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树上叫着,院子里蓊郁的树荫随风轻摇,真阳公主守在丈夫床榻前,一旁坐在太师椅上睡觉的是她的长子韩成晖。
“晖儿,你回房去吧?”伸手轻摇儿子几下,见他终于醒转,真阳公主柔声道。
韩成晖双眼攸地的睁开来,满眼的警戒,看到眼前的人是他母亲,他方才垂下眼道,“孩儿不累,母亲去休息吧!”他朝真阳公主笑了下,“父亲要是醒来,肯定会被您这样子给吓坏的。”
真阳公主嗔笑,“瞧你这张嘴。”与儿子笑闹一会儿后,真阳公主有些迟疑的开口,“你爹他,真的时常头疼?”
“是。只是他不让人跟您说,怕您会担心。”韩成晖有些明白父亲为何不让母亲知晓此事了,他肯定是怕母亲知道后会担心。
想到父亲之前昏迷中说的那些话,他心头沉淀淀的,父亲,父亲他……他其实已经慢慢想起被他遗忘许久的过往,虽不多,但至少能知道自己原是东齐平城公世子。
生母早逝的他年少便才貌出众,是东齐京中贵女眼中的乘龙快婿,出事前已同郑国公府的小姐郑玉仪订亲。
平城公夫人是其继母,育有二子,嫌他碍了其亲子的前程,所以对他痛下毒手。
父亲虽知继母心思,也百般防备,可是他没想到,他一直疼惜爱护的两个弟弟会对他出手。
一个对他下药,一个打了他脑袋一棍子,将他推落山崖,幸亏他命大,这样都没摔死他,脑子浑浑噩噩的他也不知是怎么跑到西越和北晋交战的战场上去的。
真阳公主当时正带兵同西越军打仗,偶然一次意外,让两人不打不相识。
后来的事,韩成晖再清楚不过,因为母亲很喜欢讲给他们兄妹听,母亲贵为一国公主,又是统帅,她要让父亲进军中,无人敢置喙,就是向来霸道的监军太监,遇上母亲也只有老实听训的份,父亲因此为北晋立下不少功劳。
只是回到京城之后,父亲的身份不明,母亲执意退婚下嫁父亲,触怒了祖母。
韩成晖从小就知道父亲时不时会头痛欲裂,但不晓得,这是有原因的,而这个病灶是可以治疗的。
那天听蓝海说起时,他大为震惊,原来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曾有大夫诊断出来,并开了方子,只是母亲她……
他看着脚下的青砖,微微的叹气。“母亲,三日之期明日就到了。您还是回去好好养精蓄锐吧!”他站起身挽着真阳公主,缓缓的走往外头去。
真阳公主轻拍儿子的手,“行,听你的,我这就回去休息。”真阳公主不跟儿子争,老实说,她撑了那么多天,也确实累了。
韩成晖把她送回房,然后才转身去父亲身边,韩驸马依然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
长叹一声后,韩成晖坐到父亲床前的罗汉榻,定定的看着父亲,良久,他才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一名内侍正轻手轻脚的清扫内室,见他醒来,忙上前侍候。
“母亲可起了?”
“尚未,听侍候公主的姐姐们说,公主殿下一直辗转难眠。”
想来也是,父亲能否救回来,就看今天了!
内侍侍候他去用膳,用过膳,他又回父亲床前侍候,等真阳公主过来,已近正午。
“蓝先生呢?还没派人去请?”
公主没起没发话,谁敢贸然去请,万一那位古古怪怪的蓝大夫来了,没看到公主,以为公主故意怠慢他,耍起性子不救人,那可怎么办?
“一早儿子就派人去客院看过,那时蓝先生还在丹房里没出来。”
真阳公主点点头,“现在可以派人去请了。”
“是。”门外站着的内侍,其中一个机灵的,大声的应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没多久蓝海就来了,他与真阳公主打了声招呼,便快步进屋里去,这三天他虽关在丹房里炼药,不过每日都会前来给韩驸马把脉,知道他就快油尽灯枯了,因此动作很麻利的喂了颗药给他。
真阳公主身边侍候的一名嬷嬷见状,就想上前制止他,不过他的动作极快,嬷嬷身子才动了下,那头蓝海已经把药喂好,还把药咽下去了。
“紧张什么?我都花那么多功夫炼药了,难道还会故意毁了自己的名声,把毒药给他不成?”
“公主和驸马服药,素来都要先经过我们检查的。”嬷嬷颇为不服气,蓝海是外来的大夫,就算医术再高明,也难以保证他不会毒害驸马啊!
真阳公主见嬷嬷还要争辩,朝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上前用力甩了嬷嬷一记耳光。
嬷嬷被打蒙了,不解的看着真阳公主,真阳公主朝左右挥挥,立刻就有人把那嬷嬷拉下去。
“蓝先生,请问这药服下去后,多久才能见效?”
“快嘛!一刻钟就能清醒,脸色也能恢复正常,慢的话,三五日也不为过,就看他的造化了。”蓝海捋着胡须说道。
“是吗?”真阳公主看着丈夫瘦削得不成样的脸,有些心疼,又有些茫然。“那么那帖药何时能用?”
蓝海看她一眼,“那帖药主温补,毒解了后身子骨正虚,喝那帖药正合适,不过,药量要减,不然他的身子可能会受不住。”
温补的药,还得减量才能用?他身子是有多虚啊!想到之前驸马可是很健壮的,真阳公主几乎要忍不住怒气。
重开过方子,蓝海便离开了,本来他该派药僮来帮忙熬药的,不过这些皇家人疑心病重,还是让他们自己熬药吧!
一回到住处,蓝海又一头钻进丹房里头,还不忘把女儿也拎进去,既然要教她炼丹,那就现在开始吧!反正都有人帮着把药材和柴火都备下了,怎能不好好利用呢?
凤公子自住进公主府的隔天就出门了,至今未归,其间只派玄衣回来说一声,事忙赶不回来。
黎漱便把孟达生留下,自己则带着黎浅浅出府去,谨一还在休养,鹰卫统领顶替他的位置,跟着出去保护大小教主。
叶妈妈她们也是留在公主府里,除照看蓝海父女,还要照看行李,省得公主府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伙趁机摸进来。
别以为公主府家大业大,就不会有小偷,这种大宅门里,侍候的下人可贼滑着,尤其蓝海之前还跟公主收了帐,屋子里可是摆了好些珍玩古董,都说财帛动人心啊!
不少起心的家伙不时盯着客院,要是让他们趁机摸走一两样,那刘二他们也不用混了。
可是这个时候大教主还不省心,要带教主出去玩?
黎浅浅对刘二耳语几句,便见刘二眉开眼笑,“这招可行?”
“怎么不能行?不过别去烦真阳公主了,她正担心驸马的病情,找她儿子韩成晖。”
教主怎么知道她儿子叫韩成晖?刘二的问题还没问出口,黎浅浅就已经开口道,“你忘啦?之前真阳公主不是打算招我哥为婿吗?那会儿你不就跟我说过他家的事。”
刘二摸了脑袋傻笑,还真忘记了咧!
“不过亲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那位郡主没从白露城回来?”
“听说是刚怀了孩子,不好出门,所以没回来。”刘二低语,“听说和程少城主的妾斗得可凶了。”
那名妾室便是程少城主的原配,因为程城主想要儿子尚主,强逼儿子降妻为妾,只是原本的少城主夫人已为程家生儿育女,又管家多年,在程家脚跟稳着呢!就算是怡宁郡主抢了她的丈夫,也没能夺走她管家的权利。
程城主一家因强逼她由妻变妾,愧疚得很,怡宁郡主想要压过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真阳公主把女儿嫁到白露城,是想拉拢程城主,程城主也有心投向真阳公主,但他逼儿子降妻为妾的作为,彻底惹恼了长媳及其娘家人,她娘家虽不比真阳公主有权有势,却是大王子韩元江的人。
当怡宁郡主把手伸向程家的孙子辈时,不止程少城主,就连程城主也被她惹恼了。
真阳公主以为白露城程城主一家,都是她可信重的盟友时,却不晓得,他们已经由长媳娘家人,向韩元江投诚了!
而怡宁郡主还傻傻的以为婆家人全怕了她,正趾高气昂的仗着怀了身孕,在婆家耀武扬威。
“幸亏当初没叫她缠上我哥,不然有这样的媳妇,生下来的孩子,八成也不怎么聪明。”黎浅浅听刘二说完后,忍不住拍着胸口庆幸道。
刘二暗暗点头,当日程城主迫不及待要儿子娶怡宁郡主时,怕是没想到,自己会从依附真阳公主,彻底改变立场支持起韩元江吧?
“让人注意着些,必要的时候,就帮她一把,把这消息告诉她娘。”
“您想帮怡宁郡主?”刘二愣了下,教主有这么好心?
黎浅浅笑,“我帮她干么?我是给真阳公主添堵啊!谁让她害得棠姐姐的亲娘早死。”
刘二叹口气的看着自家教主,您这是迁怒啊!这样真的好吗?
“她让棠姐姐早早就没了娘,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那黎老太太……”
黎浅浅可爱的扬起嘴角,“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