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账房说的宅子就在沿江很近的地方,出门数十几步,便能到达江岸,是条雅静但不失雍华的街巷,在宜昌城内也属于价值不菲的地段。
但田账房为江云所指的这家,很是狼狈,格格不入,别家门前都利静优雅,唯独这家,将芦苇、柴草堆在门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窝棚,门也是破的,斑驳乱云,门漆已掉的差不多。
笃,笃,笃……
习惯性三声长响,这是江云叩门的习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行事三思,从不急躁,即便知道院内有人,不给他开,也不着急。
院中有位妇人,身穿粗布灰衣,正在极小心的喂鸡,胆怯的眼神时不时的往门边儿瞟,这让江云想到‘掩耳盗铃’的典故,就好像那妇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活的极为别扭。
“云华姑娘在吗?”江云只好开口。
妇人闻声愣住,忙在身上擦了擦手,将竹萝放下后又觉不妥,摆放到她认为不会碍事的地方,这才过来开门。
“您是?”妇人问道。
“我是你家姑娘的故人,她在吗?”江云明知故问,观察着妇人眼中的神色,此时若是她知道唐晓华的下落,江云能看得出来。但令江云失望的是,妇人目光朦散,如罩迷雾,显然也不知道唐晓华的下落。但那目光却未低哀入暮,这让江云稍作安心,至少说明,妇人所知道的事情中,唐晓华并未蒙难。
妇人轻轻的摇头,江云看到她身后的屋内,出现三个孩子,大小相依,从八九岁到三四岁,满脸污垢,衣不遮体,小家伙干脆光着屁股。
江云暗道:这家的境地不好。
妇人眼中挂着忧虑,把江云让到院内,极不安的询问道:“您是小姐的亲人?”
江云点头,看向三个孩子,开始理解不悔的战战兢兢,那丫头苦日子过怕了。
“云老爷……”妇人将头埋的很深,轻声道。
“能去屋里看看吗?”江云想去看看唐晓华生活过的地方,但进屋后非常失望,破烂狼藉,唐晓华绝对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老爷您坐”妇人将唯一能坐人的椅子擦了又擦,江云问道:“你是九嫂?”
妇人点头,下人般在旁伺候,江云正想询问当年的事情,九嫂似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让江云稍等,自己去了屋外。
江云看到,九嫂钻进鸡窝,又满头杂草的爬出来,返回屋后,将一张地契规规矩矩的放在桌上,小声的道:“这是小姐留下的地契。”
这女人误会了江云,还以为他是来收房子的。但江云奇怪,为何她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了自己?
“你就不怕我骗你?”
九嫂摇头道:“老爷说话的口音与小姐一样,您也是从琞京来的吧?”
江云更加肯定自己找对了地方,微微点头。
“小姐总提琞京的繁华”九嫂询问道:“老爷是小姐的……”
“哦,我是她表哥。”
江云解释道,九嫂闻言睁大了眼睛,忙道:“老爷您稍等……”
九嫂又急匆匆的出去,这次又从院子里刨出个坛子,在坛子内拿出一副包裹的很严实的画卷,展开给江云看。
江云起身,一言不发。
画中一男一女,共乘着一匹身躯高大的怪兽,看上去像牛,但比牛雄壮很多。
江云知道那是阿丑,而画中的两个人,就是他和唐晓华。
当年江云带领武国学子赶往阴山,唐晓华耍小聪明,把迎梦气走,赖着江云……
这些事情唐晓华一直都记得,并作为最美好的回忆珍藏,这令江云揪心。
“小姐一直念着老爷,委身下嫁刘公子也是迫不得已,小姐总说对不起您,还一直留着您送给她的珠子,时常会拿出来看。”
“珠子?”江云思索,九嫂说的可能是驻颜丹。
“是我对不起她”江云合上画卷,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当年的他并不排斥唐晓华,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唐晓华的性子又太过主动,万事只相信自己,搞的众人措手不及。
“你家小姐当年到底怎么了?”江云坐下道。
突然,‘哐’的一声院门被人推开,两名男子酒气熏天的走进院内,三个孩子吓得忙躲回到屋里,九嫂变了脸色,忙拿起桌上的房契交给江云道:“老爷您快收起来。”
但两名男子已经走进屋中,也看到了江云手中的地契。
“好哇!”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身痞气,大叫起来,九嫂拦过去道:“当家的,这是老爷,云家的老爷!”
汉子愣住,双眼血红瞪视江云,而后扬手推开九嫂道:“放屁!”
汉子想要抢夺地契,但被江云舞袖掀翻,半晌没能爬起来。
“爹!爹!”汉子身后的少年大叫,而后也怒视江云。
江云把房契扔了过去,但没有说话,因为他看的出来,这汉子不是什么好人。
不想九嫂急了,扑过去抢夺,但没能抢过,得了地契两人交换神色,匆匆离去。
“老爷,可不能给他们啊!”瘫坐在地上的九嫂哭号起来,三个孩子也从屋内跑出,围拢在母亲身边。
“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们的”江云把九嫂拉起来,确认道:“他们是何人?“
抹着眼泪的九嫂道:“是我家男人和儿子,作孽啊,老爷,这房子……”
江云道:“我只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你家小姐新婚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九嫂仍在心疼地契,焦急的道:“那也不给他们,这可是小姐留下的房子,我如何向小姐交代……”
看来主仆情深,江云只好从头问起,原来这九嫂也是个可怜人,十五岁的时候家中遭了夷乱,死了所有亲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但她孤身一人,又是位弱女子,难逃的路上难免遭受恶人欺凌,逃到宜昌的时候,已是大着肚子,流落街头,唐晓华便收留了她。
先前那个少年,便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恶汉是她后来找的男人。她跟着唐晓华过了三年太平的日子,直至唐晓华逃走,她又孤身一人,被那恶汉霸占,不但有了眼前的三个孩子,恶汉还把他的大儿子也带坏了。
但这些事情,江云并不关心,世间疾苦众多,神仙也管不过来,江云询问道:“你家小姐未死?”
九嫂悄悄的告诉江云,寒宁夫人杀不了小姐,因为小姐是神仙,手中有可以飞来飞去的宝剑!
江云点头,剑就是他造的,看来唐晓华遇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否则不会动用仙剑。
“那她为什么还要逃?”江云问道。
九嫂神色紧张的道:“有人在追杀小姐,小姐走后不久那些人就来了。”
“谁!”江云神情严肃,谁在追杀唐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