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年,8月19日,晚。
看着面前的<曾宝协议>的文本,丁云桐笑了。
协议的关键有两点:
第一.让局势回到从前。法国仍将保有交趾支那,嗣德帝仍将是越南唯一合法的皇帝。
第二.双方互相都不赔款,并释放一切战俘。同时也将向对方支付战俘的伙食费和医疗费用。经过双方协商,以每个战俘需支付350法郎计算,扣除中方应支付部分,法方仍须支付700万法郎。(按照1881年的国际汇率比,相当与100万两白银)。
其余的只是一些细则。
这个协议表面上很公平,第一条说让局势恢复到从前,也就是双方停战,法国还要从台湾撤军,嗣德帝回顺化皇宫,而法国也不会失去交趾支那,双方面子都过得去。
但最妙的是这个"从前",是什么时候的"从前"。法方在备忘录里承认,是指1874年之前。因为<西贡条约>签署于1874年,法方是以这种含蓄的方式,变相承认<西贡条约>无效,而越南是属于中国的藩属国,同时顺化傀儡政府不合法。
而第二条,法国等于变相赔款100万两白银。法国政府经过权衡利弊,认为这笔"伙食费",能够使法国不需要派援军,还能保住交趾支那,道理也讲的过去,很划算,也就咬牙同意了。
而对丁云桐来讲,这一百万白银数额不大,却是一个伟大君主的铁证。谁不服我的统治?谁敢说我不是明君?我能让法国赔款,你们谁能?谁?
这是丰功伟绩,将一直宣传一百年。有这个打底子,任何错误都好说,七分功,三分过嘛。
两天后,在丁云桐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份报告。报告详细的描述了在8月19日,欧洲及美国各大报纸,对法军主力投降这一消息的报道和评论。虽然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当这个事情终于来临时,显然这些洋人们还是觉得很震撼。
在美国,由著名新闻工作者普利策执掌的<圣路易通讯报>最先刊发了这条消息,普利策亲自撰写评论:"一个新的大国正在崛起,世界历史正在改变。"丁云桐知道,正是此人在未来设立了普利策奖,奖励新闻记者勇于揭弊的精神。丁云桐记得在穿越之前,最后一期普利策奖,是颁发给了一名揭发某国总理家族巨额财产的记者。虽然随后记者和记者所在的报社都受到了强烈的报复。包括股票市值被恶意打压,记者签证被刁难等。
接着<世界报>、<纽约先驱报>、<纽约论坛报>等美国各大报纸相继报道,激发了美国民众对远方古国的好奇,第一次掀起了"中国热",也极大的提高了在美华人的社会地位。
在英国,<泰晤士报>、<每日邮报>、<每日电讯报>纷纷以大篇幅进行了报道,指出中国的崛起使远东的形势复杂化,大英帝国需要进行政策的调整。
法国的报纸反而相对平静,毕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是早晚的事,都只是在分析如何结束战争。几乎所有报纸都认为,面对德意志帝国的威胁,面对被侵占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再也不能在远东耗费精力了。只要谈判结果不是太难堪,就让"该死的战争到此为止吧。"
有趣的是,讨论最热烈的反而是德国舆论界,<总汇报>,<科伦日报>、<国家日报>、<十字架报>、<福斯新闻>,以及亲官方的<北德意志汇报>、保守派的<邮报>、中央党的<日耳曼报>、耶稣教自由派的<每日评论报>等报纸,都详细的分析了这场战争,都认为中国虽然还不能算是世界强国,但已经成为亚洲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许多报纸都呼吁政府,应该与中国发展多方面的关系,以牵制其他欧洲强国。
在俄国,官方喉舌<新闻报>、以及亲官方的<新时报>,包括民粹主义的<俄国财富>都表现的有些忧心忡忡,不约而同的指出,未来中国的崛起,有可能会挑战俄国在远东的利益。
......
看着这些报告,丁云桐的心思已经想到了未来:法国的反应先不去管他。
英国的态度表现的很暧昧,因为英国一方面希望中国能够制衡俄国的扩张,一方面又担心中国的强大会影响英国在亚洲的利益。心态颇为矛盾。
美国的态度较为积极,毕竟远隔重洋,暂时还没有利益冲突。也许美国人会觉得只要政策得当,可以利用中国来抢夺利益。
最积极的是德国,他们已经意识到俄法两国接近的严重性,如果在俄国的旁边,又有一个亲德国的中国,那么中国的强大就是一件好事了,因此德国应该最欢迎中国崛起。
倒是俄国,似乎表现出了一些敌意。这也不奇怪,此时在俄国国内,已经有一些沙文主义者开始叫嚣,"应该解放东方"。
他们到处宣称"俄罗斯人是更优等的民族,对东方的野蛮部落具有道义上的责任,现在已经到了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现在,丁云桐必须考虑一个问题,当自己和日本在东北亚进行决战,如果俄国也派兵参战搅局的话,该怎么办?
丁云桐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中日大战,俄国肯定会出面搅局。而且不用怀疑,肯定会站在日本一边。但是,只要早开战,俄国人的搅局就不会成功。
首先从政治分析,
俄国在西方的扩张已经被挡住了,到了明年,德、奥、俄三皇同盟的建立,更让俄国无法向巴尔干扩张。英国同奥、意、西班牙签订的《地中海协议》,也使沙俄出黑海向爱琴海、地中海一带扩张的企图难以实现。
因此俄国出现了“东进”的沙文主义情绪,也就丝毫不奇怪了。其主要代表人物是<彼得堡新闻>的主编兼发行人乌赫托姆斯基,以及彼得堡大学蒙古问题讲师巴德马耶夫。乌赫托姆斯基到处宣扬“黄色俄罗斯计划”,被当时的俄国人称为“超级爱国者”。巴德马耶夫则最早提出建筑通往中国内地的铁路计划,主张利用贸易为幌子,在中国策反,最终逐步并入俄罗斯。
西伯利亚广袤寒冷,地理条件原始恶劣,交通隔绝,俄国根本不可能大规模调兵。而中亚地区,虽然交通相对方便,但面对的同样是新疆荒凉的沙漠,远离中国的统治中心。
也就是说,除非俄国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否则无法对中国发动大规模进攻。事实上,前世俄国对中国的领土掠夺,主要是靠恐吓,直到1891年动工修建铁路。到了义和团运动时,虽然铁路未竣工,却已经能让俄国调集军队侵占东北了。
丁云桐知道,真正具有决定性的,是1886年。就在这一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正式决定修建大铁路。在这之前,俄国在远东就像一个抢掠成性的强盗,看谁好欺负就捞一把,但并没有决定抢哪一家。一会儿抢外兴安岭,一会儿抢千岛群岛,但没有一个战略目标。
直到1886年,俄国的国策才明确,就是占领中国东北,并获得太平洋上的不冻港。
也就是说只要早于1886年开战,俄国人在政策上、资源配置上、军事部署上,都没有做好准备,政治上还没有下定决心。
其次从军事上,俄国人就是政治上下了决心,也无法干涉。即便前世到了1904年,铁路每昼夜只能开两三列军车,从欧洲到中国东北得花一个半月时间。如果没有西伯利亚大铁路,俄国人根本无法派兵过来。
最后从经济上,俄国此时国库极为空虚,根本没钱打仗。由于农奴制经济的严重落后和停滞,以及连年的对外扩张造成大量军费消耗,致使俄国的财政支出捉襟见肘,资金的极度匮乏成为困扰沙皇政府的严重问题。历史上直到1892年,谢尔盖?维特成为财政大臣,通过采取引进外资,关税保护,币制改革等措施后,俄国的工业化才大幅度加速,实力大增,才有钱打日俄战争。
这样想好了之后,丁云桐的心平静了下来,只要操作得当,中日战争应该不用担心第三国参战。
不管怎样,<曾宝协议>终于使中国的南大门暂时安全了。
而北方,现在还只是暗流涌动,至少台面上还是相互敷衍,还不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刻。
丁云桐默默的想着:这几年时间实在是太宝贵,内政外交都得加紧,军队建设必须有一个突破。内政方面更要开始精心谋划,严密控制了。
正在此时,下人来报,越南嗣德帝派大臣前来,特意感谢天朝赶走法夷。
丁云桐心想:"嘿,好,刚想着要收拾他,他就派人来了,正是心心相应啊。"随后使臣进来跪拜,并向太监转递文书。来的是越南大臣,端雄巡察使阮有度,也是阮朝王室宗亲。
丁云桐刚打开文书,刚看到最右边的标题,心里立刻勃然大怒,标题居然是三个字:感恩诏。
什么叫"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帝说的话才叫"诏",假冒皇帝说话叫"矫诏"。你一个破越南王,身为藩属,敢公然对宗主国用皇帝自居,实在是嚣张了。大概是因为阮福时重归顺化,乐昏了头。或者以为中国帮他赶跑法国人,还把傀儡朝廷赶下台,以为中国默认他的帝位。
小国寡民,无羞无耻,不见棺材是不会掉泪的,该让他清醒清醒了。
丁云桐发电给越南,命令唐景崧为驻越大臣,级别与朝廷驻藏大臣相同,也就是说以后越南的王位更迭,要经过中央政府的批准。同时命令冯子材大军回国前,留下一支部队,监管越南,而且阮福时的所有子女都要随大军前往中国!
丁云桐心里冷笑:你还做着皇帝梦,马上就让你连傀儡都不如。
看着丁云桐的笑意,越南使臣突然脊梁骨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