了下来。”
住持师傅离开了，这原本的一家三口则在银杏树下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爸，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许慕森这一开口就要老爷子回去，自然老爷子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爸，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兰书拍了拍许慕森的手，示意他别着急。
“习惯，比住在家里舒服。住在家里，就会想起你妈。”
老爷子知道，兰书已然找到了这里，那就表示她已经知道了老伴的事。到底是许慕森找兰书的，还是兰书自己找许慕森的，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丫头很有心。可惜呀，这么好的丫头不能做自己的儿媳妇了。
“爸爸，对不起，我都没能回来送妈最后一程。”兰书拉了老爷子的手。老太太这一离世，他也显得苍老了许多。
“是我不让告诉你的。既然都走了，也就别给你添麻烦了。”
“爸，你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孩子，我知道你心好。是我们没那个福气！”
这一刻，许慕森是最无地自容的。
“爸，以后就把我当你的女儿吧。从前慕森也说过我像慕婷妹妹的，你就把我当成慕婷吧！”
突然说到女儿慕婷，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女儿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因为怕老伴太伤心，所以平时他都不会提起女儿。如今老伴也走了，她们母女俩总算是可以在那个世界相伴了。
“兰书，你是好孩子。爸老啦，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以后，你帮我多看着点慕森。他要怎么活，我也管不了了，都随他去吧。只是再过几年，连我也走了，他就真剩下一个人了。没有婚姻，也没有妻子，更没有孩子，我是真不知道剩下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老爷子这话虽然对兰书说，但全然是说给儿子听的。已经四十岁的许慕森，人生经历过很多的事了。事业一直顺风顺水，而他的生活好像却一团糟。父亲已经老了，能在他的生命里的时间并不多了。而他，也终究会慢慢老去。到那时，谁还会在他的身边呢？这一刻，许慕森也突然开始想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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