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在意我的感受?”
墨念闻言,仍是淡然,她道:“没关系的。事实就是,我对任何指责都没有感觉,也不会感知到什么负面情绪,即便你像在游乐园时那样质问我,我也不会觉得惶恐不安。”
“所以,你只用说出事实就好,当年……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可以痛快地说出来。”
语气一顿,墨念看着纪时笙,声音平缓:“比如,你就是时盛。”
“纪青墨告诉你的?”纪时笙的语气多了一丝意外。
得知墨念失忆后,他自然不会认为墨念是记得他,才会说出这句话。
“是郁之涣说的。”
墨念道:“他叫你名字时,我一直觉得口音有些奇怪,便问了他,他回答我说,他并非叫你时笙,而是时盛。”
“原来是郁二……的确,时盛是我小时候曾用过的名字,我的发小都这么叫我,正如我私底下称呼郁之涣为郁二。”
纪时笙喃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么说,纪青墨似乎并不想墨念知道时盛的事,要不然一定会提出来。
是不希望墨念记得以前的事,怕他报复,对他心生防备吗?
“罢了,既然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再瞒着你,也没有必要,更何况……”
纪时笙看着墨念,眼神略微复杂,带着一丝不忍心,却又有深刻到骨子里的埋怨与恨:“这件事,我一个人承担了太久,若是你将你犯过的错误都忘掉,我心里会很不平衡。”
“嗯。”墨念平静的应了一声。
“觉得我很斤斤计较是吗?”纪时笙忽道。
墨念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当年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让你记到现在,所以不会随意评价,更何况……原谅不原谅,只有被害者心甘情愿才算,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如何解恨的方式也不同,不管旁人怎么说,不过是些疼不在自己身上的风凉话罢了。”
纪时笙闻言,沉默一阵后,别开脸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忙碌景致,淡淡的语气中,夹杂了那么一丝忧郁:“说得这么豁达,就不怕我真的狠下心报复你吗?”
“你是个好人。”
墨念说道:“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行了,别再给我发好人卡了,墨念,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纪时笙听到那句熟悉的“你是个好人”,顿觉沉闷的气氛往歪处走了,他将这个话题打住,终于进入了正题:“你要是带着脑子出门,也该猜得到,是你将我丢在了那个火场里。”
“嗯。”墨念点头,尽管早就猜到,可听到纪时笙承认时,她仍忍不住多看了纪时笙一眼。
原来,梦里的那个声音,真的不是她空想的存在。
可是……
“我把你丢在了那个火场?”
这件事,墨念实在想不通:“我的记忆中,我那时已经到达极限,没有逃跑的力气,是我哥哥在最后一刻将我救了出去。”
那时,她浑身是伤,不仅仅是头部,身上还有多处砸伤,工厂内有不少木架,燃烧后都承受不住掉落,她因此中招。
到现在,她身上还有些没有完全消去的伤疤。
“我并不清楚是谁救了你。”
纪时笙说到这里,喉咙有些发紧:“我只记得,你被救走后,便再没来救我,将我一个人留在了火场中,若不是庄管家及时赶来,我恐怕会在消防队来之前就死在了那儿。”
直至今日,他闭上眼,都忘不了那天的绝望。
漫天火海,被毒烟侵蚀无法发出求救声的喉咙,一个人的孤寂,被墨念背叛的痛苦……
“一开始,我还在帮你找借口。”
纪时笙沉默了一会,再继续说道:“或许那时你也没有力气说话,所以没有告诉别人我的存在,或许救你的人没有余力救我,只能将我留在那里……听完你刚才的话,知道你失忆了,也明白你后来为什么没来找我,可是……”
“为什么,能忘记那么重要的事呢?”
纪时笙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多了一丝痛苦,比起埋怨,他心中更多的是悲伤——
那时,他与墨念比谁都要好,他以为墨念一定会记得回来救他,即便是当时没有力气,事后一定会来!
所以,他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逃出了医院,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工厂等待。
第一天。
第一周。
第一月。
他每天都在和家中的保镖、医院的护工斗智斗勇,费尽了心机想要逃出去,到那个工厂等待,最后磨得家里人没办法,心疼他双腿无法行动,又做这种危险的事,不得不向他妥协,每天结束治疗后便会带他去工厂。
直到现在,纪时笙都记得,他生怕墨念与自己错过了,特地在废墟那儿留下了讯息。
尽管埋怨墨念一开始没有救自己,但没关系,那时的墨念不也无能为力吗?
可为什么,他等了那么久,墨念都没有来?
一开始,是生气又期待,墨念丢下他的气还没消,可他也期待墨念能再一次和他见面,对不起可以不用说,但一定要给他一个解释。
后来,是慌乱与麻木,他发现墨念好像消失了一样,真的不来了,而他每天去工厂的事,就好像一个笑话,心中的期待褪去,便只剩麻木。
最后,他绝望了。
他不等了。
墨念,真的背叛了他。
把他丢在了那个火灾现场里。
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刚刚说,指责你也不要紧吧?原谅不原谅是受害者的事对吧?”
纪时笙的语速稍稍快了些,“墨念,我无法原谅你。即便知道你失忆了,即便体谅你失忆的理由情有可原,可谁来体谅我?谁来……救救我?”
最后几个字,纪时笙的声音是沙哑的。
是啊,谁来救救他?
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放下对墨念的憎恨,正是因为他还活在过去,留在了那个火海沸腾的工厂中无法自拔!
“我等了你半年,半年里每一天都会抽时间去那个工厂废墟,我可以不接受心理疏导,但我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可我从未等到过你。”
纪时笙红了眼睛,他看着墨念,“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即便是曾经与我最要好的人,也能在下一秒抛弃我!这样一个随时都能被丢掉的我,怎么能算得上‘有价值’的存在呢?”
对于那时还不到十二岁的纪时笙而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
不被需要的存在。