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
符慧菁有些措手不及地愣住了。
摸了摸小刘凡的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牵起了他的手,便继续走。
这算是默许了。
走了没多远,蓦然间谷地中刮起一股大风,浓雾如潮,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正自凝神警戒的符慧菁,忽然感到手中一轻,却是孩子不见了。
“小凡?”
“小凡!小凡!小狗蛋”
她焦急地喊了几声,雾气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她来不及细想,便循声追去,不知不觉深入了乱葬谷的底部。
孩子依旧不见踪影。
却有一红衣女子,撑着油纸伞,青丝如瀑垂落,化作万千条黑线伏地而来。
转瞬即至脚边!
“簌!”
符慧菁脚尖蹬地而起,运气短暂浮空,抬腕便射出数十枚夺命银针,呈片状射向红衣女子的后心。
如泥牛入海,毫无用功。
地上的黑线汇聚一处,纠结着盘旋而起,瞬间缠上了她的足踝。
猛地一扯!
她只觉足下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分作两截,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沿着腿部直上心脉,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真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红衣的鬼王伸出一截尖细的舌头,在唇上舔了舔,“比起处子元阴,这干净的魂魄倒是更难得的美味呢,就让我来尝尝”
它的舌尖触到少女的脸颊,犹如受惊般,忽又“嗖”地弹了回去。
幻化的脸上露出异色——这少女的魂魄之上,竟然有着一道隐蔽的禁制,连它也突破不了。
又再尝试了几次,却都无功而返,反而消耗了一些元气。这禁制是直接种在魂魄之上,就算杀了这名少女,也奈何不得。
想了想,鬼王不敢擅做决定,便使阴风把人一卷,带到了南冥面前。
“大人,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有些古怪”
它讨功般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又把之前卷走的小孩扔了出来。
南冥睁开一只眼,淡淡一瞥。
“你杀不了?”
“那倒不是,只是这人身上似乎藏着隐秘,小的想着大人可能感兴趣”
“没兴趣,杀了吧。”
他打了个呵欠,继续闭目养神。
骷髅鬼王讨了个没趣,指甲骤然变长,直接扎入少女的心窝。
“噗嗤!”
穿胸而过,血溅三尺。
这是致命之伤。少女的脸上失去血色,呼吸停止,身体变得冰凉。
一朵拳头大小的魂火,从她的灵台上悠悠升起,纯净洁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正在假寐的南冥倏然睁眼,伸手抓住了这朵灵魂。
它还懵懵懂懂,似乎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被手掌包裹着,感应不到外界的一切。
“九世善魂!”
骷髅鬼王忍不住叫了出来,两眼魂火骤然一亮,闪动着强烈的贪婪。
若是能吸收了这朵灵魂
它的根基,必定能得到极大的补全!那金光是天道承认的功德,有着功德庇护,它甚至能走出这个乱葬谷,也不会被天雷轰灭。
——不可错失的大机缘!
鬼王下意识地伸手抢夺,却忘了东西是在谁的手中。
南冥漠然瞥它一眼,无形的压力如山轰落,便将这只不知好歹的小鬼拍在地上。
骷髅骨架被压入暗红色的泥土里,渐渐变形,咯吱作响。它吃力地想要抬起头来,却连稍微转动一下都做不到,两点魂火剧烈抖动,似乎就要脱离。
“啪。”
彷如巨人一脚踩下,火焰熄灭,骨头碎成了渣。
只是碾死一只虫子,南冥懒得多看一眼。
他摊开手掌,注视着熠熠生辉的灵魂,伸出一根手指,饶有兴致地拨弄。
那灵魂吓得一缩,却很快安定下来,竟傻乎乎地抱住了他的手指,像在给他取暖。
“真漂亮。”
他咧嘴笑了。
——九世的善魂,不知能否开出漆黑的花?
思忖片刻,他又将这灵魂塞回少女的灵台去,并从腹中取出一粒红芸豆蔻,碾碎了的汁液滴入胸前的伤口。
只见伤口慢慢愈合,只剩下一个鲜红的斑点。
她开始有了呼吸,脸色逐渐红润起来,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只是熟睡。
南冥有些好奇地掀开她的面纱,像是要看穿其身上的秘密,面纱下却是丑陋的暗红色疮疤,与光洁无瑕的上半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伤疤,也不是胎记。
正常人不会天生就长这副模样,她的容颜,应该是被人故意毁去。
正自端详间,符慧菁“嘤咛”一声醒转。
她还未睁眼,就感到眼皮一阵刺痛,仿佛有尖锐的光芒穿破浓雾,直扎人心。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光。
刺痛的感觉逐渐淡去,她勉力张开一点点视线。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熟悉的黑衫,仿佛经过一场鏖战,已经破烂不堪。
再往上看,是一柄剑。
生锈的凡铁,在寸寸崩碎,参差不齐的剑锋,萦绕着近乎肉眼可见的剑气。
它正在缓缓刺出
山谷似乎在晃动,透过雾气的景象有些扭曲,庞然的压力,镇得地势都微微下沉。符慧菁失神地看着,看着,一时间忘了言语。
直至剑芒冲霄而起。
天光乍破!!
她骇然抬头,只见笼罩山谷的浓雾已涣然一清,无形的剑气直上云霄,把天都捅破了一个洞!
“剑气冲霄”
失神的少女喃喃自语,才发现这个词语并不是夸张。
而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此刻,乱葬谷外,十万大山,方圆百城,无数生灵抬头仰望。
所有人都看见,一道凌厉的剑气贯穿天地,直将云层捅破,引得雷霆震颤!
所有的剑器,都在嗡嗡低鸣,颤抖的剑身,似乎要离鞘而去。
发生了什么?
疑问,震惊,猜测,思忖
随着剑气缓缓消散,众人心头的巨浪,却才刚刚掀起。
乱葬谷外,一名羽衣修士手持洞天镜,记录下这惊人的一幕,化作青鹞飞去。
阴影中徘徊的黑袍人,骤然变作万千鸦影,急迫地想要冲入谷中。不料,被那煌煌剑芒一刺,阴诡的气息顿时被碾散,如以卵击石,萎靡在地。
——好像有些过了?
南冥的脸色倏然一白,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般,轰然倒下。
手里的剑,已然彻底崩碎,化作一捧黑亮铁屑,从指缝间缓缓流散。
在符慧菁的感应里,这具身体的生命力,也如流沙飞逝,转眼就接近油尽灯枯。
“南公子!南冥!南冥!”
她急忙将他扶起。
银针飞落,稳定伤势。幸好南冥反应迅速,才没出现扎不进去的尴尬情况。
惶惶然环顾四周,符慧菁找不到任何可用的药草,倒是看见了躺在一边的刘凡,发现其呼吸平稳,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寒气侵蚀,不禁心中稍缓。
她还发现了地上有块鲜红的裹尸布,以及粉碎的骨尘。
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心中不禁充满苦意:自己似乎什么忙也没帮上,反而又欠了他一条命?
谷中不知是否还有危险,那剑气如此浩荡,怕是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查看。
此处不可再留了。
“挺住,我带你出去。”
她低声呢喃一句,将南冥的身体背起,又一手拎着刘凡的后颈,快步出谷而去。
以其灵枢境的实力,这点负重,不算什么。
走出去约莫二十里,她寻到了一条溪流,眼见天色渐黑,便停下休憩。
一夜过去。
南冥依旧不曾醒转。
倒是刘凡醒了过来,裹着衣衫,像受了风寒般瑟瑟发抖。符慧菁给他调了些药草,服用后其情况有所好转,只是一到夜晚,阴风起时,总能听到些奇异的碎语。
性子也变得安静下来,经常一个人独处,不知想些什么。
又过去半个月。
长河落日,风吹草低。
一辆马车“骨碌骨碌”地行走在大道上,颠簸的车厢里坐着三人,外面没有车夫。
蜿蜒的长道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后方也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而中间,却是渺无人迹。
符慧菁拨开车帘,看了眼阴沉的天色。
——今夜,应该赶不及入城了。
她如今是一个标准的修行界草根,空有修为,却没有匹配的法器,更没有乾坤袋和飞舟这些奢侈之物。赶起路来,竟然只能靠几匹拘来的野马。
走走停停,如今已离乌城不远。
她知道南冥出身乌城,那里有他的家族和门派,只要将其送回,总有人能想到办法,让他醒转。
至于今后,自己何去何从,她没有想得太多。
她拍了拍马背,野马乖巧地放缓脚步,把车带到河边。
正弯腰取水,却见河中倏然有人破水而出,数道黑影绕过她,转眼就到了车马之前。
符慧菁回头急喝:“小凡!”
“嗖!”
稚嫩的小脸从车帘中冒出,刘凡熟练地扔出一枚飞针。
这手家传的落英针法,符慧菁已教授给他。半个月来,应付了不下十次这种偷袭,这孩子早就练得驾轻就熟。
虽然因为年纪尚小,手劲不足,准头却是有的,被那黑影随手拍飞,也阻了他半息。
这半息,就够符慧菁出手了。
只听“簌簌”几声,肉眼难辨的银芒闪过,来袭的黑影膝弯一软,纷纷扑倒。
她身形如风,落到几人身前,将其一一踢飞。
“我不杀人。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却趁着符慧菁一转身时,有人猛地掷出一枚毒镖,直奔她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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