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医灵院大楼的周围,数百武士披甲而睡,防止卑弥呼深夜偷袭。每个人脸上写满了疲倦,紧皱的眉毛不约而同的刻在每一张睡颜上。
大楼内的景象亦是如此,只有受伤的人才能睡在病床上,那些还有战斗力的武士们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哪怕是睡着了,也时刻保持着警觉。
木村弘毅端坐在一间病房内,这里睡着十几个木村家受伤的女武士,他作为家主守候在下属的身边显得十分体贴,但作为男人,他却没有丝毫的避嫌之意,神态自然的坐在一群女人的身边,翻看着手中的一本早已泛黄的书,翘起的腿,轻拈的手指,微松的眉目,或许是常和这些女下属待在一起,他的一颦一动皆颇具几分女子气。
四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没有多少沧桑,干净的面容甚至透出几分年轻的气息,看起来比源濑经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人还年轻一些。
“你不去睡会儿吗?”坐在窗前的千守鹤问道。
木村弘毅放下书,打了个呵欠,看着月光下的这位老人,“婆婆,我不累。”
千守鹤目光一沉,颇有些严肃的说,“我劝你一句,别想着那个白鸟翎,明天定要协商下一步的反攻计划,你必须在。”
他当然知道,但始终放心不下,“她今晚已经来找我七八次了,一直晾着她也不是事儿啊。况且,也不一定会影响明天的协商会议……”
“随你,我又不是木村家的人。”说着,她苍老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怒意,赌气似的撇过头,一副“不管你了”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他知道千守鹤是为自己好,但也不能将那位白鸟家主拒之门外,看她那忧心如焚的样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这时,门外又响起第九次叩门声,相较前几次而言,声音又大了些。他无奈的开了门,对上白鸟翎那双通红的双眸。
“她还没回来。”
又是这个回答。她这一次连客套话都没说,低着头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一定会再来的。
待她走远了,木村弘毅回头对千守鹤说,“还是见她一下吧,也不一定会有什么事,可能就是问几句话。”
“有什么话是不能问你这个家主的?”千守鹤显然看穿了他自欺欺人的说辞,“分明就是想让你带她去流放区。”
“没事,我最多给她指条路就回来,不会影响天亮后的会议。”
千守鹤没有再说话,该说的她都说完了,再说也只是重复而已。
半小时后,那个幽怨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在了门口,而这一次,开门的终于是她找了一夜的人。
“伊织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伊织没有说话,静静的和她出了门,来到一个无人的楼道,“听父亲说你找了我一晚上,我一直在……”
她刚想解释这段时间去了哪,但白鸟翎完全不在乎,只要找到她就够了,“我想请你……带我去第二十四区。”
伊织顿了一顿,绣眉微蹙,“为什么要去那里?那儿可是恐怖的流放区,暗无天日,而且常人根本难以行走,那是只有鬼怪才能生存的地狱啊。况且,现在卑弥呼肯定也呆在那里聚集部队,准备再次进攻。这时候你去,太危险了。”
“我一定要去。我知道筱哥现在就在那里,我一刻都无法安心。”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看到的白马筱,虽然神态陌生,但最后咆哮而出的那句话,让她坚信,她的筱哥一定是被挟持了,并且危在旦夕。
伊织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为了那位白马筱可以不顾一切,自己无法阻止她,“我可以告诉你下去的方法。你下去之后不要勉强,觉得不对就赶紧上来……”
“我知道没有你的陪同是无法在那里待太久的。所以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
伊织无奈,原本想让她自己下去,被那里的灵力逼退后,这事也就作罢了。但现在看来,已经有人告诉了她,必须有伊织的陪同才能在流放区行动。眼见已经搪塞不过去,她的内心颇有些挣扎,她很想帮白鸟翎,但她却有自己的顾虑。
见她皱起的眉间满是犹豫,白鸟翎的内心防线已近崩溃,双膝一屈,跪了下来,“伊织……我知道我之前对你很是刻薄,但我现在真的……我求你……”
伊织没想到这个一向雷厉风行,冷漠孤傲的女人会做到这个地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一句“我答应你”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但很快就被理智战胜,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轻率下决定,这关系到家族最大的秘密,绝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不能答应她!”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伊织在短短的这一分钟的愣神里挣扎了无数次,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她抱着胳膊,撇过头去,不敢去看已是泪如雨下的白鸟翎,“现在……现在知道求我了?以前你对我那种态度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也有求我的这一天?真是可笑呢。”
放下尊严换来这样的羞辱,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会立刻翻脸吧?甚至动手都有可能。
但伊织做好了心理准备,待会儿她和自己翻脸,甚至是直接抽过来一耳光都是可以的,总好过答应她所带来的后果。
可她还是高估了白鸟翎的尊严,或者说是低估了她对白马筱的感情,不但没有撕破脸,反而更进了一步。
她拽住了伊织的裙边,哭着央求道,“我求你了……我真的……没有别人可以帮我了……”
不止是她,伊织的心理防线也快崩溃了,痛苦的说,“纠缠什么!我是不会……”
“够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从头上传来,伊织吓了一跳,却见源健一怒气冲冲的从楼梯上下来,一把拽起了白鸟翎,“她再怎么说也是白鸟家的家主,你受得起这一跪吗!”
伊织也很无奈,但不得不继续装作蛮横的说,“关你什么事?我叫她跪的吗?!”
源健一忽然一个箭步凑了上来,伊织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闪身躲开,那一瞬间,他已经凑到了耳边,说了句什么。
伊织听完,惊疑的看着他,朱唇微张,喃喃的说,“陛下知道?”
源健一微微一笑,小声道,“你以为就你那拙劣的演技,能骗的了源氏和赤井这么多年?没有陛下的庇护,你们木村早就是第二个白鸟了。”
这算是替她做了决定,伊织不但没有感到被胁迫的愤怒,反而有一丝庆幸,“好吧,我带你下去。”
白鸟翎立刻破涕为笑,“谢谢你!”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伊织长叹一口气,从没爱过别人的她无法体会这种舍身为爱的情感。
三人悄悄的出了大楼,来到一个僻静之处,伊织有些犹豫,“你确定……不和那几位家主说一声吗?”
白鸟翎摇了摇头,脸上仍然带着泪痕,“我想尽快带筱哥回来,而且去的人多了只会误事,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源健一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怕他们一旦相信了白马非也是邪教的人,对东洲的士气会造成影响吧?而且,大战在即,你又肩负统领医灵院的重任,他们也不会同意你去冒这个险。”
白鸟翎目光一黯,“我没想那么多。”
战斗结束的这段时间,军中的确传播着白马非是蛇神教成员的传言,那几个七武士把话传开了,估计除了昏迷不醒的灵帝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惊天新闻。伊织觉得,在下一次卑弥呼发动进攻之前,的确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能解除误会,带回白马筱,那是最好。反之……也算是断了念想,到时再想办法解释吧。
“今晚夜色这么好,你们在干嘛呢?”
这第四个声音忽然想起,三人心虚的浑身一激灵,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夜?!”伊织惊道。这丫头神出鬼没的,居然没发现她跟了过来。
白鸟翎上前一步,对小夜哀求道,“小夜……你别……”
“放心,我会和他们说,你们三个只是回生界置办物资去了。作为回报,买物资的时候别忘了给小夜买铜锣烧。”
白鸟翎感激的向她深鞠一躬。一旁的源健一说道,“这个理由最多只能坚持一天。现在是凌晨,今天入夜之前必须回来。”
白鸟翎挤出了一个微笑,“放心,我只需要一天。”
伊织叹了口气,“希望如此,不然……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翠绿的戒指,戴在了右手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是谁告诉你,只有我的陪同才能进入流放区的?”
“源天川。”
“是他?”源健一脱口道,“原来你们在花园里说的是这个……”
白鸟翎倒没有刻意隐瞒,“你看到了?”
“嗯,我还看到你吻他了。”
“什么?”伊织惊讶的说,“这是什么剧情?”千方百计放弃尊严也要找回她的筱哥,转眼却吻了别的男人,难道她找白马筱是为了彻底铲除这个原配?这不是潘金莲嘛!
白鸟翎苦笑着说,“他让我吻他,才肯告诉我筱哥的下落。不过我还没吻上,他就阻止了,还说什么‘看来你的确不是墨离’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告诉了我,筱哥带着卑弥呼离开的消息,以及去流放区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这个源二公子搞什么鬼……”伊织心想,“不过这个女人还真是为了那个白马筱什么屈辱都能忍啊。”
想到这,伊织感叹着情为何物,看到源健一那望着白鸟翎的忧郁眼神,又感叹了一遍,将右手伸出,“抓住我的手。”
两人照办,白鸟翎奇道,“源,你也来吗?”
“我得确保她不会直接把你丢在那儿。”
伊织斜了他一眼,左手在面前接了个印,口中念道,“二十八宿,壬癸之北;四象八卦,老阴坎水;四季五行,雪冬润泽;玄武现身,化帆同桅!”
话音落下,她右手上的玄武戒指发出耀眼的绿光,将他们三人包围在这翠绿的光芒中。
小夜向他们招了招手,快要消失前,笑着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金龙会带给你们好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