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我等方才渡河,为何又回还,这岂不是在浪费时间?”唐僧见孙悟空带着取经队伍向东行去,不禁问道。
孙悟空道:“师傅,你有所不知,老孙先前已经打探清楚,前方是女儿国,国中只有女子,没有男子,凡有男子入国内,都会被视作人种,吸干骨髓而亡呢。”
唐僧打了个寒颤,道了声阿弥陀佛,口中念叨:“可怖可怖!”
猪八戒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猴哥,如此好的一个去处,你竟然过而不入,定是囊中羞涩,舍不得银子呢!”
猪八戒当年在天庭为天蓬元帅时,可没少下凡照顾太上老君的生意,自然清楚女儿国的隐情。
沙僧道:”二师兄,咱们重任在肩,自该以取经为重。“
孙悟空道:”沙师弟所言是正理。八戒,你休要恋栈世间繁华,须知一切有所相,皆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唐僧双手合十道:”悟空所言深得佛理。“
猪八戒嘿嘿一笑,不再辩驳。
师徒四人跋山涉水,向东行走一月有余,又折而向北,再行进三月,渐渐接近北俱芦洲。
唐僧骑在马上,只知一路前行,浑不知危险将至。
猪八戒和沙僧再无往日轻松,行走间比往日多了不少戒备。
”猴哥,咱们还要再向北吗?“师徒四人休息时,猪八戒趁机问道。
沙僧支起耳朵,听到孙悟空说道:”前方一百里是祭赛国,过了祭赛国将入北俱芦洲。呆子,你的钉耙是否锋利?“
猪八戒一脸肃然,道:”老猪唯有一腔热血,舍生忘死。“
北俱芦洲是妖族的大本营,四人要进入北俱芦洲,将妖族最后一份气运斩断,可以想见,妖族必然倾力反击,危险性不问可知。
猪八戒往日总是嘻嘻哈哈,没有正形,这时候却坚决表态,因为他深知,三人若不能齐心协力,别说斩断妖族气运,很可能全部埋身北俱芦洲。
沙僧当年游荡乾坤万里,也知道北俱芦洲的危险,凝重道:”春蝉到死丝方尽,夏蛙乱鸣荡平潮;秋蝉振翼非树冷,冬雷阵阵蛇不眠。”
唐僧不解道:“沙僧,你说的什么?”
猪八戒道:“那是四个隐居大妖,是人妖之战遗留下来的妖族大能,每一个都有大罗金仙修为,神通无量。妖族鲲鹏入真空劫,我们只要斩杀这四妖,必使妖族气运溃散。”
这时候,猪八戒也顾不得打哑谜,直接说明情况。
唐僧心中一凛,暗道:“猪八戒从未有如此正经过,难道前方之妖如此厉害?”就望向孙悟空。
孙悟空凝重道:“老孙虽然自负,也不得不将实情告诉师傅,这四妖,任何一个出手,老孙均非其敌。接下来的路,将是九死一生。”
孙悟空一向自傲,今日说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语,可见事情已紧急至何等程度。
”这可怎么办?”唐僧顿时慌了。他仗着有三十九名保镖保护,一向不在乎妖怪,如今听闻将有厉害的妖怪出现,顿时不知所措。
孙悟空道:“师傅,有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自今以后,每一场战斗我们都视作生死之战,胜则生,败则死。八戒,沙僧,取经已至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取经失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猪八戒和沙僧也都郑重点点头。
走吧,孙悟空豁然起身,猪八戒和沙僧也跟着起身,三人身上都多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悟空,你看那厢楼阁峥嵘,是否到了祭赛国?“师徒四人向前行走百余里,见到一座城池,勒住马头问道。
孙悟空抬头观看,见城池四面有十数座门,周围有百十余里,楼台高耸,云雾缤纷,暗道:“张灵官让我先来祭赛国,不知有何目的,我得仔细了。”
“师傅,此地就是祭赛国了,老孙游历天下时曾来过这里,是一座崇佛之城。”孙悟空回答道。
唐僧策马,须臾到门。下马过桥,进门观看,只见六街三市,货殖通财,又见衣冠隆盛,人物豪华。
正行时,忽见有十数个和尚,一个个披枷戴锁,沿门乞化,着实的蓝缕不堪。唐僧叹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叫道:“悟空,你上前去问他一声,为何这等遭罪?“
孙悟空依言,即叫:“那和尚,你是那寺里的?为甚事披枷戴锁?“
众僧跪倒道:“爷爷,我等是金光寺负屈的和尚。“
孙悟空道:“金光寺坐落何方?“
众僧道:“转过隅头就是。“
孙悟空将他带在唐僧前,问道:“怎生负屈,你说我听。“
众僧道:“爷爷,不知你们是那方来的,我等似有些面善。此问不敢在此奉告,请到荒山,具说苦楚。“
唐僧道:“也是,我们且到他那寺中去,仔细询问缘由。“同至山门,门上横写七个金字:“敕建护国金光寺“。
师徒们进得门来,但见其中冷冷清清,满地枯枝败叶,殿门口已结满蛛网,殿内佛像上落满灰尘。
唐僧心酸,止不住眼中出泪。
众僧们顶着枷锁,请唐僧上殿拜佛。
唐僧奉上心香,叩齿三咂。却转于后面,见那方丈檐柱上又锁着六七个小和尚,三藏甚不忍见。及到方丈,众僧俱来叩头问道:“列位老爷象貌不一,可是东土大唐来的么?“
孙悟空笑道:“这和尚有甚未卜先知之法?我们正是。你怎么认得?“
众僧道:“爷爷,我等有甚未卜先知之法,只是痛负了屈苦,无处分明,日逐家只是叫天叫地。想是惊动天神,昨日夜间,各人都得一梦,说有个东土大唐来的圣僧,救得我等性命,庶此冤苦可伸。今日果见老爷这般异象。故认得也。“
孙悟空闻言大喜道:“你这里是何地方?有何冤屈?“
众僧跪告:“爷爷,此城名唤祭赛国,乃西邦大去处。当年有四夷朝贡:南月陀国,北高昌国,东西梁国,西本钵国,年年进贡美玉明珠,娇妃骏马。我这里不动干戈,不去征讨,他那里自然拜为上邦。“
唐僧道:“既拜为上邦,想是你这国王有道,文武贤良。“
众僧道:“爷爷,文也不贤,武也不良,国君也不是有道。我这金光寺,自来宝塔上祥云笼罩,瑞霭高升,夜放霞光,万里有人曾见;昼喷彩气,四国无不同瞻。故此以为天府神京,四夷朝贡。只是三年之前,孟秋朔日,夜半子时,下了一场血雨。天明时,家家害怕,户户生悲。众公卿奏上国王,不知天公甚事见责。当时延请道士打醮,和尚看经,答天谢地。谁晓得我这寺里黄金宝塔污了,这两年外国不来朝贡。我王欲要征伐,众臣谏道:“我寺里僧人偷了塔上宝贝,所以无祥云瑞霭,外国不朝。“
昏君更不察理,那些赃官,将我僧众拿了去,千般拷打,万样追求。当时我这里有三辈和尚,前两辈已被拷打不过死了,如今又捉我辈问罪枷锁。
老爷在上,我等怎敢欺心盗取塔中之宝!万望爷爷怜念,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舍大慈大悲,广施法力,拯救我等性命!“
孙悟空闻言,暗道:“张灵官让我来此处,莫非是为了塔中之宝?能被张灵官看重,莫非那是一件先天灵宝?”
唐僧闻言叹道:“这桩事暗昧难明。一则是朝廷失政,二来是汝等有灾。既然天降血雨,污了宝塔,那时节何不启本奏君,致令受苦?“
众僧道:“爷爷,我等凡人,怎知天意?况前辈俱未辨得,我等如何处之!“
唐僧道:“悟空,今日甚时分了?“
孙悟空正在思考张慕仙的目的,闻言怔了一下,回神说道道:“有申时前后。“
唐僧道:“我欲面君倒换关文,奈何这众僧之事,不得明白,难以对君奏言。我当时离了长安,在法门寺里立愿:上西方逢庙烧香,遇寺拜佛,见塔扫塔。今日至此,遇有受屈僧人,乃因宝塔之累。你与我办一把新笤帚,待我沐浴了,上去扫扫,即看这污秽之事何如,不放光之故何如,访着端的,方好面君奏言,解救他们这苦难也。“
这些枷锁的和尚听说,连忙去厨房取把厨刀,递与八戒道:“爷爷,你将此刀打开那柱子上锁的小和尚铁锁,放他去安排斋饭香汤,伏侍老爷进斋沐浴。我等且上街化把新笤帚来与老爷扫塔。“
八戒笑道:“开锁有何难哉?不用刀斧,教我那一位毛脸老爷,他是开锁的积年。“
孙悟空真个近前,使个解锁法,用手一抹,几把锁俱退落下。那小和尚俱跑到厨中,净刷锅灶,安排茶饭。唐僧师徒们吃了斋,渐渐天昏,只见那枷锁的和尚,拿了两把笤帚进来。
唐僧沐浴毕,穿了小袖褊衫,束了环绦,足下换一双软公鞋,手里拿一把新笤帚,对众僧道:“你等安寝,待我扫塔去来。“
孙悟空道:“塔上既被血雨所污,又况日久无光,恐生恶物,一则夜静风寒,又没个伴侣,自去恐有差池,老孙与你同上如何?“
唐僧道:“甚好!甚好!“两人各持一把,先到大殿上,点起琉璃灯,烧了香,佛前拜道:“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差往灵山参见我佛如来取经,今至祭赛国金光寺,遇本僧言宝塔被污,国王疑僧盗宝,衔冤取罪,上下难明。弟子竭诚扫塔,望我佛威灵,早示污塔之原因,莫致凡夫之冤屈。“
祝罢,与孙悟空开了塔门,自下层望上而扫。
唐僧用帚子扫了一层,又上一层。如此扫至第七层上,却早二更时分。他渐觉困倦,行者道:“困了,你且坐下,等老孙替你扫罢。“
唐僧道:“这塔是多少层数?“
孙悟空道:“怕不有十三层哩。“
唐僧耽着劳倦道:“是必扫了,方趁本愿。“又扫了三层,腰酸腿痛,就于十层上坐倒道:“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层扫净下来罢。“
孙悟空抖擞精神,登上第十一层,霎时又上到第十二层。正扫处,只听得塔顶上有人言语,暗道:“这早晚有三更时分,怎么得有人在这顶上言语?断乎是邪物也!且看看去。“
孙悟空轻轻的挟着笤帚,撒起衣服,钻出前门,踏着云头观看,只见第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精,面前放一盘下饭,一只碗,一把壶,在那里猜拳吃酒哩。
孙悟空使个神通,丢了笤帚,掣出金箍棒,拦住塔门喝道:“好怪物!偷塔上宝贝的原来是你!“
两个怪物慌了,急起身拿壶拿碗乱掼,被孙悟空横铁棒拦住道:“我若打死你,没人供状。“只把棒逼将去。
那怪贴在壁上,莫想挣扎得动,口里只叫:“饶命饶命!不干我事!自知偷宝贝的在那里。“
孙悟空使个拿法,一只手抓将过来,径拿下第十层塔中。报道:“师父,拿住偷宝贝之贼了!“
唐僧正自盹睡,忽闻此言,又惊又喜道:“是那里拿来的?“
孙悟空把怪物揪到面前跪下道:“他在塔顶上猜拳吃酒耍子,是老孙听得喧哗,一纵云,跳到顶上拦住,未曾着力。但恐一棒打死,没人供状,故此轻轻捉来。师父可取他个口词,看他是那里妖精,偷的宝贝在于何处。“
那怪物战战兢兢,口叫“饶命!“
遂从实供道:“我两个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差来巡塔的。他叫做奔波儿灞,我叫做灞波儿奔。他是鲇鱼怪,我是黑鱼精。因我万圣老龙生了一个女儿,就唤做万圣公主。那公主花容月貌,有二十分人才,招得一个驸马,唤做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前年与龙王来此,显大法力,下了一阵血雨,污了宝塔,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宝。公主又去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昼夜光明。近日闻得有个孙悟空往西天取经,说他神通广大,沿路上专一寻人的不是,所以这些时常差我等来此巡拦,若还有那孙悟空到时,好准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