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两仪秘境前。
苍鹤脚踩大比头名奖励的栾沧剑,悬停在秘境入口,放眼望去,全是四派修士,皆屏息而待。
夙寰负手立于苍鹤身旁,神情淡漠,扫了一眼下方的修士,收回目光,落在弟子身上时微微带着暖意。
“万事小心,若遇险情,莫逞凶斗狠。”
“是,师尊。”苍鹤心中熨帖,笑眯眯道:“师尊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折在秘境里面,定会平安回来,争取早日见到师尊!”
“油嘴滑舌。”夙寰轻斥,眼底却带着些微笑意:“去吧。”
时辰已到,两仪秘境轰然开启。
各派修士或乘坐法宝或脚踩飞剑,如流星般冲入秘境开口。苍鹤侧头最后看了一眼夙寰,朗笑道:“师尊,我走了。”
说罢,他腾空而起,犹如长河巨蛟,一头扎入,消失在秘境入口。
苍鹤恍惚中觉得有人把他抱起,身体随着那人的步伐而微微晃动。他想睁眼,却无法控制身体。
经脉似乎被什么堵塞,浑身上下都异常难受,就像被封住口鼻,一股窒息感弥漫心头。
四周一片寂静,他能听到那人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片刻后,他被轻柔的平放在地上,一只手抚上他脸颊,冰凉入骨。
叹息在耳边响起,飘飘渺渺,却有些熟悉。
一股寒凉的灵力注入身体,沿着经脉流转全身,窒息感稍稍消减了一些,但依然无法睁眼。
他听一苍老的声音道:“夙寰,他魔气入体,已深入骨髓,别白费功夫了。”
苍鹤有些恍惚,这是……霹雳老祖的声音?
抚着他脸颊的手顿了顿。
“师叔,他是我弟子。”
“那又如何!如今正道修仙门派风雨飘摇,入魔修士不知凡几,一旦发狂屠杀同门,动辄千百,血流成河。你封他五感,压制他体内魔种,迫使让他陷入沉睡,只不过是饮鸩止渴。一旦魔种爆发,反扑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只手依然在缓慢的摩挲他的脸颊,苍鹤能听到清浅的呼吸,但却始终没听到那人开口。
“夙寰,你若下不了手,便交给师叔我。”霹雳老祖声音轻缓:“我碎他元婴,毁其根骨,魔种便翻不起大风浪。你徒弟也只是无法再度踏入修仙一途,但性命却是保住了。”
“师叔,你难道不清楚元婴修士根骨尽毁的下场么?”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这与杀了他有何区别?”
苍鹤似乎有些明了,却似乎又有些不明了。
什么入魔,什么魔种,他什么时候魔气入体,又是什么时候被师尊发现?
元婴……他竟然已经是元婴修为了么?
苍鹤觉得头脑混沌,一团浆糊,正兀自纠结,便听到霹雳老祖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救不了他。”
“我能救他。”夙寰声音依旧淡漠:“只要把魔种渡到我身上,他便会无事。”
“荒唐!”霹雳老祖怒喝:“他人对魔种都避之不及,你反倒要引火上身!”
“我修为足以压制魔种。”
“那又如何!魔种无法摧毁,你能压制那又如何,你如今已是大乘期修士,距离渡劫期仅一步之遥。你若身负魔种,如何渡的了天劫?你会在天劫下魂飞魄散!”
“若我不救,此事定会成为我心魔,我亦渡不了天劫。”
“你……你……”霹雳老祖声音颤抖:“你这是想气死我!”
“师叔,我意已决,请回吧。”
长久的沉默。
“罢了,随你吧。”霹雳老祖一声长叹:“我寿元将尽,也没几年好活了,管不了你。我继续闭关,你好自为之。”
脚步声渐远,片刻恢复一片寂静。
覆在他脸上的手移开,清冷梅香飘飘渺渺,钻入鼻腔,贴着耳边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便是不渡魔种,我亦早已……心魔深种。”
苍鹤心重重的一跳,却睁不开眼,正焦急时,觉得有冰凉柔软的东西覆上他双唇。
他脑袋空白片刻,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一个吻。
可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吻呢?
吻他的人是师尊?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哪里错了?
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会入魔?还有元婴,他明明是金丹初期,元婴期似乎是上一世……
上一世?!
一道光芒划过脑海,苍鹤思绪猛然清晰。
没错,他现在刚刚进阶金丹初期,没有入魔,更没有拖累师尊,他重来了一次,为了改变结局,那么这一切都是——
虚幻!
苍鹤猛然睁眼,环境纷纷洒洒皲裂破碎。夙寰分/身盘腿坐在他面前,手心灵力涌动,一个流淌着淡灰色光泽的保护罩将他们二人罩住。
空气中充满一丝一缕黑色的气体,仿佛蠕动的虫子,不断撞击着保护罩。
苍鹤环视四周,不少修士都躺倒在地,身体被丝丝黑色气体裹住,越裹越厚,最后结成一个巨大蝉蛹。
片刻后,有的蝉蛹逐渐解散,黑气重新逸散入空中,似乎变得更多了一些,而蝉蛹内空无一物。
苍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一心一意支撑防护罩的分/身,虽知他并无自我意识,依旧忍不住柔声道:“你由师尊精血和墨凤翎羽所制,我便叫你夙墨翎可好?”
夙墨翎微微侧头,空洞的眼神似乎看着苍鹤,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苍鹤被这张与师尊一模一样的面孔注视着,想起之前幻境里的那个吻,脸有些发烫,心中默念幻境皆为虚幻,摇头将那场景赶出脑海,对墨翎强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墨翎见苍鹤站起来,便往他那儿走了一步,靠的更近一些,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苍鹤身前。
苍鹤心中一暖,轻声道:“多亏你一直护着我,谢谢你,墨翎。”
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更远些便看不真切,也不知这诡异的东西究竟蔓延多远。
苍鹤取出灵石摆了个简单的护阵,幽幽暗暗的光芒从他手心灵石逐渐扩大,笼罩住他和墨翎二人。
“墨翎,你撤阵吧。”
墨翎恍如未闻,亦步亦趋的跟着苍鹤。
“灵石制成的护阵足矣,你莫白白浪费灵力。”
连着说了几声,墨翎依旧没有反应,自顾自的护着苍鹤,撑起的灵力罩反而更亮了一些。
苍鹤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收回手上的灵石,暗道这夙墨翎果然如师尊所说,极其护主。
但这也……太护主了些。
苍鹤尝试御剑飞行,栾沧剑却毫无动静,似乎是有什么力量禁锢了一切飞行手段。
既然不能飞,那便只能走。
苍鹤有些遗憾没养两只代步的妖兽,瞧瞧百兽殿的弟子们,随便一个就能拉出一连串儿的契约妖兽。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所谓心想事成,大概便是这样。二人走了莫约一个时辰,半个活人未见,倒是撞见了一群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烈炎豹。
地上那群修士大概没来得及被黑气裹住就先被那群烈炎豹发现,精神陷入幻境,身体被这群猛兽啃的七零八落,变成一具具残缺的尸体。
烈炎豹天生便能口吐真火,迅猛无比,性情桀骜,喜爱群居。凡是遇见猎物,便会分工合作,将其步步诱入包围,再一网打尽。
烈炎豹大部分等于人类修士的筑基末期至金丹初期水准。虽然等级不高,但烈炎豹却极为难缠,若一只被杀,其余的就算追踪千里也要复仇,故而修士与这种猛兽撞见,皆退避三舍,不愿与其正面交锋。
苍鹤的到来让烈炎豹纷纷抬头,警惕的瞪着两位闯入者。感受到墨翎元婴修士的威压,它们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试图驱赶他们离开。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苍鹤眉心蹙起,他看着满地的残缺躯体,心下不忍。剑光一闪,一只烈炎豹的头颅便咕噜噜滚到地上,片刻后那豹子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几十只烈炎豹齐齐的低吼,纷纷聚拢,压低身体,紧盯着苍鹤,蓄势待发。
下一刻,烈炎豹如驽箭离弦,疾扑而至,电光火石之间,又有四五个血淋淋的豹头落地。
苍鹤闪展腾挪,灵如游鱼,每一次手起手落,便砍下一颗豹头,激的烈炎豹怒吼连连,口吐真火,却每次都被一旁的墨翎击碎。
烈炎豹越来越少,转眼便只剩下十来只。苍鹤砍得有些手酸,跳出战圈,墨翎揉身而上,屈指间灵力暴涨,瞬间裹住剩下的烈炎豹。他五指微微收拢,做握拳状,只听噗噗声接连响起,那仅剩的几只豹子竟然被灵力挤压粉碎,不成形状!
苍鹤被血腥味熏得一个倒仰,险些晕过去,实在是没办法欣赏墨翎的手段,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扯他衣袖,嘟嘟囔囔的抱怨
“下次别搞这么血腥,简直没法看……”
话音未落,一声巨吼响彻天际,远处一只身形巨大的烈炎豹狂奔而来,地面微微震颤。
苍鹤眼睛一亮,喜道:“果然是有仇必报的动物,这烈焰豹王果然来了!瞧瞧这速度,骑上去肯定——”
话音未落,苍鹤只觉眼前一黑,一块绸布遮住了双眼。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耳边就传来豹王惊天动地的嘶吼,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便再无动静。
苍鹤一脑袋问号,觉得血腥味更熏人了一些,心头忽然冒出不太好的预感,想扯下那莫名其妙的绸布,身体却在下一刻腾空,他啊了一声,耳边顿时传来呼呼风声。
“墨翎别闹!”苍鹤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墨翎抱着跑,一脑袋黑线:“你干嘛呢?”
他伸手去抓绸布,抓了两下才把这缠的死紧的玩意儿扯下来,睁眼便看到墨翎形状优美的侧脸。
回头望,苍鹤暗道墨翎速度倒是挺快,就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看不见刚刚的战场了。
苍鹤扑腾半天跳下地,看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墨翎,举起手中的绸布,也面无表情。
“我的坐骑呢?”
墨翎:“……”
“不要以为你遮住我眼睛我就不知道你把它捏死了。”
墨翎:“……”
苍鹤叹气:“算了,咱们继续提着两条腿走好了,本来想抓一只来代步的。”
话音刚落,身体再度腾空,苍鹤怒:“我没说让你来代步!”
抱着跑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墨翎在一群聚在地上啄尸体的靛风宽脊鹰前停住,将苍鹤放下。
那群鹰傻了一样看着他们。
于是苍鹤目睹了墨翎走入鹰群,仿佛闯入无人之境,捏着等同于元婴初期修士的鹰王的脖子,将它拎到自己面前。
苍鹤:“……要不你把它放地上,我看它快窒息了。”
鹰王一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连后退缩到苍鹤脚边,像一团被惊吓了的鹌鹑一样抖个不停。
苍鹤环视一周,发现鹰王还算好点,所有靛风宽脊鹰都像遇见了天敌似的瑟瑟发抖,有些还晕了过去。
苍鹤:“……”
坐骑这事儿大概是泡汤了,苍鹤基本放弃,但墨翎似乎没有。
他拉着苍鹤十分执着的朝一个方向走了一个时辰,在越来越浓的黑雾中,苍鹤被牵着走过一段长长的一线天,在通道的末端,他抬头,看到了前方空地上一只巨大的、暗红色的朱鸟。
朱鸟似乎有着浓郁的神兽朱雀血脉,除了颜色并非赤红,外形几乎与神话中的朱雀一模一样。
它盘卧在地,毛绒绒的腹下露出一颗灰黑色的鸟蛋,丝丝黑雾不断没入蛋壳,诡异非常。
苍鹤扭头,见墨翎一副卷着袖子就要上的模样,吓得赶紧扑上去,抱住他的手。
妈呀,这可是有神兽血脉的朱鸟,气势莫测,根本看不出修为,想必高出他不知道多少个境界。
更何况这是只在孵蛋的母鸟,找它当坐骑,他怕被坐骑一脚踩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