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虎落（中）
大地之上还积攒着厚厚的雪，而黄河之水，一旦得到释放，便要浩浩荡荡，往东流去。
因为凌汛，修武南方黄河岸边各有不同程度被水淹没侵蚀，之前的战场已经被河水淹没，汉北军虽然获胜，却也不得不向北撤退十里。
在新的黄河之岸，司马芝正在做俘虏的统计工作。天气仍然严寒，司马芝不得不不停呵开冻笔，才能继续书写。这时武平侯前往犒劳上游的鲁班社成员前，交付司马芝的工作。而司马芝想要尽快完成，以不辜负君侯对他的期望。
楚军俘虏被汉北军士卒陆续押至，这些楚军俘虏也都是千人百态，但无一例外都被剥去了身上的甲，除去了手中的武器。大概千人左右。
司马芝让俘虏们按照队列站好，才开始面向俘虏们。
“武平侯让我来负责俘虏的工作，嘱咐了我，务必要我给楚军将领一个面子。如今，你们大家做了俘虏。为避免被下面士卒辨认出来，场面难堪，何妨主动站出来？让我也认识一下楚军中的英雄好汉呢？”
季布藏在俘虏之中，听闻司马芝的话，再也忍耐不住，第一个大踏步上前来道：“老子是楚军先锋将领季布！”
司马芝不去看季布脸上的愤怒，只是淡淡看着人群，问道：“可还有人和季布将军一样勇敢的吗？”
司马芝又扫视了一眼人群，倒又逼出来一个楚军将领犹犹豫豫站了出来。
他尝试学习季布一样的做法，却并没有季布的勇气。
“老子是……楚军……骑都尉……吕马童！”
司马芝见只是出来一个吕马童，却是心有不甘，话语中不免带着些嘲讽：“看来楚军中，英雄好汉也非常之少啊！”
季布怒道：“你要的楚军的好汉，早全部战死了，只剩下我与吕将军两个没出息还在！”
吕马童只是讪讪，不敢应答。
司马芝对吕马童道：“请吕将军帮我将季将军的嘴堵上，我还要办事，可他太聒噪了。”
吕马童面露为难之色，司马芝却并不催促，许久，吕马童下定了决心，从身上撕扯了一大块布来，团成了一团。
季布自不会让吕马童轻易得逞，只是大声叫喊：“吕将军，你难道没看出敌人这是在羞辱楚军吗？你如何能这样做？”
吕马童听这话，却是发了狠一般，朝季布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司马芝看得有趣，季布却先挣脱了吕马童，朝司马芝扑来，给了司马芝胸膛一记老拳，原本司马芝还要挨季布第二拳，却被吕马童扑上来，压住了。季布却是发了狠，挣脱了吕马童，又往吕马童身上连打五六拳，他恼怒吕马童讨好司马芝，因此这些拳头都下了死手。
五六拳下来，吕马童只剩下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司马芝冷眼看着这一切，季布打死了吕马童，却也是耗费了身上的所有的力气，趴在了司马芝的尸体上恸哭了起来，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的悲鸣。
司马芝却是对剩下的楚军道：“大家伙如今战败了，家里的人一定会十分的挂念。我司马芝心慈，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一人往司马芝身上唾一口唾沫，我便放你们离开！如何？”
司马芝这样一说，楚军俘虏无一不十分心动。
一名楚军俘虏士兵站了出来，代替大家询问道：“你说得出做得到吗？你真会放我们离开？”
司马芝笑道：“你既然敢第一个站出来询问，为何不直接第一个尝试呢？”
楚军俘虏犹犹豫豫来到了季布身前，却是忽然拔出一把匕首朝季布身上刺去。此人正是季布的亲卫，这次出来，只是为了帮自己的将军了断，避免季布被人羞辱而已。
只是一只弩箭从后方飞来，射在了那名楚军俘虏的身上。楚军俘虏立仆，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水。
司马芝朝射箭之人看去，才看到是刘信回来了，射箭之人是刘信身边的一个普通亲兵而已。
司马芝一惊，赶紧迎了上去。
刘信下了马，脱掉身上血红的披风，走到了季布面前。司马芝又在身上一路跟上来，向刘信介绍道：“君侯，这厮便是季布。季布是项王身边大将，臣正在为君侯想办法驯服季布？”
“你准备如何驯服？”
司马芝道：“臣想要用这五百楚军士兵换季布投靠君侯。只有这五百士兵一人往季布身上唾一口唾沫，臣再将这些人放归楚营。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必然会诋毁季布，众口铄金之下，季布就不能再回归项王身边了。”
司马芝说完，脸上带着笑，掩饰不住心中的小小得意。
刘信看着自己的“好学生”司马芝，却是摇了摇头道：“若真这般，季布也就不是季布了。我们尽管打赢了这一仗，却也不要轻易剥夺壮士的尊严，将自己搞成了反派。”
司马芝心中一凛，连忙道：“是，是，是，臣考虑不周，请君侯责罚。”
刘信淡淡一笑道：“谈什么责罚？你的这些想法，我年轻的时候也颇为认可的。只是年龄大了，地位有了，对自己有了自信，才变得宽容了些。”
刘信说完，仍留下司马芝继续处理战俘的事情，却让人将季布带走了，给安排在了与他相邻的营帐中，安排了医者治疗季布身上的伤。之后，刘信并不来探望过季布。
季布跟随汉北军撤退往修武。倒不是因为畏惧黄河再次冰冻时楚军的进攻。
在项羽回归之前，即便黄河冰冻，楚军也不可能进攻。
而是因为，此一战，给予双方重大伤亡的，并非战斗，而是寒冷恶劣天气的减员。汉北军的撤退是早已经定下来的。
季布从门口汉军士卒的议论中得知，刘信让司马芝放还了楚军俘虏。
但唯独对于季布，刘信却是不闻不问。季布终于忍耐不住，向门口的汉军士卒请求要与刘信见一面。
这个要求很快得到了允许。因为在行军途中，刘信便骑在马上，接见了季布。
季布问道：“武平侯既然放还了其他楚军士卒回去，却准备如何处置我？”
刘信淡淡一笑道：“季布将军大可放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将你放还楚军阵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