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半月蔚府
风和日丽,已近三月份暖和了些,正是晌午,太阳当空。
蔚府门前院内,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下人,眼睛不由自主往街口瞥。已在此站了一个上午,本说好今日一早便到,这都午时,还未见到马车的影子。府前,绿褂子嬷嬷见四周无人,抽出绣帕抹了抹额上的汗,唾了口口水骂道:“呸!也不看看什么身份,耍什么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大人,是老夫人了。若真攀上了大长公主,怎到现在还没成为驸马?”
“谁说不是呢!”她身侧穿花褂子的嬷嬷亦双手叉腰一脸不忿,“听说前阵子还得罪了摄政王,有眼不识丁的东西,若不是老爷有着点孝心,谁来接他们娘俩,说到底不过是登堂入室的妾和庶子罢了!”
绿褂子嬷嬷往着阴凉处站了站,伸长了脖子往巷口看去,边看边道:“还是三小姐知道这些人的性子,我听说周氏身边的喜嬷嬷,昨个儿拜访的时候特地去了三小姐那一趟,你没看进去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我听说啊,她还想要三小姐到时,‘恭敬’请周氏母子入门呢,你猜最后怎么着?那可是被打着出来的,走的时候脸那黑的哟!”
花褂子嬷嬷掩唇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加。“我就说三小姐有本事,人家可是攀上了摄政王的,害怕什么周夫人,大长公主。”
“诶!”绿褂子嬷嬷脸色骤变,突的上前拍了她一下,“这话怎么能乱说,你不想要脑袋了?”
“是是是,你瞧我这破嘴。”花褂子嬷嬷在嘴上拍了两下,两人也没心思聊天了,静站在门口等待周氏和蔚泽的马车。
须臾,一辆甚是华丽的马车停在蔚府门前,二位嬷嬷敛起面上的不快,笑盈盈的拥了上去,谁知赶车的太监一个箭步将二人挡住,恭恭敬敬搬出个凳子来,在马车前摆好,花褂子嬷嬷见此,脸色一黑,凑到身边嬷嬷耳边低声咒骂道:“腿都没了摆什么凳子!”
绿褂子嬷嬷笑嗔的推了她一把,直见那帘子被撩开,才不约而同摆出恭敬的模样低下头去。
蔚泽先从马车上下来,本以为会看到一群人迎接的场面,看到的却只是几个面色憔悴的下人,嘴边的笑容霎时僵住。马车内周氏已经等不及,敲了敲马车壁喊道:“泽儿,还不抱娘下去,有阵子没回来了,想念的很呢!”
周氏特地在最后一句上加深了语气,这哪是想念,分明就是回来讨债来了!
两个嬷嬷冷笑了几声,愚昧无知的妇人,还真以为现如今她能在蔚府翻起风浪了。狐假虎威,没了大长公主这层后台,她敢在此放肆?
蔚泽绷着一张脸将周氏从马车内抱下,放到早已准备好的轮椅之上,周氏早已摆好了谱准备先给蔚家人一个下马威,谁知道眼前不过寥寥几个人,寒酸的可以。自以为身份水涨船高的周氏瞬间不乐意了,一张老脸拉的老长,双手扼住轮椅臂,“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们老夫人,蔚远呢!萧氏呢!蔚唁呢?都去哪儿了!你们这是摆明了欺负我老婆子是不是?”
周氏佯装心酸,捏紧了衣口,“要死了,我与远儿怎么说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就将老婆子我拒之门外了,我儿和大长公主殿下姻缘天成,老婆子还高高兴兴的回来准备和远儿叙叙旧,谁知道啊谁知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蔚泽摇了摇头,抚慰周氏道:“母亲,儿子知道您与大哥母子情深,只是……只是……哎,大哥到底不是您亲生的,您何必如此挂念人家呢?罢了罢了,既然蔚府不欢迎我们母子,回去便罢了!”
周围许多百姓都围了过来,有几个认出了周氏母子,本还想谴责几句,见这二人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儿,几日前恨他们跋扈的愤懑一扫而空,反而有些同情,到底还是回来探亲的,这副寒酸的场面,倒是打脸了。
众人窃窃私语,什么话都出来了,这母子俩一演,倒成了受害方,平白着那两个婆子挨骂,暗道倒霉。
周氏正闹着,大门处传来一阵笑语:“看来我这是来的巧了,老夫人啊,您总算是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周氏哭脸一垮,显露出淡淡的愤恨,面前少女身着白裳,信步而来,长发披肩笑靥如花,实在是倾国倾城之姿。周围的窃语断了,看得出蔚唁今日是盛装而来的,比之几月前更是明丽了不少,大家闺秀之气尽显。
“三丫头,呵呵,好久不见了。”周氏一见蔚唁,什么掩饰都不再,脸上满是欲将蔚唁生吞活剥的气势,蔚唁抿唇淡笑,走至周氏身前,“老夫人说得对,自从老夫人离开蔚府已有数月之久,半月前城门口一见,未能及时叙旧,真是可惜,好在夫人和二叔都没什么事,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周氏冷笑了几声,未接蔚唁的话,蔚泽眼中满是阴冷的光,如一条毒蛇般紧盯蔚唁,蔚唁装作不见,目光一扫落至花褂子嬷嬷身上,故作惊奇:“呀,赵嬷嬷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虽说现在方才三月,可还是要注意身子,别得了风寒。”
赵嬷嬷以为蔚唁体恤,笑着俯身答道:“多谢三小姐体恤,老奴定当注意身子,尽心尽力照料小姐夫人们。”
她身侧的绿褂子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插话道:“三小姐,赵嬷嬷的身子向来虚弱,今日又在此等了老夫人和二老爷一个上午,老奴担忧赵嬷嬷出事耽搁了伺候小姐夫人,不知小姐可能让老奴扶着赵嬷嬷回去休息?”
赵嬷嬷一脸懵懂的看向允嬷嬷,心想她何时身子虚弱了?
蔚唁微微扬了扬嘴角,看来这个允嬷嬷脑子要比赵嬷嬷清楚的多。“真是如此?可我记得昨日老夫人说,今早就会到的……我今早在此等了一个时辰未能等到老夫人,还特意派了子锦去大长公主府内查看是否出了变故,这……”
“小姐,属下早已打听清楚,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子锦上前一步,冷冷瞥了眼周氏母子,垂眸缓缓道。
周氏眼皮一跳,隐隐觉得不对劲,蔚泽张嘴刚想说话,子锦快他一步,“但属下觉得,此事还是说清楚的好。周老夫人,您昨日派喜嬷嬷来说,今早辰时就会到蔚府,可我今早受小姐的命令去大长公主府探查,守卫却告知您的行程是中午巳时,而大长公主府离蔚府路程并不太远,半月时辰就能到,为何现在已近午时末尾,才见到您的马车呢?”
周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辩驳的话,腾地红了一张脸,周遭的议论声愈发响了起来
“原来是这老东西故意来晚的,还装什么念儿情深,恐怕是怀恨当初蔚三小姐将她赶出蔚府吧!”
“本就是妾室出身,人家肯收留就不错了,还摆什么架子,报辰时结果午时才来,这不耍人玩么!”
“幸亏蔚三小姐机智,否则就她那虚弱的身子骨,站这么些时辰,还不晕了去。”
听着周围谴责的话语,周氏双目通红,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蔚唁见她气得不轻,只微微垂下眼帘,做出惶恐的模样,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你既然要演戏,我就陪着你演,你想装慈母?想像前世一样套取蔚府的家财?门都没有!
蔚泽知道当务之急是找个由头把此事遮掩过去,眼珠子咕噜一转,沉下脸色大喝道:“喜嬷嬷何在?”
赶车的小太监走上前去,颤声道:“回……回大人,喜嬷嬷昨日受……受了伤正留在府里呢……”
“说到喜嬷嬷,唁儿想到还有件事未和祖母证实……”
“肯定是她!”周氏见蔚唁想翻昨日的旧账,立即出声打断了她。现在她就已经在风口浪尖,若是让众人知道她昨天晚上还让喜嬷嬷告知蔚唁辰时等待一直到她过来,不但盛装还要毕恭毕敬,那她这张脸可真的就不能要了。
“三儿,肯定是那贱嬷嬷,我明着定的行程就是辰时,一定是她听错了了,祖母对不起你,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早些入府吧。”周氏陪着笑脸,希望蔚唁放她一次。蔚唁温婉笑了笑,先行一步转身朝府中走去,故作喃喃自语
“我就说嘛,祖母怎可能骗我在辰时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来呢,定是那嬷嬷不对。”
蔚唁声音并不小,引起一阵喧哗,周氏气得一口气哽在嗓子里,抬手就要去抓蔚唁,蔚泽眼疾手快把她按住,低声道:“娘,事已至此唯有装作不知道,日子还长,您放心,儿子迟早把蔚府拿到手,迟早将那蔚唁千刀万剐给您出气!”
“我要那小贱人生不如死!你给娘记住了,这些看不起咱们娘俩的,日后都要他们好看!”周氏眼底闪着贪婪的光,面容狰狞的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们。
府内大堂
蔚唁示意二人入座,吩咐小丫鬟下去沏了一壶茶端上,自己则坐在二人对面,笑容不减:“二叔,老夫人,昨夜父亲听闻二人归来,甚是欢雀,府内已将老夫人的房间整理了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见周氏沉闷着不说话,蔚泽接了口,暂时还不能给蔚唁脸色看,刚入府必须先稳扎稳打。
蔚唁端过丫鬟递来的茶盏,慢慢用茶盖撩着面上的浮叶,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当初老夫人离开,恰好府内有些杂物堆了一堆没地方搁置,我就出了个馊主意,想着先放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等院子空了再搬回去,谁知道时间一长忘了去,昨夜虽说除了檀香阁的杂草,可东西还未找得着地方放……你说这事……”
“蔚唁你!”周氏尖叫出声,她才走了不过三四个月,怎么檀香阁就成了杂物房了!还说什么找不到地方囤搁,她就不相信蔚府连个放杂物的地方都没有,这分明就是刻意给他们不痛快!
“老夫人别着急啊,唁儿是这么想的,如今二叔攀上了大长公主,您二位就是大长公主府内的人,来我们这蔚府小门小户的权当串门,既然只是小住,就别再折腾府内的下人拾掇那些杂物了,我已吩咐好下人将后阁楼的厢房腾了出来,虽说地方偏一些,小一些,阴一些,可二叔老夫人,您二人暂且委屈委屈,毕竟我们蔚府没有大长公主府那般大。”蔚唁道完,低头饮了一口茶,看不出半分歉意,悠闲自得的模样。
蔚泽算是弄清楚了,蔚唁分明就是告诉他们,他们不是这蔚府人,既然你蔚泽已经攀上了大长公主,那就去大长公主府常住好了,赖在我蔚府,你们两个外人就凑合着住阁楼厢房,别要求太多,于蔚府来说,他们只是客人,不是主人,蔚府的主人只能是蔚远,永远不可能是他蔚泽!
周氏喘着粗气,胸口怒火已让她说不出话来,这她还本想着给人家个下马威,结果刚进府,屁股还没做热别人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脸都丢尽了。
蔚泽攥着周氏的手暗暗使力,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夺府,先能在府内住下才能夺府不是。其实侯陌烟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就没再理过他了,若是侯陌烟对他没了爱意,他初到京城就站不住脚跟,唯有先夺了蔚府这,才能好好规划以后的事。
蔚泽忍着屈辱扯出一抹淡笑,“还是唁侄女想的周到,那这段日子就要叨扰大哥和侄女了,还请多多担待。”
蔚唁见蔚泽不急不恼,倒是心生几分高看,看来周氏的儿子不若想象中和周氏一样蠢笨,还是懂得些分寸,懂得隐忍才能在蔚府站稳。
“二叔言重了,二叔和老夫人是贵客,自然不敢亏待。”蔚唁笑着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朝紧跟在她身后的允嬷嬷招了招手,允嬷嬷受宠若惊,立即迎了上去,屈膝行礼,“三小姐有何吩咐?”
“往后就有你伺候二叔和老夫人吧,我看你是个机灵的,做事也机灵些,这二位可是未来的大长公主驸马和其母亲,不能失了分寸!”蔚唁意味深长的叮嘱道。
允嬷嬷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老奴遵命,定当尽心尽力服侍老夫人和‘未来’驸马爷!”
允嬷嬷刻意加重‘未来’。是也不是还说不定呢!
蔚泽隐隐有些尴尬,挥了挥长袍道:“不必如此唤,既我和大哥是兄弟关系,唤‘二爷’即可,免得疏远了关系。”
“二叔说的也是。”蔚唁挑了挑眉,并未拆他的台。
正当允嬷嬷打算领着蔚泽去后阁楼厢房时,蔚唁突然开口问道:“对了,还未曾打听过二叔,二叔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发妻子女什么的,我亦想和堂姐妹妹、或是哥哥什么的交流下感情。”
蔚唁明显看到蔚泽身子抖了抖,面色有些不正常,打着哈哈说道:“唁丫头真会说笑……”
蔚唁掩去眸间的精明,淡淡道:“是我多想了,二叔和大长公主伉俪情深,怎会有其他女人呢。二叔别误会,唁儿只是多嘴问问罢了……”
蔚泽严肃的转身,长袍下的手攥了攥。
蔚唁已经生疑,那对母女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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